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軍洗完漱下樓,瞧見正收拾餐具的張慧。張慧今天穿得仍舊色調(diào)樸素,甚至衣服上的顏色因常年清洗而變得淺淡。但可以看出來,秀發(fā)經(jīng)過梳理,也別上了一個發(fā)卡,洗發(fā)液的香味與處子幽香交織在一起,一點兒也不讓人排斥。
他下了樓,來到張慧身邊,一雙眼片刻不離地盯著她的側(cè)臉,這是他魂牽夢繞的女孩兒,如今終于得以實現(xiàn),能夠再一次見面。小時候張慧經(jīng)常跟在自己身后,像個跟屁蟲似的,現(xiàn)在想來,還是讓他心中感到一片溫暖和異樣。
在胡曉梅與其丈夫,決定要離開村子時,胡軍在分離之際,內(nèi)心產(chǎn)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當時他不知道這為何物。可昨晚再次相見后,他確信,這應該就是“愛”。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女,正是愛情初見萌芽之時,而張慧的倩影在胡軍腦中揮之不去,像是得了夢魘一樣——這美麗的夢魘抓得他心癢癢的。
他想與小慧在一起,可是等到大學畢業(yè)的話,或許太晚了。他從小在村子長大,深知這里的人成婚極早,成年后便可結(jié)婚,而且沒有離婚這么一說?!胺蚱拗g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是這里的寫照,因為村子也就這么百十來人,離了婚再找,恐怕就要被人嚼舌根了。
所以胡軍生怕等畢了業(yè),那時小慧已然結(jié)婚,所以在爭得母親胡曉梅同意后,便回到這十來年未曾回過的村子里,向小慧提出訂婚。他不是張揚之人,但是在張慧面前,胡軍想要張揚一次,他想證明給張慧看,他能夠給她幸福。
“小軍哥,你醒了!”見到胡軍,張慧很高興?!澳愕纫幌拢胰N房給你盛早餐?!?p> 說完,轉(zhuǎn)身小跑著離去。
端來仍有些熱氣的早點,兩人面對面而坐,一人吃著,一人看著。
胡軍吃了一口,夸贊道:“恩,好吃!我當年有時,小慧你還什么都不會呢吧,沒想到一轉(zhuǎn)眼,竟然有這么好的手藝!”
“哪兒有,就是一些家常便飯?!甭牭饺绱速澷p,張慧俏臉升起兩朵紅云,不禁是羞澀地笑了出來。
“對了,他們?nèi)四??李毅去哪兒了,還有你們昨晚身邊的那個人,他是誰,我怎么沒有印象?”
“哦,你說得人是不落大哥吧,他是昨天來得住客,李毅和不落大哥跟著我爸,還有李叔去林子里打獵去了,可把李毅給高興壞了?!睆埢壅f。
“李毅去打獵了?”胡軍忽然笑道,“他小時候就吵著鬧著要打獵,現(xiàn)在也如愿以償了?!?p> 張慧聳聳肩。“可不是嘛?!?p> “我也如愿以償了?!彼粗鴱埢邸?p> 張慧不明所以,只以為是胡軍思念著村子。胡軍從外面回來,還上了大學,這讓張慧有問不完的話題,索性,她就帶著胡軍,一邊重覽村子風貌,一邊聽胡軍講述外界的事情。
另一邊,已臨近中午,風聲漸消,溫度也隨之回升,可有一個人的心,卻是涼涼的。另外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道他這是怎么了?
李毅的臉上抹著幾道泥土的黑痕,原本是因為好玩,可現(xiàn)在看來卻有點猙獰。昨晚胡軍回來后,除了打了個招呼,就根本沒有跟他有過多的言語交流。而他也并未上趕著與之交談,因為他感覺到,他們倆之間,仿佛有一座不可逾越的山,李毅張了張嘴,刨去表面的熱情問候,再無其他。
聽到三人無意間說出的話,他后知后覺間,才發(fā)現(xiàn),自從胡軍回來后,眼睛就沒離開過小慧身上,又想起不落曾對自己說的話——眼睛長在上面了。這和自己有什么兩樣,眼神代表的意義,他又何嘗不明白。
“他為什么回來?”李毅感覺嘴唇很是干澀,喉嚨沙啞得有些刺疼。
“小毅…”張義田想要安慰兩句,卻被李毅的父親,李玉泉給制止了。
“臭小子,喜歡就去爭,你張叔這兒我搞定了!”他錘了一下李毅的肩膀,砸得他一愣一愣的。
李毅看向張義田,后者只好無奈地說:“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自己搞定。”言外之意,就是看張慧自己的選擇。
李毅頓時喜出望外,昨天晚上,在螢火蟲巨石旁,兩個人剛表明心意,在他看來,胡軍還是晚了一步。這讓李毅心中竊喜,近水樓臺先得月,誰讓你離開村子的,現(xiàn)在想回來娶張慧,門兒都沒有!
想到這兒,李毅又泛起了笑意,從不落手里拿過十字弩,率先一步走了回去。
村子池塘邊,清風卷起一片潮濕,碧綠的荷葉下游蕩著忽急忽緩的魚兒,倒影著連天的烏云。
胡軍和張慧一人拿著一根魚竿,坐在池塘邊悠閑地釣著魚,清靈靈的笑聲不絕于耳,張慧被不斷地逗笑,她對于外界簡直一無所知,以至于胡軍隨便說出一兩件不再流行的笑話,都會逗得張慧捂著小嘴輕笑,眼神滿是笑意。
“沒想到外面那么有趣?!睆埢坫裤降馈?p> 胡軍意有所指地說:“想去外面看一看嗎?”
張慧沒有說話,盯著靜止的池塘水面發(fā)呆。
金魚只有七秒記憶,這跟鉆石代表永恒的愛情如出一轍——都是利益的產(chǎn)物。商人們說金魚只有七秒記憶,這樣它即使生活在小小的玻璃缸里也不會孤單寂寞,因為它很快就忘掉自己游過的位置,還以為在無垠的水域里自在暢游。而真實卻是金魚的記憶有一個月之久,足以記住困住自己的牢籠樣子??尚Φ氖牵@池中小魚就算能夠感知牢籠,但卻不能理解,因為它沒有真正去過外面。
村子里只有極少一部分人可以開著破舊的車,去離這里最近的城鎮(zhèn)購買物品,張慧沒有這個機會,就像自己的奶奶一樣,從這里出生,從這里死去。
然而,這一切,都在胡軍回來這短短的半天時間里,掀起了些許波瀾。在她聽來,胡軍說得話是那么有趣,那么新鮮,那么令人神往,那么與眾不同,那么的稀松尋?!瓕こ5孟褡约旱哪赣H對她說:明天下雨不用干活,這都會讓張慧心中升起一種舒適的幸福。
可當她聽到胡軍說一些她不了解的詞匯——邁單雷的足球聯(lián)賽,大學學習生活的愜意,整天需要照顧的寵物狗等等,張慧偶爾看村里僅有的電視,也曾心生過這樣的疑問,但并沒有多想。不過眼下,她迫切地想要去外面看看,看一看胡軍口中的大學生活是什么樣子。
忽然,靜止的水面,蕩起了波紋,張慧一驚,急忙起身抓緊魚竿。胡軍也是站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看我的!”沒想到竟然真的釣著了魚,張慧很高興,想穩(wěn)住身影,一鼓作氣將魚兒拉起。卻不料池塘邊的石頭有些光滑,一個不注意,張慧腳下打滑,身子向后倒了下去。
胡軍驚慌中沒來得及去多想,一把從背后摟住了張慧。魚竿掉落在池塘中,濺起一陣浪花,魚兒逃走了。胡軍摟著張慧,四目相對,似乎都忘卻了思考。
這時,遠處的林子里,急忙趕回來的李毅看到這一幕,強顏歡笑的嘴角,慢慢平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