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答案,而不是問題?!钡ひ贪l(fā)髻上的步搖并沒有搖晃,“潛淵可以把辟谷丹的材料煉制成毒丹就是答案,追問答案本身還可以得到答案嗎?”
嗯?方潛淵眉毛高聳,丹姨的思路顯然有別于二人。追問“一加一”這個問題可以得知等于二,若是繼續(xù)追問“為什么等于二?”好像就會陷入一個左手倒右手無聊循環(huán)?,F(xiàn)在顯然不是側(cè)目沉思的時候,不過方潛淵隱隱覺得追問答案本身,是可以繼續(xù)得到答案的。
“他人異于常人的獨特之處并不是棘手的問題,好奇心也會無意間傷害他人?!钡ひ滔仁强戳搜哿鹨?,隨后看了看方潛淵。
方潛淵點點頭,這倒是很淺顯的道理,甚至可以凝練為四個字——尊重他人。
“我明白了?!绷鹨酎c頭說道,隨后兩人辭別丹姨,離開了煉丹室。站在后院的方潛淵還是有些疑惑,自己為什么會把辟谷丹煉制成毒丹?不禁攤開雙手,仔細翻看——莫非我身帶劇毒?!方潛淵頓時笑了起來,和琉音一起向前院走去,心念一轉(zhuǎn),突然想起了蠶農(nóng)女子——如此說來,她在荒山野嶺養(yǎng)蠶,也就是答案本身,既然如此,還追問什么呢?
“丹姨說的什么意思?”琉音側(cè)著頭,微微皺眉。
“嗯——”方潛淵整理思緒,但愈發(fā)覺得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于是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丹姨讓你別再欺負我,要對我好一點。”
厚顏無恥!方潛淵心底突然傳來一聲怒喝,分明是自己在不斷欺負琉音。不等琉音回答,方潛淵隨即大笑起來,然后看到突然看到自己這身青白色的衣服,笑容頓時漏了氣——琉音真要是再對自己好,自己恐怕承受不起?。?p> “剛才說的是假的,其實丹姨的意思就是——”方潛淵略微思索,“例如蠶為什么會結(jié)繭?”方潛淵舉起右手在左側(cè)憑空畫了個圈,仿佛是在圈出問題,“因為幼蟲不具有繁殖能力,對吧?”
琉音點點頭,已經(jīng)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方潛淵,方潛淵又向右畫了個圓圈,仿佛圈出了答案,隨后伸出食指輕點這個答案,“于是繼續(xù)追問,為什么幼蟲不具有繁殖能力呢?”方潛淵再次勾勒出一個圓圈,“因為幼蟲還需要積攢能量,生長發(fā)育。”
隨后方潛淵接連不斷的畫著圈圈,仿佛是在繼續(xù)追問、得到答案、然后繼續(xù)追問,“這樣做就像永遠也無法到達盡頭,不過或許有盡頭但丹姨的意思則是化繁就簡,知道應該何時停下追問——因為是蠶,所以會結(jié)繭?!?p> “不過也就顯得戛然而止,而且像是敷衍一般,讓人難以接受?!狈綕摐Y補充道,揮手抹去了本就不存在的圓圈。
“嘻嘻,懂了!”琉音也伸手在空中擦拭著,“你好聰明呀!”
方潛淵神色怪異,并沒有因為琉音的夸贊而喜悅,搖頭說道,“我只是復述丹姨的看法而已,和聰明無關(guān)?!比缓笈ゎ^看向琉音,“因為性格如此,我還是喜歡不斷追問下去,不過丹姨的觀點我也保留下來,以免——“方潛淵并沒有把話說完,而是伸出雙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隨后笑了起來。
眼見琉音并不理解,方潛淵笑得愈發(fā)開心,“看來我和煉丹無緣,還是去修煉了!”于是回到臥室,盤腿而坐,靜心凝神。
又過了幾天,琉音養(yǎng)的蠶已經(jīng)有小指甲蓋長短,原本黃褐色的樣貌,正從頭部開始轉(zhuǎn)變?yōu)榘咨?p> 城外的桑樹下,方潛淵微微抬頭不斷在枝頭尋找著,半紅半綠的桑葚間偶爾有全紅的桑葚,一伸手,枝頭的桑葚便落入腹中。
“已經(jīng)熟了嗎?”方潛淵的小動作并沒有逃過琉音的視線。
“寡淡無味,一點也不甜。”方潛淵微微搖頭,但視線依舊穿梭在桑葚之間,“要不去看看別的桑樹吧?”
兩人在行走在悶熱之中,茂盛的植被隱藏著蟲鳴。
“嗯?”方潛淵不禁笑了起來,看著滿樹紅的發(fā)紫的桑葚,攬過一片枝頭,“這里的好像熟了?!?p> 琉音幾乎是一路小跑湊到方潛淵面前——不,應該是桑葚面前。學著方潛淵的動作,琉音也開始吃起了桑葚,“好甜!”
桑葚的個頭略小,只有小拇指的指節(jié)大小,但這并不妨礙兩人大快朵頤,枝頭上的桑葚很快被二人消滅殆盡,“照到陽光的更甜一些!”琉音向方潛淵傳授著心得。
“嗯,可惜這桑葚太小了?!狈綕摐Y又攬過一片枝頭,有幾顆桑葚應聲滑落,“還有近似大拇指的桑葚。那吃起來才過癮!”
琉音雙眸圓溜溜的看著自己的大拇指,仿佛像是在看方潛淵所說的桑葚一樣,隨后左右開弓,一口一個吃著桑葚——相比之下,方潛淵的吃相倒是斯文很多,畢竟還有只手要拽著樹枝。
“怎么還有白色的?”琉音顯得有些疑惑,準備伸手去摘。
“沒事,放心大膽的吃?!狈綕摐Y鼓勵道,“吃了應該不會出人命,大概率只是腹瀉而已。”
聞言,琉音悻悻地避開白色桑葚,連連搖頭,嘴巴又開始忙碌起來顧不上說話。
“話說桑樹上還有野蠶,你看見了嗎?”方潛淵手里攥了四五顆桑葚,一邊吃著,一邊仰頭巡視著桑葉。
“嗯?”琉音雙唇變紫,用鼻音問道。
畢竟相處了這么久,這點默契還是有的,方潛淵知道琉音在問野蠶的事,于是繼續(xù)說道,“聽說野蠶是黃褐色的,而且頭上還有個獨角,不知是真是假。”手里的桑葚吃完,方潛淵又開始摘起了桑葚。
“呀!”
方潛淵瞬間看向琉音——剛說完,你就發(fā)現(xiàn)野蠶了?本想順著琉音的視線看去,可發(fā)現(xiàn)琉音正看著自己。
“我們是出來給蠶寶寶摘桑葉的!”琉音仿佛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方潛淵頓時搖頭笑了起來,摘起桑葉——
“現(xiàn)在要摘嫩葉,晚上才摘熟葉?!碑吘桂B(yǎng)了幾天蠶,琉音也有了自己的心得,“它們喜歡吃嫩葉,不過嫩葉很容易干枯?!?p> 聞言倒是勾起了方潛淵的回憶,確實如此,于是摘著嫩葉——不僅要嫩葉,而且還要葉片完整,避開那些被蟲蛀的。
“回去吧?”摘完桑葉的方潛淵,看向琉音。
這片枝頭的桑葚只剩一些看起來就不好吃的,琉音自己攬過一片枝頭,背對著方潛淵獨自忙碌著。
眼見琉音點頭應答,雙腳卻像生根一般紋絲不動,方潛淵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忘記告訴你了,桑葚的汁水一兩個星期都洗不掉。”
只見琉音瞬間轉(zhuǎn)過身,攤開雙手,小手上滿是紫紅色,求助般的看著方潛淵。努力壓抑笑容,方潛淵看著琉音默默地在自己嘴前畫了一條橫線。琉音立刻會意,從儲物手鐲里取出一面小圓鏡看見了自己紫色的嘴唇,雙眸瞪得越圓了,隨后看向方潛淵,不禁松了口氣,“沒事,你的嘴巴也紫了?!?p> 方潛淵先是點頭,然后說道,“沒事,我并不在乎。”
此話一出,無疑是在琉音心口上扎了把尖刀。然而正準備看好戲的方潛淵,卻發(fā)現(xiàn)琉音又轉(zhuǎn)過身去,吃起了桑葚。
這——?
“你怎么了?”這實在出乎自己的預料,方潛淵不禁問道。
“事已至此,還不如再多吃一點?!闭f完琉音連連點頭,表示贊同自己的觀點。
人才??!方潛淵不禁在心底贊嘆,憨憨的思考方向真的與眾不同!隨后笑了起來,“回去吧?剛才是騙你的,洗一洗就沒事了?!?p> 琉音猛地轉(zhuǎn)頭,腮幫子里顯然還藏著桑葚,抿著嘴壓低眉毛看著方潛淵——看起來像是在責怪方潛淵。隨后琉音又回頭吃起了桑葚。
哈哈!方潛淵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不過紫色的嘴唇使得這笑容有些詭異,“摘的桑葉都快枯了?!?p> “好吧!”琉音轉(zhuǎn)過身,左手捧著一點桑葚,顯然是要帶回家。
“怎么就摘這么點?”方潛淵用小拇指和無名指將桑葉壓在手心,片刻間琉音就不得不用雙手捧著桑葚了,臉上瞬間洋溢起憨笑。
大步流星,兩人很快回到住處,琉音將捧著的桑葚放在石桌上,洗凈雙手,小手上還是殘留著些許痕跡。端坐在石凳上,雙腳很是活潑,擦拭起桑葉。方潛淵搓洗完雙手,又揉搓著嘴唇,“洗干凈了嗎?”
琉音看向方潛淵,似乎離得太遠看不清,并沒有放下手中的桑葉,湊近方潛淵看了看后,點點頭,隨后也揚起下巴,“洗干凈了嗎?”
“呃——”方潛淵看著近在咫尺的嘴唇,似是有束陽光沖破了云層,心底里嘿嘿的傻笑了起來——
方潛淵頓時急忙搖頭,趁著胡思亂想還未升起,“洗干凈了。”隨后很是正經(jīng)的又洗起已經(jīng)洗干凈的雙手,目光局限在銅盆之內(nèi),但余光依舊能看見近在咫尺的琉音——甚至能聞到若有若無的梔子花香。
?。》綕摐Y雙眼發(fā)直的看著自己雙手,終于琉音又坐回石凳,擦拭著桑葉。
唉——警戒解除,方潛淵卻莫名其妙的輕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