與其說這里是沙漠中的綠洲，不如說這里是另一個空間。小滿和非陵站在一個綠茵環(huán)繞的花園中，眼目中盡是椰棗林，低矮的柱形建筑，圓頂尖角，窗戶閃耀著五彩光芒。長長的池塘像蓄水池，水的盡頭有人聲傳來。
兩人跨越草坪，見到一男一女，女人的相貌剛才才見過，她仍然穿著紅衣，只是款式更輕薄。男的皮膚古銅一般，小滿分辨好一會，才確定那是她師傅的前世。
女人坐在秋千上，笑語嫣然，男的原本跪在她腳下，這會卻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他拉著秋千，與她搭話。這場景明明就在眼前，卻很不真實，仿佛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很久以前放生過的事。
他們在說什么？聽不清。小滿雙手結(jié)印，就要施法，一只手掌搭了上來。非陵阻止了她，提醒道：“你不會忘了我們?nèi)雺舻哪康陌??！睆膭偛潘湍芨杏X到一種異樣的呼喚，很顯然不在這里，而是夢的更深處。
“我記得！”小滿嘟起嘴，打馬虎眼，“我就想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彼杏X到了異樣不在此處，但事關(guān)師姐的前世，怎么忽視。
非陵嘆了一口氣，瞇起眼睛看著前方，漠然道：“女子問那男子知道她是誰嗎？他答：當然知道，端莊大方的大公主。然后男子說了些有趣的事，女子夸他有趣的緊?！彼难劬檬梗ㄟ^讀唇語告訴小滿他看到的信息。
小滿眨眨眼，圓眼閃著星星，非陵這么這么厲害呢，她正要夸他，卻見風沙突起，一層層沙子襲來。
“她又說什么了？”她用手遮擋風沙，大喊問道。
“她問他的名字！”這聲音像從是不遠處傳來，“我看不清了！”
糟了！小滿暗道不妙，伸手去拉，什么都沒抓到。一股巨大的推力沖過來，小滿憤憤咬牙，拼盡靈力對抗。兩股巨大的力量對撞，豪光大盛，她被震的眼睛耳朵生疼。
待她緩過氣來，睜開眼坐起來，臉色陡然一變。這是哪里？這灰不拉機鳥不生蛋的地方，怎么這么像迷途界。
還好神識能探出去，知道不是迷途界，她心跳稍安。周圍探不到活氣，就在她懷疑已經(jīng)被彈出夢境時，一陣異樣的波動傳來。這里難道是師傅的夢境深處？她爬起來眼前跑，周圍只有灰蒙蒙薄霧，沒有參照，只有那越來越近的怪異波動，讓她感覺到自己在移動。
不知跑了多久，她停下來喘氣，靈氣枯竭的感覺又來了，剛才真的太拼了，積攢的靈力都用來對抗夢境的沖擊了。雙掌撐膝抬起頭來，小滿揉了揉眼睛，遠處那黑乎乎的影子，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門，龐大的黑門。
小滿提起氣來，打算再靠近一些，此時，一個黑影出現(xiàn)在她對面。像是裹著黑布條的影子，只有黑黑的空洞的外形。這是什么東西？
“你不該來。”聲音從影子里傳出來，沙啞又滄桑。小滿正要回答，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周圍改天換地——她正站在師傅房中，她怎么出來了？
“沒事吧?！狈橇攴鲋?，小滿的臉色蒼白，他心中焦急不安，總覺得以前也見過她這樣無力的樣子。
“我沒事，靈氣少了，休息一下就好?！贝私珈`氣還算夠用，她的身體自動運轉(zhuǎn)周天，吸收起靈氣來。
她低頭回憶剛才看到的一切。
見她忽然沉默，非陵心中揣揣不安，打橫抱起她，不由分說往回走。小滿偷偷看他一眼，真著急了啊？低眉縮在他懷里?？邕^大門時，她拿余光朝屋內(nèi)瞄去，剛才她不是被彈出來，而是被送出來，這是誰的手筆？師傅嗎？
非陵帶著小滿連夜趕回皇宮，隨身跟著幾個暗衛(wèi)。小滿靈氣不足難以支撐變化之術(shù)，幾個暗衛(wèi)看著皇上懷里的滿公公慢慢變成天仙似的美女，默契的對視幾眼不言不語。
進了宮門，非陵直奔荷花池八角亭，踏入八角亭，兩人的身影同時消失不見。幾個暗衛(wèi)又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各自找了個點位守候。
八角亭中花開正好，腳下淺淺水面，多了些錦鯉，圍著來人的腳步游來游去。非陵找到那朵最大的荷花，把小滿輕輕放下。
“現(xiàn)在好些了嗎？”他輕撫她的額頭，覺得她臉色還是有些白。
小滿低眉，心里暖暖的，故意嘟嘴嗔怪道：“你干嘛那么急匆匆的，嚇到我了。”
非陵只微笑著看她，看她充滿生氣的樣子，安心。小滿白他一眼，隨后低頭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非陵用手指柔柔纏繞她耳邊碎發(fā)，她沉默，他便難安。
小滿抬眼，吞吞吐吐，想了想，先把想說的話壓下不表，而是提起別的事情：“倘若你真的不做皇上了，琹國可會大亂？”
非陵一愣，挑了挑眉，沒想到他會關(guān)心這些。他平靜說道：“其實在我之前，還有人更適合繼位，只因我父皇的堅持，才最終把我推到這位置上?！彼貞浿劬Ψ路鹂聪蜻h方，回過神來，沖她微微一笑，“朝堂上的事看起來復雜，其實也簡單，若是我短命的消息被傳出去，不就久就會有人逼著我立儲君。一旦立褚，便不是我一人的事了，我自己的時間反而會多起來……”他的聲音清潤如玉，又刻意說的緩慢，小滿覺得耳朵癢癢的，靠的太近了吧。
氣氛忽然變得旖旎起來，小滿渾身酥軟，是身體太虛弱了嗎？沒經(jīng)歷過這種感覺，她不知所措間坐了起來。
“這里的時間過得太快了，靈氣也聚集的太快了，我現(xiàn)在虛不受補，得去掉時間陣法！”她絮絮叨叨邊說著就撤了陣，非陵來不及阻止，見她施法后沒有疲態(tài)，松下一口氣。他也算半個修道者，哪里不懂靈氣的好處，還虛不受補，他第一次笑出聲來。
“可是擔心我出去的太晚？”他笑著看她，春風化雨，一改往常的自持模樣，“若是他們找不到我，就該找國師去了，不然你覺得要國師干嘛？”外面的事真的不用她擔心。
聽他提到師傅，小滿扯了扯嘴角，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她也打算說了。
非陵在和小滿分開時就被彈出夢境，他不知道她之后的遭遇。小滿跟他講了在太白道人夢境深處看到的東西。
“所以你找到異樣的源頭了？”
小滿點點頭，認真道：“結(jié)合我們最后一起看到的場景，沙漠中異域的風景。我猜師傅靈魂中封印了一些久遠的記憶，這些記憶應(yīng)該不是在三界發(fā)生的，所以才讓我們感覺那么奇怪?！?p> 非陵不接話，等她解釋，小滿接著說道：“我們會感覺到異樣是因為里面的東西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這是法則排斥。嗯……等等……諸凡世界有一部分屬于仙神界有一部分屬于魔古界，我這么說你懂了吧。”她停頓住，觀察他的反應(yīng)，覺得自己描述不準確，“這樣說吧，諸凡世界有一部分歸魔古界的后土大帝管，有一部分歸仙神界的昊天上帝管。這么說你明白了吧？”
非陵點頭，他能猜出有兩派勢力，且參考為兩個國家吧。小滿接著說道：“昊天上帝坐鎮(zhèn)仙神界，他統(tǒng)治的相界為三界，我們是三界的人。后土大帝坐鎮(zhèn)哪個世界我不知道，他統(tǒng)治的相界我們習慣叫魔古界。我猜師傅和師姐在幾世之前應(yīng)該不是三界的人，他們……”她猶豫了一下，“可能是魔古界的人?！?p> 他暗忖這魔古界和仙神界肯定有嫌隙，不然她不會這么擔心，抬手輕撫她眉心寬慰道：“既然是前幾世的事，與現(xiàn)在關(guān)系不大了吧?！?p> 她眉頭鎖的更緊了，嘟嚷著：“既然三界的人，受三界法則約束，魔古界的人，自然要受魔古界的法則約束。投胎轉(zhuǎn)世不會超越法則，兩大相界之間，靈魂交換哪這么容易！”
“何以判斷他們以前一定是魔古界的人？”他只是聽到了她的結(jié)論，故有此問。
小滿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我母上大人常年在魔古界執(zhí)行任務(wù)，傳回那邊的情報。所以我比別人知道的更多。最后我們看到的異域場景，還有排斥三界法則的大門，直覺告訴我就是魔古界！”仙人的直覺就是推演，也不知非陵明不明白。
雖然他不知道什么兩大相界，但他聽明白了這點，魔古界與三界好比兩個大的國家，國家與國家之間就算關(guān)系正常，該警戒還是警戒，小滿的母親應(yīng)是錦衣使者，手下皆斥候。母親做這樣的工作，難怪她對魔古界的來人充滿警惕。她覺得自己的師傅和師姐出身有問題，糾結(jié)的是一點嗎？非陵想了想，問道：“兩個相界之間真的不能有靈魂交換？”得多問出些東西才好判斷。
“也不絕對?！毙M想到了最近的分類計劃，這個計劃除了劃分世界存在，同樣伴隨大規(guī)模的靈魂交換。還有，以前神魔大戰(zhàn)，據(jù)說法則被破壞，靈魂的歸屬混亂過一段時間……想到這里，她的眉頭松了些。
“看來你想到了什么?！币娝砬榉潘?，他收回手來，思量片刻后，恢復了平時的淡然，“太多情況我不了解，不好判斷。不過若是兩國之間，邊境居民倒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通婚的情況。這樣也可能出現(xiàn)身份變化?！狈踩说幕实酃懿涣遂`魂歸屬，但是可以劃定身體的歸屬。
小滿聽完眼睛一亮，腦子突然不漿糊了，脆生生喊道：“確實如此！有例外，魔古界和三界交界的星群，那里的人信仰樹帝，他們自稱太古遺民。他們的靈魂再次投胎時，可能跨越相界！”
“樹帝？”非陵又聽到一個新鮮詞。
小滿頓住，斜眼掃視他，確認他對樹帝的名字沒有特殊反應(yīng)，只是正常詢問，才傻呵呵干笑兩聲，敷衍道：“樹帝就是管理太古界的老頭。你可別問我太古界是什么相界，除了知道那里只剩些等死，不，等著化道的老人，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她飛快說道，生怕他再繼續(xù)最問下去。
非陵瞇起眼睛，挑了挑眉，她說的東西太多，他一時不能消化，而且他也無意追問，現(xiàn)在知道太多，對他修道并無益處。只是她的態(tài)度讓他好奇，為什么不能問太古界呢，難道有什么禁忌？
他低頭看她，小滿因為剛說了樹帝的壞話，眼神躲閃，心中惴惴不安，不敢抬頭。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有事，但他無意追究，她不愿說便不說吧。
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放過了她，非陵柔和一笑，把話題轉(zhuǎn)了回來：“既然有這么多例外，你師傅和師姐能在兩個相界投生，也不算特殊了。”
就是很特殊??！小滿心中吶喊，非常特殊，十分特殊！不過跟他聊了之后，確實排除了最壞的想法。一開始她居然會懷疑師傅和師姐來三界的目的不純——肯定是受了母上大人影響，她自責。有誰做斥候還搭上三生的呢？對啊，過了三世，還有四世，他倆的糾葛到現(xiàn)在還沒完。
小滿頭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