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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若凌云

第十六章 何日復歸來

心若凌云 小樂即安 3972 2022-02-24 20:16:26

  街邊的路燈亮晃晃的。下過雨的青石板路上,一片晶亮,閃著濕潤的光澤。天還沒有完全黑透,淺淺的浮著一層灰。空氣里熱烘烘的,滿是夏夜的氣息。周圍高樓林立,萬家燈火,遠遠傳來隱隱的笑鬧聲,給人一種溫暖靜謐的感覺。

  我感受著雨后清醒的空氣,心中十分舒爽。一天工作結(jié)束,此刻是最悠閑的時候,可以慢慢悠悠地走回家。我一邊走,一邊從兜里掏出手機。有一條未讀短信。點進去,是楊一鳴發(fā)來的。

  “下班了給我來個電話?!?p>  是的,下午他說有事要找我“匯報”。我微笑片刻。這人從來都是開門見山,不會說什么開場白,今天倒是例外。我知道他可能是沒話找話。我嘆了一聲,心頭微甜。

  我給他撥了過去。電話接通,某人粗噶著聲音說道,

  “陸爺終于想得起來本人啦?”

  “我才下班,還沒到家。你下午想說什么?”

  “你猜,昨晚我跟誰喝酒了?”

  這個說話方式可真不像某些人。我應聲而答,“還能有誰,愿意被你騙的人唄?!?p>  電話里的人呵呵兩聲,“陸爺時刻不忘打擊斗爭對象啊。猜錯了!這回是個愿意被陸爺騙的人。是王--鋒?!?p>  “王小鋒?!他怎么會在昆明,還找到你喝酒?”

  “無巧不成書呀。人家就是自摸上門,到酒店大堂點名要找我。我還以為哪個家屬來鬧事了呢,揣著我的那把福刀就下去了?!?p>  楊一鳴說的是那把我給他買的瑞士軍刀,是我某一年出差的時候給他帶的。

  “哎,你去的那地兒,還有家屬鬧事???”我驚到。

  他笑了一聲,“這話聽著舒坦。跟你說笑話你也信。你就不好奇你那位老情人現(xiàn)在長什么樣兒,在做什么?”

  “切,我老情人,我老情人還沒出世呢,你別胡扯了好不好?對人家老婆孩子不尊重。他現(xiàn)在咋樣了?你們還認得出來彼此???”

  “那當然!見面一抱,熱淚盈眶啊。他說他現(xiàn)在就在昆明,偶然來市立醫(yī)院有事,在大廳里看到我的介紹了,高興得不得了。晚上就摸到我住的地方來了?!?p>  “楊老板把自己住的地兒還放在自我介紹里啦?方便女病人隨訪吧?”我嗤笑一聲。

  “呵呵。陸爺這笑話差勁。道德水平低下。”楊一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透過電話線送到我的眼前。

  “人家現(xiàn)在混到上面了,什么人的住址查不到?”他懶洋洋地說。

  “哦,那看著還精神吧?”

  “陸爺是問他,還像不像當初調(diào)戲你的時候一樣帥,對吧?”

  “這是王小鋒跟你吐的槽?他是不是當年被我揍出翔了,腦袋也跟你一樣的進了水,對你胡說了什么?”

  “他么,陸爺就不用惦記了,人家現(xiàn)在是兩娃大叔了。樣子么,身高沒變,周長多了一倍?!?p>  地上一灘水,亮汪汪的。我走下街沿,順著馬路牙子繼續(xù)往前走。身后好像有輛車,開得很慢。我回頭看了一眼,它正預備停車下客。

  耳旁又傳來楊一鳴嗡嗡的聲音,“總之呢,我跟王鋒憶苦思甜,干掉了兩瓶白的?!?p>  “喂,你怎么動不動就酒精考驗肝腎???你真打算接下來生個白癡?”我朝他吼道。

  他安靜了一下。接著說道,

  “致遠,其實,我沒想著咱再要一個了。楊帆挺好的,像我。再來一個,誰知道會不會有這小子得我的真?zhèn)鳎磕翘焱砩险娌缓靡馑?,本人太猴急了,一下沒控制住,”

  我趕緊喂了一聲打斷他。大街上行人車輛還有不少,這死人不分場合的,想到啥吐啥。

  “王鋒現(xiàn)在兩個娃呀?男孩女孩?”我問他。

  “一男一女,美吧?”

  我在紅綠燈前面停下。綠燈亮起,我慢慢穿過馬路。

  楊一鳴繼續(xù)叨叨,“我跟王鋒邊喝邊聊。說了好多當年的事,尤其是關于你?!?p>  “扯啥閑篇呢?當年您二位被我揍得找不著北的生死情誼?”我邊看著路邊說。

  “陸爺,您就別抱著個蘿卜當棒槌了。那都是我們讓著你的。”

  “讓著我?我潔身自好,不想跟你們這幫小混混胡鬧了,懂么。那時候我著急要考十一中?!蔽抑S刺他。

  “知道你著急考試。你知道當年本人為啥奮勇直前,頭破血流也要爭咱們街上第一把交椅么?”

  “對呀,為什么?當年洋蔥頭和你打得更兇啊。怎么光記得我揍他的那點雞毛小事兒?”我一下想起王鋒的綽號了。

  楊一鳴沒答話。我又問了一句為什么。

  我停下腳步,鞋帶松了。我將手機夾在肩窩,蹲下系起鞋帶來。旁邊好象有人停下腳步。我抬頭看了一眼,是個陌生的小年輕。我朝他微笑了一下,系好鞋帶,接著往前走。

  電話里楊一鳴淡淡地說,“因為我看不慣,他打架專門朝你那兩個小餛飩上招呼?!?p>  “你說啥?”我沒聽懂。

  “別人都是白面饅頭,陸爺可不就是小餛飩么,我實事求是?!彪娫捓锏娜艘槐菊?jīng)地。

  我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想掐電話。

  他未卜先知,大聲喊道,“哎,哎,你說咱家阿哥喜歡掐電話,這毛病從誰那兒學來的,你說說?”

  我低聲咬牙切齒,“你跟人家一男的,說自己老婆這么猥瑣的話,好意思???”

  我的臉不由自主紅了起來。流氓就是流氓,貧得沒邊兒了。

  “你當年真沒感覺啊?雖然他每次想要招呼,都沒敢真的下手。”

  “沒你們那么無恥!”沒想到,洋蔥頭和這人當年是這么想我的。我一陣氣悶。

  “陸爺別生氣啦,雖說當年沒有二兩肉,現(xiàn)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啊,應該高興!”

  我咬著牙不說話。

  “哎,跟你說笑話呢,怎么當真了?這種話怎么可能擺到臺面上,彼此心照不宣罷了”,楊一鳴調(diào)笑著說,“陸爺如今可是虛懷若谷,已經(jīng)遠非當年了?!?p>  我再不發(fā)聲,這死人能就這么個猥瑣的話題翻來覆去說個沒完沒了。我斷然沖他喝到,

  “你平時跟女病人講話,是不是也是這副德性?哪一天被人告了,或者砍了,就知道厲害了。我還以為你改邪歸正了?!?p>  “這一點陸爺絕對放心。本人只要白袍加身,立馬就是換了人間。絕對的正人君子?!?p>  我安靜了片刻。此人這話倒是與現(xiàn)實大差不離,工作中確實是另外一副嘴臉。算他識相吧。

  我已經(jīng)走到小區(qū)門口了,于是匆匆對楊一鳴說,“我到家了。你機票買了么?早點買?!?p>  未及聽到他的回答,我身后有人忽然發(fā)聲,

  “喂~”

  我一驚回頭,竟然是剛才在我身邊那個小年輕。周圍沒人。我渾身一緊,朝小區(qū)傳達室退了兩步。傳達室里的燈偏偏是黑的。

  我略微顫抖,“做什么?我沒錢,也不認識路?!?p>  那人莞爾,“你怎么這么緊張???我就是問問你----”

  街邊有輛車,徐徐蹭著街沿開過來。還好還好,應該是小區(qū)里的住戶?,F(xiàn)在才十點不到,還沒那么晚。

  我手上電話里,楊一鳴大聲喝到,“陸致遠,你怎么了?”

  他開了視頻邀請,嘟嘟作響。我趕緊伸手一點,把攝像頭轉(zhuǎn)著對準我對面那個小平頭。

  對方齜牙一笑,“你怎么這么搞笑?喊你凱子來做什么?”

  這人果然有問題。我冷冷說,

  “你想干什么?我扯著嗓子喊一聲,這周圍都是人?!?p>  他終于泄了氣,嘆息道,

  “陸醫(yī)生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才照過面的?!?p>  什么?!

  “我是肖然的朋友。”他回頭望望街邊那輛車,努努嘴,“肖然心情很不好,我們無意中撞到你,我就下了車,想叫你過去勸勸他。”

  肖然?我看向街邊那輛車,它靜靜地停在那里,車窗里一片漆黑。我忽然想起,剛才我以為停車下客的那輛車也是它。肖然為什么心情不好?還在因為他女朋友的事,被他老爸刁難?

  楊一鳴在手機里大聲問,“老婆,肖然是誰?你認識?”

  “我們科一同事,三年級住院醫(yī),你見過的?!?p>  說話間,有人大力一甩街邊那輛車門,蹭蹭走上前來。眉宇森然,正是肖然那小子。眼神象把劍,直通通地射過來。

  我想了想,肖然和他這位朋友確實古怪,我緊急反手,對牢手機里楊一鳴的臉說,

  “他爸叫肖衛(wèi)國,說要在西寧區(qū)開家醫(yī)院給他管,他最近和我關系緊張?!蔽掖掖医淮戤?,把手機舉著面對來人。

  對面的人大聲喝到,

  “陸老師,你這么做賊心虛干什么?!”

  一把無名火猛然從我心頭升起,我冷淡地說,

  “肖醫(yī)生,我的原則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問共事兩年來,我對你一直都算客氣。你糾纏你父親那天來替你辭職我沒有挽留,我也已經(jīng)道過歉,夠意思了吧?我還請你和你女朋友到我家做客來著,你還想怎么樣?要是大家不想做好同事,那我們也可以不往來!”

  楊一鳴在電話里說,“老婆,你消消氣,聽一下肖醫(yī)生怎么說?”

  對面那人靜靜地看著我,目光中一片漠然的氣息,就像是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人。他的聲音,也像是從一個遙遠而空洞的地方傳來,毫無溫度。

  “我沒什么好說的。是,以后我們可以不往來?!?p>  他定定地看著我,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一步一步朝街邊退去。然后他轉(zhuǎn)過身,跑了幾步打開車門,一下坐了進去。

  我心里有點兒貓抓一樣地難受。大晚上的,是他和他朋友莫名其妙跟在我背后,還跟到我家小區(qū)來,又算什么意思?還心里難受找我安慰他,有話不能白天說?有這么做事的么?!

  他那個朋友拿眼睛瞄了瞄我,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肖然,搖搖頭,跟著跑遠了。

  我轉(zhuǎn)身往小區(qū)里走去,低頭對著楊一鳴說,

  “真倒霉。人,又得罪了一個?!?p>  楊一鳴問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把事情經(jīng)過簡略說了一下,他沒發(fā)表評論。我怕他會有跟章洋和陸陸一樣的誤解,趕緊強調(diào)了肖然這小子轉(zhuǎn)不過彎的主要原因,一個是他爸來辭職的時候我沒有挽留,而他自視甚高,第二就是我說破了他和他女朋友的事,可能他爸不同意,讓他難堪了。此人一腔怒火無處發(fā)泄,加上又是個富二代,按他的說法,這輩子還沒被人這么嫌棄過——天知道他哪來的這個想法,估計也是他老爸掌的勺——非要找我的麻煩。

  楊一鳴幽幽地說,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這人心眼也太小了吧,還是個男人么。陸爺還是小心著點兒。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p>  我笑他,“楊老板當著外人的面喊老婆二字還挺順溜兒的,怎么一轉(zhuǎn)身又不樂意了?”

  某人語帶玩笑,“那稱號太溫柔了,不是顯不出陸爺?shù)臍馄橇嗣?。?p>  “我到了,進樓了?!蔽覈@了一聲,對他說。

  “老婆,等著我下周回來。”他悠然地加了一句,在我掛斷電話之前。

  我將手機收進口袋。背后不遠處,梆梆一陣鐵門聲響,我回頭一看,肖然那個朋友,正在推搡著小區(qū)的鐵柵欄。

  到底怎么回事?這兩人還沒走?他們真的以為,我只是因為楊一鳴在電話上才有的底氣?以為老娘當年的跆拳道是白學的?

  我微微一笑,轉(zhuǎn)身走上前去。

  小平頭沖我喊道,“陸醫(yī)生,我就問你一句話?!?p>  我走到他的跟前不遠,靜靜地看著他。自動鎖上的鐵門,確實也給了我不少底氣。

  “陸醫(yī)生,如果一位同事驟逢巨變,你作為領導,是不是應該表達關心?”

  我微微一驚。通過鐵門,我看到街邊的那輛車并未離開,肖然應該還坐在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想起他剛才冷漠的眼神,似乎確實有一絲沉痛浸在其中。

  我啞然開口,“肖然出了什么事?”

  我將這幾天前后的事仔細的想了想,驚訝地問,“你是說,他得了重病?!”

  站在鐵門欄桿上的年輕人把頭搖了搖,

  “天知道你們這些聰明人的腦子是怎么長的。幸虧我沒去上什么狗屁大學。不是他!是他媽媽出了事,現(xiàn)在還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躺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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