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伊曼后,金鋒并沒有正眼看我,我懂的,這次是自己搞砸了,辦事能力不行,交際不行,連俄語也不行,所以我回來是理所當然的。第二天李健仁就和老楊去丘古耶夫卡了,走之前李健仁把手機卡給我了,因為在伊曼我的俄語肯定是比宋偉好,所以讓我來當翻譯。其實這個手機卡我不應(yīng)該接的,雖然我俄語比宋偉好,但是從能力上講,可能我并不比他強。
我回到伊曼的時候已經(jīng)是4月初了,老孫頭也從紅亞爾回來了。第二天我們來到了貨場,伊曼又來了一個新人,也是我們學(xué)校畢業(yè)的,在學(xué)校的時候我經(jīng)常會見到他,但是并不認識他,這人叫李斌,當過兵,身體素質(zhì)很好,這期間都是他在監(jiān)裝。早上劉哥開車帶著我和宋偉,以及李斌去了貨場,老孫頭留在家里做飯,金鋒還在睡覺。
在老貨場,車皮還沒有甩進來,幾個俄羅斯人坐在木頭楞上指著遠處說著什么,我順著他們指的放向看去,只見遠處村莊旁邊有個水坑,冰已經(jīng)化了,幾只鴨子在水面上悠閑地游動。他們說是野鴨,可是我想想,才4月份,候鳥還沒有從南方飛來啊,怎么能有野鴨呢?所以我斷定那幾只鴨子應(yīng)該是俄羅斯人家養(yǎng)的家鴨。
老貨場的記賬員早就換成了娜佳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子。她的丈夫前一天去打魚了,釣到了好多鯽魚,娜佳給了我們幾條,我們不好意思要,但是她執(zhí)意要給我們,于是我們就無功不受祿了,回到家老孫頭用這幾條鯽魚燉了一鍋湯,還烙了幾張油餅。
在伊曼這幾天,我是翻譯,可是我還是和在丘古的時候一個樣子,啥也聽不懂,啥也安排不明白,后來金鋒對我說:“你把手機卡給宋偉”。這個對于我來說是莫大的恥辱,因為當初10個小孩來到全海木業(yè)的時候,我的俄語是公認的最好的,但是沒想到,我現(xiàn)在連宋偉都不如了!竟然讓他來當翻譯了。我雖然心里有不滿,可是想想這段時間我的表現(xiàn),確實差強人意,也是沒辦法,所以只能忍氣吞聲了。這樣倒也舒服了,啥事都不需要我來操心了,我只要把車皮裝好,尺檢好就可以了,難得清閑。
在伊曼這段時間,白天我在貨場監(jiān)裝,晚上回來看看電視,沒事看看書,倒也難得自在,再也沒有在丘古時的壓抑心情了。我沒事的時候會記單詞,知道自己的不足了,就要抓緊彌補。其實學(xué)習俄語,不僅僅是記憶單詞就可以了,要多和俄羅斯人說話,要讓自己習慣和他們對話,聽他們說話,這樣才能聽懂,會說,所以我沒事就找娜佳和裝車工說話,把他們實在說煩了,就都躲著我。
四月末的時候,也就是臨近我回國前的一個禮拜,這時在俄羅斯正是化雪的時候,金鋒讓我進山,去紅亞爾發(fā)貨,因為要封路了,要趕在封路之前多發(fā)貨回來,于是我又再一次地來到了紅亞爾,也是我最后一次去紅亞爾。
這天清晨,4點多鐘,天還沒亮,金鋒就開車把我送到了一個商店的門口,兩輛卡車停在這里,我坐上了其中的一輛卡車,然后兩輛卡車同時發(fā)動了,開往紅亞爾。司機是個小胡子的俄羅斯人,看樣子很兇,和他說起話來也很不自在,他說話時總是兇巴巴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嚇人,于是我干脆不和他說話了。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卡車過了盧切戈爾斯克后不久就進入了原始森林。路上沒有了雪,也不泥濘,不過偶爾有從山上留下來的冰雪融化成的水流,像一條小溪一樣從路面流過,向山下流去,水流湍急,嘩嘩作響。山上背陰面還有沒來得及融化的雪。
車開到盤山路上的時候尤其要小心,因為有的地方有雪水,很滑,所以這個時候司機會格外的小心,這時小胡子司機一邊咒罵著,一邊謹慎的撥打方向盤。另一臺車一直在我們前面走著,有時很久見不到我們的車,會停在路邊等我們,可以互相有個照應(yīng)。
我欣賞著早春時節(jié)叢林里的景色,這時的景色和我冬天來的時候截然不同,大地融化,萬物復(fù)蘇,到處生機盎然。路過那個標志性的枯死的高大紅松時,此時的這顆紅松已經(jīng)沒有了冬季時的鐵銹色,而是換成了青青的綠色,應(yīng)該是上面長滿了青草。一只大尾巴松鼠在路邊喝水,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松鼠,小家伙長著蓬松粗大猶如雞毛撣子的尾巴,高高的向上翹著,通體灰色,頭上立著兩只長耳朵,耳尖上長著幾根長長的毛。見卡車駛來,搜的一下竄到路邊,抬起前蹄露出兩顆大大的門牙仰頭看著我們駛過,鼻子一嗅一嗅的,小樣子真是可愛至極。
我們是4點半左右出發(fā)的,進了山里大概七點多,后來到了8點多的時候有一段路上全是晨霧,霧氣很濃,看不清楚路。霧珠通過車窗進了車艙來,寒氣襲人,弄濕了我的衣服。小胡子司機又開始咒罵起來,咔咔地按著喇叭,給其他可能存在的車或者人發(fā)出信號,大概走了10分鐘,突然霧就沒了,一下子就露出了藍天,我們卻行駛在一座橋上,橋下是一條大河,湍急的河水奔涌流過,河邊的指示牌上寫著“比金河”(р.Бикин),我們到紅亞爾了。
車子開到了村子里的一個場地,這里有大概兩車左右的木材,但是都未造好,整顆的樹堆在一堆,造好后,這兩輛車正好可以全部拉走。山上已經(jīng)停止伐木作業(yè)了,把剩余的木材都發(fā)到了村里,等到道路解封后,山上才會再次開始作業(yè)。
有幾個工人已經(jīng)在貨場造材了,娜塔莎阿姨也在,其余幾個工人我沒有見過,估計是從其他林場過來的人,幾個人都是烏德蓋人。娜塔莎阿姨見到我很高興,和我打招呼。后來開始裝車,我和娜塔莎阿姨記賬,幾個工人裝車。車裝的很慢,因為吊車司機是個新手,還有就是這里的木材需要現(xiàn)鋸!裝車的進展很慢,甚至有段時間一直在等造材。中午的時候我餓了,因為早上一早就出發(fā)了,沒有吃早飯,所以到了中午的時候,我的肚子已經(jīng)餓的咕咕叫了。
我去商店買點吃的,在商店遇到了兩個在山上工作的俄羅斯人,他們在商店里買東西。
工人瓦列拉擁抱了我,然后說道:“米沙,好久不見,你還好嗎?”。瓦列拉就是和謝爾與我一起去地上湖去狩獵的那個斯拉夫人,不過他看似是個混血兒,一向比較和善,文質(zhì)彬彬。和他一起的是個烏德蓋人,是油鋸工瓦洛佳。
“我還好,再次見到你們真的好高興,你們都挺好的吧?”我說道。
“還是老樣子,米沙,你這段時間干嘛去了?”瓦列拉問道。
“一言難盡,以后有機會在給你講吧”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
“米沙,你可以請我們喝啤酒嗎?”瓦洛佳讓我請他倆喝啤酒。
“瓦洛佳!”瓦列拉面露不滿的看著瓦洛佳。
“沒關(guān)系,米沙是朋友!”瓦洛佳臉一紅,解釋道。
“好啊,你們說,要喝什么酒,說就好了!”我很爽快的答應(yīng)了瓦洛佳的請求。在俄羅斯,工人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讓別人給自己買酒喝了,我在俄羅斯的每個時期都不斷有俄羅斯人請求我給他們買酒喝,有的時候甚至是強取豪奪。不過這次我還是很高興給他們買酒喝的,因為我覺得他們是我的朋友。
瓦洛佳選了一瓶5升的啤酒,我一看架子上,碩大的一瓶啤酒,很大很大,這在國內(nèi)是絕對沒見過的。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忘記了這瓶啤酒花了我多少盧布了,估計有一百到二百多盧布吧,當時約合人民幣70多元吧。給他們買了啤酒,他們很開心,見他們開心,我也很欣慰。能用自己的一點錢來請他們喝頓酒,我也覺得很值得。
在商店我買了一瓶蘇打水,是一種汽水,這種汽水不像國內(nèi)的汽水很好喝,俄羅斯的這種汽水很難喝,因為商店里沒有不帶氣的水了,所以我買的這種汽水。這種水在開瓶后要盡快喝掉,不然味道會變的很不好。而且在喝的時候一定不能去嘗味道,要大口喝,快速咽進去,這樣就不會覺得有多難喝,如果讓水在嘴里停留,那么這水就會很難咽。
除了汽水,我還買了一盒餅干,還有幾個類似于國內(nèi)的蛋卷,里面是白色的一種醬,具體是什么醬,我也說不上來,味道是甜甜的,我不喜歡這種蛋卷,他們不能當做飯來吃,只能是飯后甜點。
我簡單地吃了些東西,就回到了貨場。在路上,一個院子里站著一個烏德蓋男人,問我要不要買松子,顯然他看出我是中國人,就問問我收不收購松子。每年都會有中國人在俄羅斯收購松子,松子是紅松上長的果實,長在松塔里,松子成熟后,松塔會自動脫落下來,當?shù)氐木用駮谒勺映墒斓募竟?jié)去森林里撿松塔,然后賣給收購商。收購商會用機器把松子脫粒,之后在賣給下級收購商,然后在發(fā)到俄羅斯國內(nèi)市場或者國外。
到了貨場,這時幾個烏德蓋人聚在一起,說著什么,小胡子司機也在,見我來了,還指指點點的,露出蓄謀已久的奸笑。其中一個個子不高,但很壯的烏德蓋人沖我擺手,讓我過去。我不明原由,就走了過去,但是我已經(jīng)意識到了情況有些復(fù)雜。
“米沙,你看,這貨裝的這么慢,另一臺車還沒有裝,我們今晚要加班了”這個工人甕聲甕氣地說道,他的名字叫瓦夏,我之前在山上的時候并沒有見過他。
“是的,然后呢?”我說道。
“你看,你是不是要給我們一些錢???”瓦夏說道。
“可是這是你們的工作啊,裝貨慢并不是我的錯!我也不想你們加班啊?!蔽也焕斫鉃槭裁匆o他們錢,因為這個加班不是我造成的,是他們的機械不給力,而且需要現(xiàn)造材,是計劃的問題,如果等木材都造好了,在叫我來裝貨,就不會出現(xiàn)這種問題了。
“這個我管不著的,反正我們是給你干活的,你不給錢,我是不會饒過你的,今晚你也走不了,要在二樓住是吧?我到時候會去找你說道說道的!”瓦夏說道這里,面露兇相,兇巴巴的看著我,還在我的胸口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這算什么?是威脅我嗎?如果你想要錢,理由充分的話,我可以給你們,干嘛要威脅我?!如果你威脅我,我反而不會給你錢!”我被他惹火了,義正言辭地說道。
“那行,我不威脅你,你給我錢吧”瓦夏換成了獰笑,一臉無恥地說道。
我被他這種無恥的強取豪奪氣壞了,又很無奈,想到一個中國人在這里,真的是很無助,如果我和他擰到底,真的打起來,我肯定是占不到便宜的,所以我決定給這4個裝車工和娜塔莎阿姨每人100盧布。
眾人接過錢,都開心的不得了。吊車司機接過錢,但是顯然他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先前他們慫恿瓦夏來問我要錢的時候,他就有份,這會兒接過錢,可能心中或多或少會有愧疚感。娜塔莎阿姨去看牙醫(yī)了,剛剛回來,見我給錢,問我為什么給錢,我說道:“大家都辛苦了,給你們點錢,晚上回家買瓶酒喝喝,他們都有的?!?,于是娜塔莎阿姨高興地接過了錢。
到了晚上,有一臺車子裝好了,而另一臺車子根本沒有裝,裝好的那臺車留下來等這臺車一起走。兩個司機在車上過夜,他們也習慣在車上過夜了。小胡子司機湊到瓦夏身邊咬起耳朵來,瓦夏聽了小胡子的話,頓時滿臉曖昧起來。
我明白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了,顯然小胡子是讓瓦夏給他找姑娘。我看著他倆在那里嘀咕著,心想,小胡子怎么就去找瓦夏了呢?很顯然,小胡子肯定不是個好人,那么兇,而瓦夏一看也不是善茬,剛剛還威脅我了,這就叫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狼狽為奸,一丘之貉!
然后我去商店買了五個雞蛋,兩盒韓式方便面,還有一盒俄式海帶絲,去了二樓。下午我和他們這里的負責人老米沙確認過了,我還是去二樓住。
到了二樓,里面還是蠻干凈的,因為老孫頭才從這里走了不到兩個禮拜,我又從櫥柜里找出來二兩左右的大米,下樓打了一桶水,把大米做成了米飯。煎了3個雞蛋,方便面是留著早上吃的。正當我準備吃飯,這時門開了,因為從門外敲門,屋里根本就聽不見,而且這里的人也沒有敲門的習慣,就像我在農(nóng)村老家一樣,也不會有人敲門的。我以為是瓦夏來搗亂了,我一手剛拿起刀子,準備在必要的情況下自衛(wèi)。抬頭一看,來的原來是烏德蓋女孩阿尼亞,還有謝爾,以及瓦列拉,都是我的好朋友。
阿尼亞在前面的章節(jié)提到過,她和母親相依為命,靠給富人家做活賺取微薄的工資來維持生計。后來村里的“美人”(即村妓)兼媒婆柳德米拉想把阿尼亞介紹和我認識,但是被我拒絕了。
謝爾是和我一起送阿尼亞回村,后來又和我還有瓦列拉一起去狩獵的烏德蓋小伙子。
“你好米沙,很高興見到你”謝爾首先開口說道,張開雙臂和我擁抱。
“你好啊謝爾,見到你我太高興了”我深深的擁抱了謝爾,我打內(nèi)心里把他當做好朋友。
“你好阿尼亞!”我和阿尼亞打招呼。并沒有和她擁抱和握手,因為在俄羅斯與女生打招呼的時候是不需要握手和擁抱的。
“你好米沙,你過的怎么樣?。俊卑⒛醽営悬c不敢抬頭看我,兩只手捏著衣角,看樣子有點緊張。
“我一切都好”我見阿尼亞有些緊張,我也有點不自然了。
“你好瓦列拉,我們白天見過了,也問候過了”我對瓦列拉說。
“晚上好,米沙,是的”瓦列拉說道。
我把他們引進客廳坐下,這個客廳里添了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在桌子上還放著一個煙灰缸,里面有煙灰。很奇怪,在桌角還放著一個女人的發(fā)卡。
“是柳德米拉的”阿尼亞見我盯著發(fā)卡看,說道。
“哦,我明白了,是瓦尼亞(老孫頭)”我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是在我走了之后,柳德米拉時不時就會來這里和老孫頭住一晚。我還奇怪呢,怎么老孫頭提前下來了,之前聽金鋒說老孫頭要月底才會回去的,怎么提前了呢,而且在村里的貨場上還堆著很多木材,都還沒有造好,他就回去了,原來是他的伙食費和自己攢的盧布全部都用在了柳德米拉的身上。
“是瓦列拉和我們說你來了,我們就趕緊買了些東西過來看看你”阿尼亞說道,并把手里提著的袋子放在了桌子上,里面發(fā)出玻璃瓶碰撞的聲音。
“里面有什么啊?嗷嗬,一瓶伏特加、一瓶啤酒,還有酸黃瓜、香腸、煎魚、西紅柿、黃瓜、面包!你們怎么帶這么多東西,一定花了你們不少錢吧?”我面帶責怪的說道,我擔心他們破費。
“沒事,這些是我們?nèi)齻€一起買的”謝爾說道。
“來吧,我們也都還沒吃晚飯,一起來吧,我去把這些東西準備下,你們先聊著”瓦列拉說完就開始動手準備我們的晚飯了。
他們能來看我,我開心極了。說實話,我內(nèi)心還是挺喜歡阿尼亞的,她很單純,而且善良,內(nèi)心純潔。但是我說的喜歡是對于妹妹的喜歡,所以我當時并沒有與她交往,而且憑我目前的狀況根本就不可能給她穩(wěn)定的生活。甚至連我自己都身不由己,在丘古和伊曼都沒能當上翻譯。正在我愣神的時候,忽然我發(fā)現(xiàn)個細節(jié),就是阿尼亞的右手背在身后,和謝爾挨著坐,而謝爾的左手放在阿尼亞的背后,我知道他們牽著手,于是我明白了什么。
“謝爾,阿尼亞,你們?”我問道。
“是的,我們在交往”阿尼亞說完后,臉羞紅了,低下頭不說話了。謝爾也一臉憐愛的看著阿尼亞。
“太好了!這真是值得喝一杯,不!是喝一瓶!”我啪的一聲啪了下手說道。這聲響把阿尼亞嚇的一抖。
原來是謝爾和阿尼亞雖然是一個村子的,但是平時見面的機會并不多,彼此也不了解,自從那次送阿尼亞回家后,謝爾就開始注意阿尼亞了。我們那次打獵后三個人分的錢,謝爾把自己那份也都給了阿尼亞。慢慢的兩個人開始交往上了,說實話,他們能夠在一起,我真的很開心。謝爾是個非常棒的小伙子,他很堅韌,也很樂觀,善良,是個勇敢的好小伙。阿尼亞能夠找到這樣的丈夫真的是她的福氣。
“你們什么時候登記結(jié)婚啊?”我滿懷期待的問道。
“過了5月吧,我們想在交往一段時間”阿尼亞說道。
阿尼亞比以前能說了,也快樂了許多。不像第一次見到我時的樣子。那時她很自卑,也沒有安全感。現(xiàn)在有了謝爾在身邊她越來越活潑,也越來越快樂了。
不一會瓦列拉已經(jīng)準備好了晚餐,酸黃瓜倒進了一個碗里,西紅柿和黃瓜洗好切好,放在菜板上,旁邊有一小碗酸奶油。煎魚和香腸也放在了盤子里,謝爾打開伏特加的蓋子,倒了三杯伏特加。阿尼亞從來不喝酒,但是今天她開心,用杯子到了半杯啤酒。
瓦列拉端起杯子,掃視了一下大家,鄭重的說起了祝酒詞:“米沙,謝爾,阿尼亞,我感謝上帝,他賦予人類生命,賦予人類智慧,但更重要的是,他讓人們懂得珍惜友誼,友誼是脆弱的,需要不時的呵護。但是有一種友誼是堅韌的,那就是我們之間有友誼!來為了我們的友誼干杯!烏拉,友誼萬歲?。?!”
“烏拉!?。趵。?!”大家一起喊“萬歲”。瓦列拉說的祝酒詞簡直棒極了!大家都被他的祝酒詞說的慷慨激昂,為了友誼,這難得的友誼!
我也學(xué)著俄羅斯人的樣子,把酒倒進嘴里后,拿起一段酸黃瓜放在鼻子底下用力嗅,然后在吃掉,又吃了一段香腸。
“米沙,你回去后去了哪里?”謝爾問道。
“哎,一言難盡啊!我去了丘古耶夫卡,是濱海邊疆區(qū)的一個小城,哎,真是一個失敗之旅?。 蔽蚁肫鹎鸸乓蚩ㄖ?,心里還是很難過!
“怎么了米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個多月不見,感覺你好像變得焦慮了”阿尼亞滿臉關(guān)切地問道。謝爾也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我原來一直以為自己很厲害,俄語很好,也很驕傲??墒堑搅饲鸸牛嬲哪闷鹗謾C去和俄羅斯人對話,辦起業(yè)務(w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是經(jīng)驗不足?。 闭f道這里,我端起酒杯,想想又放在了桌子上。
“有的時候他們說的話,我能聽明白,可是就是說不出來,不知道怎么給領(lǐng)導(dǎo)翻譯。完全和日常對話不一樣!有的時候單詞的意思知道,可是就是不知道俄羅斯人說的是啥。而且我發(fā)現(xiàn)自己辦事能力太差了!哎!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喝酒?!蔽蚁氲竭@里很難過,也不想把這些不愉快的事情說給自己的朋友們聽。
“來來來,我們喝酒,第二杯我們?yōu)榱烁改父杀杆麄兩眢w健康!”謝爾看我有些難過,趕緊緩和下。
大家喝了第二杯酒后都趕緊吃些東西,好把酒的沖勁壓下去。阿尼亞可能是聽了我的話,有些難過,為擔心我,默默的喝了一小口啤酒,眼睛有些潮紅。她今天穿了一件漂亮的紫色上衣,下面穿著一件漂亮的格子半長裙,穿了一雙白色的皮靴。烏黑的秀發(fā)自然披肩,劉海兒稍微遮擋住了眼睛,她會不時的用手輕輕地把擋住眼睛的劉海兒撥到耳朵后面。阿尼亞皮膚白皙,今天還畫了淡淡的裝,所以整個人看起來特別的漂亮,不像初次見到她時的“灰姑娘”模樣了。只是此時她有些憂傷,而這種憂傷卻又襯托出了她的另一種美,那是真實的美,善良的美,純潔的美,這才是真正的“真善美”。比起現(xiàn)代的所謂的“白富美”們,更加的純真,善良和感性。在她的身上沒有那種虛偽,做作,追求金錢至上的人生觀。
謝爾看出阿尼亞難過,用手輕輕地摟了下阿尼亞,拍了拍她的左肩。阿尼亞把頭往謝爾的肩膀上靠了一下,然后又坐正了,喝了一小口啤酒。由于酒精的作用,阿尼亞的臉蛋潮紅,大大的眼睛上長著長長的眼睫毛。她的雙眼皮兒長得非常漂亮,不是那種很大很張揚的那種,雙眼皮兒雖不大,卻很含蓄,美的讓人憐愛,想去保護她,很動人,像是會說話一樣。她的眼睛撲閃撲閃的眨了幾下,像是有些困倦,此時她變得更加迷人。我當時心想,人真的需要改變,阿尼亞就兌變的很完美,從一個灰姑娘一下子變成了一個美麗迷人的小公主,而且有了謝爾的呵護,她變得更加的美麗端莊。
幾個月前,我還在紅亞爾的時候,“衛(wèi)國者紀念日”的那晚見到的阿尼亞是那樣的羞澀和自卑。也難怪,柳德米拉帶她來這里,說是見我,實際上說不上柳德米拉安的什么心思。而阿尼亞一個小姑娘被柳德米拉忽悠著來見我,而且當時她身上的衣服是那樣的破舊,在加上她當時凄楚的現(xiàn)狀,所以內(nèi)心肯定會非常難為情,又見到我離開,所以她哭泣起來,哭的很傷心,很可憐。幸好她遇見了謝爾,謝爾已經(jīng)工作很多年了,在山上工作的薪水不多,但是足夠生活了,在保證生活所需之外,還能有錢給阿尼亞買幾件衣服,這點我很欣慰。我當時心里想,他們兩個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他們都是好人,一定可以生活的更好的。
“米沙,沒關(guān)系的,你的俄語很好,而且是科班畢業(yè)的,只是你還需要鍛煉,需要經(jīng)驗,不要過分自責,過不了多久你一定可以做翻譯的?!卑⒛醽喒膭钇鹞襾怼?p> “哈哈哈,沒事的,大家都不要為我擔心,我相信不久的將來,我一定能做翻譯,獨當一面的,來我們喝酒,第三杯酒我們?yōu)榱私】担该總€人都健健康康的”我意識到我的境遇把氣氛帶的有些沉悶了,趕緊緩和起來,提了一杯酒。
“烏拉,為了健康干杯!”大家一起碰杯,把酒杯里的就喝干。瓦列拉和我碰杯,并用一種堅信的眼神看著我,點了下頭,把酒杯湊到嘴前,并沒有直接喝,而是停頓了下,所有所思,然后點了下頭,才仰頭把酒喝干。
后來謝爾和瓦列拉各自講了一些笑話和村里的趣事,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氣氛也由沉悶變成了愉悅。一番推杯換盞之后,一瓶伏特加很快就見底了。瓦列拉又從一個袋子里拿出了一大瓶五升的啤酒,就是白天我給他和瓦洛佳買的那瓶。原來是瓦洛佳老婆突然要生孩子,所以瓦洛佳沒有與瓦列拉喝這瓶啤酒,正好瓦列拉叫了謝爾和阿尼亞來看我,就把這瓶酒也帶了過來。
我們開始喝啤酒。俄羅斯人喝酒和中國人相反,他們喝啤酒一般是一口一口的喝,而中國人喜歡干杯,一口就是一杯。中國人喝白酒一般是一口一口的喝,而俄羅斯人則是25克的酒杯,一口一杯。
我們還一起唱了《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俄羅斯經(jīng)典歌曲,我在上學(xué)的時候?qū)W過,不過詞不記得了,我只是跟著他們后面哼哼調(diào)子。我發(fā)現(xiàn)原來阿尼亞唱歌很好聽,她的嗓音清脆,好似清晨里的風鈴,能掃清人們的疲倦,讓整個靈魂都感覺很愜意,又好似百靈鳥,無論什么歌曲都能唱的很動聽。
阿尼亞平時基本上不喝酒,今天喝了半杯啤酒后臉色紅潤,人也變的話多了起來,興奮起來。她從來不說臟話,謝爾和瓦列拉畢竟是沒有受過教育的,他們在說話的時候也經(jīng)常會說些臟話。阿尼亞雖然也沒有讀過多少書,不過她是女生,是有羞恥感的,所以她從來不說臟話的,只是喝了酒后,有些話多。
阿尼亞還講到了柳德米拉。她說今晚看到瓦夏去了柳德米拉家里,之后柳德米拉打扮的花枝招展和瓦夏一起走了。顯然是瓦夏拉皮條,介紹柳德米拉給小胡子,然后事成之后在從柳德米拉那里分點嫖資。
因為柳德米拉和阿尼亞家是鄰居,柳德米拉又見阿尼亞和母親生活的很困難,在阿尼亞母親年輕的時候還勸她也和自己一樣去做個妓女,最起碼可以養(yǎng)家,養(yǎng)活女兒。但是被阿尼亞母親拒絕了幾次后,就沒有再提。這幾年她見阿尼亞長大了,就勸說阿尼亞去和她一樣去做個妓女,這個柳德米拉一直有個理想,就是自己做個老鴇,讓其她女人給她“打工”,去年在衛(wèi)國者紀念日那天,柳德米拉就是帶著自己的兩個“女員工”去山上“作業(yè)務(wù)”的。但是在她最后一次勸說阿尼亞之后,被憤怒到忍無可忍的阿尼亞賞了一巴掌,還臭罵了一頓。于是這個柳德米拉就再也沒敢打阿尼亞母女的主意。
在阿尼亞講述完后,突然門被踹開了,進來兩個烏德蓋人和一個斯拉夫人,領(lǐng)頭的是瓦夏,就是那個拉皮條的,也就是下午訛了我錢的那個壞人。還有那個獵人廖沙,就是之前在山上向我索取了100盧布的那個無恥的獵人,以及另一個斯拉夫人瓦列拉,他是在山上調(diào)戲了摩爾多瓦婦女的那個無恥的男人。
我一看來者不善啊,三個人沒一個好人,顯然是沖著我來的。三人見屋里竟然還有別人,都有些發(fā)楞,但是既然來了,就沒想空著手回去,三個人上前了幾步。
“你們想干什么?”謝爾厲聲問道。
“你們別管,你們不要護著這個該死的中國人”瓦夏甕聲甕氣地說道。
“要是想找死,等我們收拾了米沙之后在“問候”你們!”獵人廖沙指著謝爾尖聲尖氣地罵道,他的下巴上的一顆痦子上面生了幾根胡子,說起話來胡子一動一動的。
我的朋友瓦列拉呼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起切面包的刀子說道:“有我們在,你們別想動米沙!”
“動了能怎么樣!看來你們都不想活了!”那個壞人瓦列拉把背在身后的長長的一把刀拿了出來。在俄羅斯重名是非常普遍的,尤其是有些名字的重復(fù)率很高。甚至是父親和兒子,或者是母親和女兒也有很多重名的。
忽然阿尼亞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手拿起伏特加酒瓶,另一只手拎起凳子說道:“你們這幫流氓,要是敢動米沙,我就跟你們拼命!”
平時阿尼亞看起來很柔弱,而且之前還一直很自卑,這時不知道她從哪里來的勇氣,竟然為了我和同村人針鋒相對,我的內(nèi)心感到非常的溫暖。有三個朋友為了我可以和壞人拼命,我真的很榮幸,但是我不能眼見他們真的為了我去和壞人拼命,于是我站起來說道:“好了,都別說話了,我明白,你們?nèi)齻€人是沖著我來的,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是為了錢吧?”
“對了,就是為了這個!”瓦夏瞇著眼睛,兇巴巴的說道。
“那問題就好辦了,我口袋里沒有多少錢了,我只能給你們1000盧布,你們分了吧,也請你們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了!”我并不想把事情鬧大,想著干脆給他們1000盧布了事。
“就1000盧布?我看看”獵人廖沙說完,竟然湊上前想翻我的口袋。
“你他…他…媽的要干什么?”阿尼亞竟然跳到了我身前,用酒瓶沖著廖沙一揮,還對壞人說起了臟話,不過好好的一句臟話楞是讓阿尼亞說的走了樣,顯然她平時真的是不說臟話的。
謝爾也沖了過來,擋在了阿尼亞身前。
“沒事沒事,1000就1000,也別讓我們白來。”廖沙一見阿尼亞和謝爾要和他拼命,嚇的立刻服軟。
“好了,你們都別說了,我給你們錢,你們立刻就給我滾”我輕輕推開阿尼亞和謝爾,然后掏出1000盧布給了三個流氓,瓦夏接過錢就和兩個同伙一起走了。
三個流氓走了后,瓦列拉和謝爾把門用鐵絲和釘子拴住,又用桌子和椅子頂住了門。阿尼亞被氣的坐在椅子上哭了起來。我想安慰阿尼亞,卻有不知道說什么好。太難的俄語,我還真的說不出來,安慰人的詞可能就更難說了。我也只能說些“沒關(guān)系,不要哭了,沒事的”。阿尼亞哭的更厲害了,我沒了辦法,叫謝爾停下,別弄了,去哄哄阿尼亞。然后我和瓦列拉一起搬椅子頂門。
后來他們?nèi)齻€人堵好門后決定留下來陪我,要是萬一晚上那三個混蛋再來,他們也可以幫我的忙。
我們把吃剩下的東西收拾好后,就去休息了。我和瓦列拉睡在最里面的屋子,謝爾睡在最外面的屋子,阿尼亞睡在中間的屋子。睡前我們有的在枕頭底下藏了刀子,有的藏了搟面杖和鋒利的罐頭起子,而阿尼亞是抱著那個酒瓶子睡下了。
我躺在床上久久沒能入睡,想想今晚的經(jīng)歷,簡直就像小說里的一樣。我又為自己能擁有敢于為了自己和壞人拼命的朋友們而感到欣慰。瓦列拉和我講了他父親的經(jīng)歷后不久就睡著了。
瓦列拉父親原來是在中蘇邊境的一個小鎮(zhèn)上居住的,后來他的父親在軍隊服了兵役。在中蘇邊境沖突的時候,由于他的父親沒有按照命令開火,受到了嚴厲的懲罰,被發(fā)配到了這里,這個比西伯利亞強不了多少的地方。他的父親不得不離開自己的未婚妻,來到了這個苦寒之地,后來與當?shù)氐臑醯律w姑娘成婚,一年后,混血兒瓦列拉出生了。但是童年的生活,并不愉快,因為父親對小瓦列拉很嚴厲,不準他和那些淘氣的當?shù)啬泻⒆油妫粶仕瞳C人一起去打獵。因為他的父親是位虔誠的教徒,他從來不殺生,也不愿意去殺生,所以他一直對由于他在戰(zhàn)場上沒有開槍而受到懲罰,被發(fā)配到這里耿耿于懷,直到瓦列拉20歲那年,他的父親含恨去世,去世前還大喊:“主啊,我不殺生有錯嗎?。繛槭裁匆@樣懲罰我!”
在聽瓦列拉講述的時候,我只聽懂了一半,其余的是靠理解和猜,聽著聽著瓦列拉打起鼾來。我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夜里被渴醒,想起床找水喝,可是又不愿意起來。忽然聽到外面的屋子有窸窸窣窣的聲響,還有女人輕輕的呻吟聲,原來是阿尼亞和謝爾。我沒有去找水,怕打斷他們,然后輕輕的把頭蒙在了被子里繼續(xù)睡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瓦列拉和謝爾不見了,頂門的桌椅已經(jīng)被撤走了,他們出去了。我聽見廚房有聲音,原來是阿尼亞留下來給我做早餐了。
“早上好,阿尼亞!”我問候阿尼亞。
“米沙,你好!你起來啦?”阿尼亞沖著我笑了笑,忙用刀子翻著鍋里煎的雞蛋和面包,顯然她沒有找到鏟子。
“嗯,他們呢?”我問道。
“他們一早就出去了,去找米沙了?!卑⒛醽啺鸭搴玫碾u蛋放到了盤子里又切了些昨天他們帶來的黃瓜和西紅柿,又把昨天我做的米飯做成了俄式的牛奶白米粥,牛奶是用奶粉代替的,而奶粉是我一個半月之前在這里時喝剩下的。
我很奇怪,他們?nèi)フ依厦咨掣墒裁矗瑔柕溃骸八麄內(nèi)フ颐咨匙鍪裁???p> “好事!”阿尼亞調(diào)皮的說道,還沖我眨了眨眼。
我被阿尼亞給電到了,感覺自己的身子一顫,也許身子并沒有一顫,而是心里顫動了下。
阿尼亞忙完也坐下來和我一起吃早餐。她吃飯的樣子很美,這我昨晚并沒有注意到。她一手捏著一塊面包,一手用勺子吃著粥,不時用手撥動遮住眼睛的頭發(fā),高興地和我講述和謝爾在一起的日子。我聽的很高興,就像聽著自己的妹妹和妹夫的事情,大概她也把我當成了親哥哥。
我和阿尼亞一起吃過了早餐后,我把我的俄羅斯手機卡號給了阿尼亞,說如果村子里通了座機,或者建了基站,可以打電話給我。之后我和阿尼亞告別,阿尼亞說道:“先不著急告別,今天我們還會再見的。我和謝爾會去貨場找你”。
吃完飯我去貨場了,在貨場沒有看見瓦夏,在貨場大家繼續(xù)緩慢的裝車。中午的我看到了一輛警車進了村子,不久又出了村子。
快到晚上的時候卡車終于裝好了,我和娜塔莎阿姨對好賬,剛要準備走,這時阿尼亞和謝爾來了,謝爾的手里拎著一個袋子,很沉的樣子。
“晚上好,你們怎么來了呢?”我驚訝的說道。
“我們來送你,給你,這個是送你的禮物”謝爾說道。
我打開袋子一看,里面是一大塊熏野豬肉,足有3-4斤重。
阿尼亞沖著我調(diào)皮的一笑,說道:“辦妥了,惡人受到了懲罰”
我想到了村子里來過的警察,明白了一切。知道他們?yōu)槭裁慈フ依厦咨沉恕?p> 小胡子按了下喇叭,催促我快上車。我擁抱了阿尼亞,又擁抱了謝爾,在擁抱謝爾的時候,我往他的口袋里塞了2000盧布,就趕緊爬上了車。謝爾掏出盧布要還給我,可是我已經(jīng)走了,我搖開窗戶喊道:“這些錢是給你們婚禮的禮物!”
謝爾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尼亞,低頭看來看手中的錢,然后大聲喊道:“米沙,再見了…..再見!”
車已經(jīng)走遠了,我低聲說了聲:“再見阿尼亞,再見謝爾!”
小胡子看了看我,又從倒車鏡里看了看站在原地的謝爾和阿尼亞,他們正在目送我們離開。然后小胡子從鼻子里發(fā)出不懈的“哼”聲,說道:“晚上我要睡覺,你咋整?”
“什么意思?讓我下車?”我對他的話感到很震驚,看到他肯定的眼神后,我氣憤地讓他停車,然后下了車。我伸手抓袋子的時候沒想到抓到了一件小小的抹布一樣的東西,拿近一看,原來是一條女士的豹紋丁字褲!顯然是柳德米拉留給他作為紀念的,我氣憤地把那個骯臟的東西扔到了座位上,拎起袋子下了車。
后面的車見前車停了下來,司機也停了下來。我看了一眼已經(jīng)有200米外的阿尼亞和謝爾,這時已經(jīng)傍晚了,能見度不高,他們正在離開貨場,見我氣憤地下了車,他們站在原地看向我,阿尼亞往前急促的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仔細的查看情況。
我和后面的司機說小胡子不讓我坐車,那個善良的司機趕緊說:“沒事,走,上我的車”
于是我上了他的車。我從倒車鏡里看到謝爾和阿尼亞看見我上車走了后,他們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快看不見車了,他們才離開。
這臺車的司機叫沃娃,沃娃說道:“米沙,你別和謝廖沙(小胡子)生氣,他就那樣!他晚上要睡覺,所以才讓你坐我的車的”
“沒事,我才不會和他這種人生氣呢!”我不屑地說道。
卡車剛走了不久天就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森林里很暗,車燈把前面的路照的很亮,足以讓司機看清道路。在一個寬敞的路上,我們的卡車超過了小胡子的車。我看了一眼小胡子,原來這老東西在倒伏特加喝,所以開的很慢。后面我們的車一直在前面走,森林里的路大多是七扭八歪,高低不平的,偶爾有幾百米的直路,這時能看見小胡子的車在我們后面200米左右跟著。
卡車載了木材后走的更加的緩慢,陳舊的卡瑪斯車艱難的爬著坡,哼哼著冒出了許多黑煙。爬上一個緩坡后,我們來到了一段比較平坦的路,這時前面起了霧,司機邊走邊按喇叭。我白天忙了一天,很累,靠著靠背暈暈乎乎的要睡著了,忽然聽見司機叫道“狐貍…狐貍…”,還按了幾下喇叭,只見車燈照射的光束里,一只狐貍在前面一路小跑,然后忽然向右轉(zhuǎn)向,跑到了路邊,站在那里警覺地看著我們的車駛過。
大概晚上10點多的時候,車子開過了一條從山上下來,穿過路面的小河,湍急的水流已經(jīng)把路面沖的漏出了砂石。司機沃娃開過小河后把車停住等著后面的小胡子過來,因為已經(jīng)很久沒看見小胡子的車了,這個善良的司機擔心小胡子是不是車子出現(xiàn)故障了。
他們這些司機在山里走的時候,手機是沒有信號的,所以他們在結(jié)伴拉貨的時候都會互相照應(yīng)著。
過了大概5分鐘,小胡子的車哼哼唧唧地的開了過來,沃娃跑過去和小胡子說了幾句話后跑了回來,繼續(xù)開車行駛。沃娃說他和小胡子約定好了,一會兒他們到前面的兩座房子旁邊停下來睡覺。
兩座房子是森林里的一戶人家,大概是一對遠離塵世的伴侶在這里生活吧。所以來往車輛把這座房子當成坐標,稱做“兩座房子”,如果用漢語表達的話可能應(yīng)該叫“二間房”,因為在我的老家有個村子叫做“三間房”,還有個村子叫做“六間房”,以及“西地房子”等等。
車子到了“二間房”,院子里還亮著兩盞燈,不知道是人家自己在用,還是為了給來往車輛當作路標,已經(jīng)夜里11點了,兩盞燈還亮著。沃娃把車停住,關(guān)了火,就趴在椅子上睡起覺來。由于我坐在副駕駛上,所以他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后身子趴在兩個座椅之間的連接處睡覺。 5分鐘后小胡子的車也停在了我們車的后面,熄了火。我想沒有我在里面,小胡子終于可以摟著柳德米拉送給他那條丁字褲舒舒服服的睡一覺了。
我的上下眼皮已經(jīng)開始打架了,眼皮硬邦邦的。我的這邊窗戶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絲絲涼風吹進來,讓我感覺格外的舒服。我伸展了一下已經(jīng)坐的有些麻木的雙腿,靠在椅子上,通過前擋風玻璃看著眼前的天空。天上沒有月亮,一顆锃明瓦亮的星星掛在夜空中,四周是無數(shù)顆有明有暗的星星。由于沒有月亮,天上的星星特別的多,銀河非常明顯地穿過星空,繁星閃閃,好似一條雄偉的大河洶涌奔流。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急匆匆的劃過夜空,轉(zhuǎn)瞬即逝,我在心里默默的許下愿望,祝愿阿尼亞和謝爾能永遠幸福的在一起。
夜里我醒了一次,是被凍醒的,我伸手把車窗搖了上去。這時夜空中,月亮已經(jīng)升了起來,在明亮的月光的照耀下,天上的星星已經(jīng)少了許多,月光是那樣的寒冷而遙遠,彎彎的月亮好似一位冷峻的美人,正冷冰冰的看著我這個可笑的露宿叢林的他鄉(xiāng)游子,沒有一絲的同情,這讓我感到很孤獨,很難受。
夢里,我看見小胡子領(lǐng)著瓦夏,獵人還有壞人瓦列拉正在圍攻謝爾,而柳德米拉正在像一個潑婦一樣撕扯著阿尼亞的頭發(fā),阿尼亞疼的直叫,痛哭不止,突然阿尼亞抱著柳德米拉一起摔下了山崖,把地砸的咕咚一聲。我見狀大喊了一聲“Нет”(不),跑了過去。
“Чегонет?”我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司機沃娃問我“不什么?”
我明白了,原來是場夢,他正在開車,車子行駛在一段坑洼不平的路上,有時路上會出現(xiàn)比較大的坑,沒躲過去,就會發(fā)出咕咚咕咚的聲響。
已經(jīng)是清晨了,森林里還是很暗,天空中沒有了月亮,還剩下幾顆星星在發(fā)出微弱的光芒。外面有些許的霧氣。樹葉上沾滿了露珠。發(fā)動機的轟鳴聲驚起了幾只早起的鳥雀。
車子走了不一會兒就出了森林。路也好走了,終于快到了。過了盧切戈爾斯克的時候,看了下手機,盡然有聯(lián)通信號,因為這段路正好靠近中俄邊境。我的手機卡是聯(lián)通卡,在伊曼的時候我辦了一張俄羅斯的手機卡,但是我也不是翻譯了,沒好意思用俄羅斯手機卡,就和同事們說我沒有俄羅斯卡。
我撥通了家里的座機,我聽出來接電話的是我大姑,原來是大姑去了我們家。大姑住在北山里,很少能來我們家,有的時候路過,會留下來住幾天。我一下子就聽出來是我大姑的聲音,大姑很高興。和大姑聊了一會兒,里面?zhèn)鱽砹四赣H的聲音,問大姑是誰。大姑告訴母親是我,然后把電話給了母親,母親問了我的情況,我和母親說我一切都很好,還說我正躺在床上給他打電話呢。母親問我怎么有車聲,我說可能是信號的事,畢竟我在國外。如果我把前天晚上的遭遇告訴母親,真不知道她老人家能不能睡得好覺了。
后來我的表弟呂鵬接了電話,和我聊了一會,他是和我老舅來幫我家種地的。我打電話的時候俄羅斯時間早上8點多了,天還有些暗,國內(nèi)才早上6點多,不過鄉(xiāng)下人起的早,這個時候早就吃好了早飯準備上地了。
過了1個小時后,終于到了伊曼貨場,我下車后腿已經(jīng)不會走路了。宋偉正和劉哥,還有張子勇在檢尺,張子勇是我走的當天從國內(nèi)到的伊曼。我馬上要回家了,他這段時間是接替我的。
回到辦事處后,我把熏野豬肉切了一半和大伙吃了,剩下的一半放冰箱冷凍了,準備帶回家給父母嘗嘗。
一個禮拜后我回國了,在俄羅斯工作了六個月后,我又回到了祖國母親的懷抱。
在本篇小說中,關(guān)于阿尼亞的故事就此結(jié)束,在8個月以后,那時我已經(jīng)在俄羅斯了,忽然有一天收到了一條短信,是阿尼亞發(fā)來的。她已經(jīng)和謝爾去了哈巴羅夫斯克,去投靠了謝爾的姑媽。謝爾進了一家工廠工作,而阿尼亞在商店當售貨員,兩個人都拿著比較滿意的薪水。他們已經(jīng)登記結(jié)婚了,并且阿尼亞也懷上了謝爾的孩子。
從此以后我在也沒有見過阿尼亞,她也不在是初見她時的那個“灰姑娘”,而是一個幸福美麗的準媽媽了。我永遠的祝福她,祝福謝爾,愿他們一家人永遠幸福。不說再見,永遠懷念,我親愛的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