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青玉案●元夕(1)
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想怕只有此詞,方可形容羅敏眼中這一擊之威。
隨著那一根耀眼且挾著無比氣勢的金針觸及皇城邊護(hù)城河,立即噴薄起一簾巨大的水幕墻,隨后又星碎般墜下,自河底傳來一陣悶響。
幸得那鋒銳氣機(jī)裹挾的金針去往方向很明確,空中直落朝著水中打去,哪怕氣勢再滔天,聲威再恐怖,余波再激蕩,亦僅是將路徑上巍峨城門上的殿堂中一些木石掃開,間或殿頂外的數(shù)個吻獸也被掃落下來。
交雜錯落的物事紛紛落下,配上雨幕,再有飛針入水時激起的滂沱水霧,遮蔽了月末時分的星月微光;河底處悶響持續(xù)不斷,很快產(chǎn)生的漩渦也越來越寬大,而漩渦的生成,又造成了護(hù)城河水線提高,直接漫過了堤。
整個場景,與話本兒里冥府環(huán)境似了個八九成,陰森骨寒,不說積弱者,便是剛?cè)胛涞乐松罡袩o法抗拒。
造成如此聲勢可怖之氛圍,哪怕護(hù)城河周圍百米內(nèi)皆無民居,受波及的民居依然很多,只是畢竟隨著距離增加,聲勢比中心地帶減弱了不少。羅敏心有余悸的望望四周,那些門扉、窗戶甚至屋頂被掀開之處都看到有不少民眾在瞠目結(jié)舌望向玄武門那邊。
羅敏暗自慶幸自己出手試探王長老時心存善意,否則真是直面這等攻擊,以自己剛?cè)胛湎嗟囊娮R,真心不好全身而退。話說回來,武相已是高階武者,自然也看得比旁人為多,純以這一擊造成的破壞和破壞之后的景象,怎看都是將虹首的招式給破了。
只是王長老再如何為筱丫頭辦事,以兩人不過皆為武師的實(shí)力,應(yīng)是武皇級數(shù)的高手借他之名出手吧?
舉頭望回筱竹院方向,筱丫頭依然滯留空中。此時倒是看的清楚了些,王長老確實(shí)不在她身旁,真不知使了啥巧勁,心中突然一凜,筱丫頭不會是被弄成傀儡了吧?
剛想馬上回筱竹院看好筱丫頭,又轉(zhuǎn)念一想,能讓筱丫頭擊出這等聲勢的招數(shù),或該是武皇的隱秘招式,存爺爺就在此處附近閉關(guān),如此大聲勢,不可能不出現(xiàn),自己至多能在武皇手下遁走,正面想救人,絕無可能。若筱丫頭有難,說不得也只有在此等存爺爺出面;若筱丫頭有大機(jī)緣,此時回去,自己不知王長老計(jì)劃之下,反倒有可能壞了事情。
筱丫頭,莫怪敏婆婆,敏婆婆再如何念著助你,成為你貴人,亦不能不自量力。
寶馬雕車香滿路。
寧顯存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出現(xiàn),第一時間到的反而是寧柏敦。
一眾華蓋匆匆自遠(yuǎn)處奔來,旁側(cè)侍衛(wèi)迅速將周圍有利地形占據(jù),待寧柏敦下了轎,臉色凜然舉目四顧,倒是第一時間看到了羅敏。
“五弟妹,什么情況?”
“喏,自個看,大哥你的大孫女給你解局了?!?p> “筱竹?她?”
“若不信,自個問旁人罷,倒是存爺爺為何還不來?”
寧柏敦皺皺眉,老祖宗去向這個不好在有外人時提及,何況自己也確實(shí)不知老祖宗為何不出面。不過羅敏用大家都明白的存爺爺掩了,也發(fā)不得脾氣,哎,不對,變故下石智勇自然是在官衙主持大局,此刻莫說有老祖宗叮囑,有武相實(shí)力擺著,整個寧國也沒人敢在五弟妹面前耀武揚(yáng)威呢。
寧柏敦不搭話,羅敏更無所謂,皇室血脈但凡入了武侯后,大多得過存爺爺指點(diǎn),自己又因先皇乾正帝寵愛,存爺爺都給自己喂過招。自己已入武相,好歹是高階武者,筱丫頭這招威勢甚足,給人觀感甚強(qiáng),實(shí)則也有虹首夫人招式被破后,氣機(jī)相互激蕩下的加持,何況相比較御花園那晚存爺爺?shù)氖辗抛匀缜覂?nèi)斂,還是要遜了些。所以存爺爺不出現(xiàn),想來只是在權(quán)衡利弊而已,若說這一擊就能傷及寧國根本,卻是絕無可能。
場面一時沉寂,大家就都看著始作俑者。寧瀲筱依然飄蕩在空中,羅敏畢竟近距離聽過昕沂與寧瀲筱合練,能猜到此時筱丫頭或許在夢行中,只是,真心看不到王長老身影,亦不知為何筱丫頭能擊出如此驚天一擊。
鳳簫聲動,玉絲落轉(zhuǎn)。
寧瀲筱的身形在眾人眼中飄飄搖搖,將墜未墜,倒也有些符合脫力且無法維持身形的情況。寧國的人哪怕看到寧瀲筱似有不妥,猜這筱竹公主或許使出了強(qiáng)悍的招式,正遭著罪被反噬。只是,羅敏不動,寧柏敦不吩咐,如此多人看著,無論好心還是歹意,亦皆不敢妄動去接近寧瀲筱。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仿似時間停滯了一般,實(shí)際上卻也沒過多久,驚變之下,超乎一般人想象的時候,總不自覺呆如木雞會。
寧瀲筱的情況卻沒能支持太久,她能上天,皆因身虛形薄,看著將墜未墜,實(shí)則還是難逃墜落,身姿仿似飄零的花瓣。
寧顯存不出現(xiàn),文順昌跟著不出現(xiàn),在場武道最高就只有羅敏。
當(dāng)羅敏看到筱丫頭在空中已經(jīng)慢慢降低到只有出手時的一半,而王長老依然未出手去接,存爺爺也依然不出現(xiàn),再顧不得有啥變局,管那么多,自個本就是由著性子的人,想來再有啥心思,都會被城府深的謀算在內(nèi),天塌了有高個扛著呢。
終是忍不住施展技藝,急速往筱竹院奔回,還是切實(shí)的接到筱丫頭,親眼看看,撫慰自己愛心為好。
然而,伴著一聲長嘯,一道黑影自東門外沖來,來人一身雨具遮掩了眉目,最醒目便只有手上一柄白玉簫,雨簾仿似為其開啟道路,反手卻又將周遭的路徑覆淋了個厚重。
羅敏暗道糟糕,這人比自己更快襲向緩緩飄落的寧瀲筱,似有勁氣逼開沿途眾人,自己在細(xì)雨下著實(shí)不好加速,且顧慮著城內(nèi)百姓,敵我未明下不好全力施為。
情急之下,亦只能暗運(yùn)氣機(jī),再次擲出附著杯里乾坤的數(shù)個酒杯。來人若是低于自己武藝,必然會因抵擋而慢于自己接近筱丫頭,若此人是王長老背后師長或其他高人,想來就算能化解這當(dāng)暗器用的酒杯,杯中的酒氣化入細(xì)雨,一時不察之下,或能稍探其所來之善惡。
卻不想那人仿似活在雨中,硬拼著挨了酒杯一下,酒氣卻仿似融入雨霧一般,根本近不得其身。
再沒有任何變故,那人施施然先于羅敏在空中接住了寧瀲筱,而羅敏僅能趕到了院長室門外。
不過當(dāng)羅敏正欲出手,其在空中將雨具甩了下來,露出清朗的眉眼,扶著寧瀲筱對羅敏施了一禮急道:“俊峰不才,在豐親王妃前賣弄了,這便親向元弘帝告罪。”
羅敏這下看清來人臉面,跟著就無奈了,居然是葛俊峰。
葛俊峰身為筱丫頭的未婚夫婿,寧國皇室知情的眾人哪怕再惱怒其之前所為,老祖宗卻沒發(fā)令明著撕破臉,羅敏一時間無言以對,訕訕收了手,看著他攜不知情況的寧瀲筱直接朝大哥那玉輦飄去。
羅敏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心情,下意識接住了葛俊峰甩落的雨具,強(qiáng)自按下筱丫頭被葛俊峰動甚手腳的擔(dān)心,看院門依然閉著,思量一番,不如先看看王長老在不在,自個好歹稍微弄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先。
羅敏剛移步向前,眼角似乎瞥到細(xì)雨中還有個東西飄落,身形躍到墻上,手里抓住了那物事。
一條銀白絲帶,細(xì)看下應(yīng)是女子系發(fā)的絲帶,估摸是筱丫頭被葛俊峰甩下雨具時帶到,跟著一起跌落下來的吧。
再回首望望,葛俊峰已經(jīng)帶著筱丫頭跟元弘帝碰面了,也不知葛俊峰給大哥灌了什么迷湯,或許周遭不住聚集起來的人群也讓大哥有了別的考量。
很快,元弘帝發(fā)了些命令,大張旗鼓的將葛俊峰和筱丫頭簇?fù)碇胤盗嘶蕦m。同時,各處官衙又有些官員出來宣讀了甚么,估摸是布告虹首此事已經(jīng)解決吧,得了圍觀民眾的爆棚般喝彩聲。
側(cè)回頭看看院里,一片寂寥;而院外,壓抑了數(shù)日的民眾,興高采烈,皇上,也與民同樂。
細(xì)雨,亦不妨礙,這鼓樂喧天的喜慶民意。
一夜魚龍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