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實(shí)血肉粘著布料撕磨在凹凸不平且粗糙的地面,尖銳碎石露出猙獰“爪牙”,狠狠扎進(jìn)血煞那粗糙,傷痕累累的肌膚。
太陽氣紅了臉,躲進(jìn)厚實(shí)烏云之中,不忍再看。
血煞動靜過大,終究引起喬小池的注意。她挑了挑眉,看向深坑男人。
不錯,你倒是挺厲害的,竟然將血煞傷成這樣。
深坑男人一臉冷漠,不動聲色,挪動那筆直雙腿,不是上前,而是靠邊。
他不喜歡成為任何人的棋子,更不會做出手救人的善舉。
曾經(jīng),所有人都說:他是邪物,是從十八層地獄逃出來的惡魔,必誅!
人們對他惡語相向,刀劍相對,刮肉銼骨,表現(xiàn)出最深最濃的惡意。
命懸一線,差點(diǎn)失明的他扔掉心底最后一絲善念。
黑夜,紅日,面對無數(shù)猙獰面孔,小小的他仰天長笑,發(fā)誓:此生,絕不以德報怨,更不管任何人的閑事。
小小的他有一顆比任何冷漠成年人都決絕的勇氣。
與深坑男人相比,周銘無疑是幸運(yùn)的。他的幸運(yùn):在悲傷絕望中開始厭惡這個世界的他,遇到了她。
一個同樣被世界惡待,卻永遠(yuǎn)抱著一顆感恩心,堅(jiān)定向上,永不放棄的她。
“小池,看血煞的樣子,應(yīng)該沒有多余力氣。你退到一邊,好好休息,我來解決。”
喬小池微頓,心生憐憫,繼而點(diǎn)頭。
誰能想到,不過一晚之別,囂張狂妄的壯漢血煞會變成地上的螻蟻?而她——從來都不是大度的。
身負(fù)重傷,踽踽獨(dú)爬的男人本就力竭,精神些微渙散,防御本事未釋放出來,至于刀槍不入的體制……
也沒能展現(xiàn)出來。
周銘步步逼近,雙眼微微閃爍。
血煞這副樣子倒是讓他有所動容,血煞究竟有多能扛,執(zhí)念究竟是什么?
是殺小池嗎?不是!
后者意識到危險,雙手撐地,用力大叫,以最慢的速度,最歪扭的姿勢,奇異地——站起來。
然,這掙扎不過片刻,不等周銘出手,再度倒下。
一場算不得打斗的打斗迅速開始,轉(zhuǎn)眼便是結(jié)束。
風(fēng)兒溫柔吹拂,卷起片片落葉,掉落在眾人肩上。
喬小池并沒有拂去,而是閉上眼,撇過頭,不愿看。
“砰”一聲,重物重重落地。大地隨之震動,轉(zhuǎn)眼歸于平靜。周銘拍拍手,神情凝重,轉(zhuǎn)身,離開。
他終究沒有趁人之危,留了血煞的性命。
他猜:小池會明白他,支持他的選擇。
“小池,我們……”
話聲未落,忽地——
“大哥哥?”疑惑,不解。
“大哥哥!”肯定,興奮,夾雜著濃濃痛苦,以及微不可察的自責(zé)。
輕軟嬌柔的女聲響徹一方天地,恍若黃鸝鳥最清脆悅耳的歌喉。
聽聞這聲,本應(yīng)一動不能動的男人微微動了動手指,努力睜開紅腫滲血的眼皮,卻只得露出一條縫。
模糊視線之中,一道黃色身影跌跌撞撞奔來。忽地,那人好似跌了一跤,又迅速站起。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感覺,熟悉的氣息,那是他最在乎的人兒啊……
“空?”男人的聲音顫抖,微弱,發(fā)聲于喉間,止聲于雙唇。
空氣中密布著濃濃血腥味,似甘甜露珠,又似苦澀藥汁。
對血味異常敏感的他知道:這不是他的,而是她的。
雙眼被滾燙的淚水燙痛,他雙唇顫抖,雙手握拳,無視血肉模糊的雙腳,努力撐起身體,企圖站起。
如此嘗試幾番,結(jié)果不出人所料,皆以失敗告終。
嘴邊是泥土濕潤清新的味道,耳邊是空那焦急悲傷的呼喚,眼前早已霧蒙蒙一片,那是淚水。
他閉上眼,吞下即將出口的粘稠腥血,咬牙,嘗試著最后一次努力。
然,失去平衡的身體,眩暈的大腦,以及混混濁濁的下墜感,無一不顯示著一個讓人痛心的事實(shí)……
他無法成功!
一直自傲于久戰(zhàn)不敗,高高在上的殺手血煞也有這般落魄的一天。
空,你會不會看不起我?會不會覺得我更丑,會不會對我失望?
喬小池和周銘被這眼前一幕震驚,并未離去。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傷感和懷念。
曾經(jīng)的他們,何嘗不是這般?
空哭了,伸出纖細(xì)且滿是粘膩的雙手,“脆弱”卻“倔強(qiáng)”地承托住男人前倒的身體。
血煞猛然回神,自責(zé),愧疚。
失明的她究竟是如何逃脫危險?又是如何尋到這偏野之處?
“空?”這次,他發(fā)出了聲。
“我逃出來了——你放心——我沒事的——你不要再殺人了,好不好?”
女人氤氳濕潤的雙眼無神,沒有焦距,苦苦哀求:“我們避世,不出現(xiàn)于世人面前。只要這樣,那些人就找不到我們了?!?p> 男人聽聞,心微微發(fā)痛,卻是快速點(diǎn)頭。
他早就有這想法。
“大姐姐?”憑借著對氣息的敏感,空轉(zhuǎn)身,準(zhǔn)確無誤地“看”向喬小池,水潤圓潤的臉龐滿是愧疚之色。
“對不起,大哥哥不是故意針對你的,還有……”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大哥哥不是壞人。他殺的都是罪孽深重之人,并不像外界宣揚(yáng)的那般——那般——”
如“兇狠,狂暴,殘忍”這樣最惡毒的詞匯,她說不出口。
在她看來,大哥哥明明是溫柔隱忍善良的好人啊……
喬小池應(yīng)了一聲:“我相信你?!?p> 黃裙少女聽聞,瞬間笑開花,仿若挺立于太陽底下,大綻的向日葵。
陽光,燦爛,充滿正能量。
若說前一刻,喬小池很難相信血煞是個好人。
如今,親眼所見天真黃裙少女和血煞的交流模式和氛圍,再結(jié)合關(guān)于血煞那“視錢財如糞土”的傳言……
她頓悟:也許,她當(dāng)真誤會了。
少女一身及膝黃色長裙,點(diǎn)點(diǎn)血紅零散分布于其上,將那臟兮兮的小臉襯的更加難看??伤挥X這少女好似渾身發(fā)著光,天生自帶治愈人心的力量。
少女的雙眼漆黑,深沉,水潤,卻沒有焦距。
這個少女是個瞎子。
喬小池覺得:這少女挺可愛的。
少女“看”回血煞,好似在用眼光詢問著什么。
喬小池不懂,也懶得懂。接下來的事情,和她無關(guān)。
空無事,血煞自是不會再追殺她。松口氣,放了心,在周銘的攙扶之下,緩慢離開。
昨日太累,驚險一夜,攝人心魄。
關(guān)于悲傷難過的過去,還是忘記的好。
“大姐姐,你稍等?!鄙倥⑿魡?,再看一眼血煞。
后者無奈輕笑,雙眼滿含寵溺,雖不舍,卻松開緊握對方的大手。
少女站起,準(zhǔn)確無誤地走到喬小池身前,再笑。有點(diǎn)天真,有點(diǎn)傻,還有點(diǎn)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