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萱手握拳頭抵在嘴邊,聲音有些顫抖:“那時候我才抬起頭好好看了我媽一眼,她哭得那么傷心,抱著我的手那么用力......我看到她頭上居然有了白發(fā),我爸那么愛她,她沒受過一點兒委屈,我竟然因為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兒女私情讓我媽白了頭......”
那時的凡萱才突然醒悟,當(dāng)她坐在飯桌前卻咽不下去一口飯時,坐在對面的母親又怎么動得了筷子?
當(dāng)她輾轉(zhuǎn)反側(cè),夜夜失眠到天亮?xí)r,睡在旁邊的人又何時閉過眼?
她不知道自己出去跑步時,母親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后跑了一圈又一圈......
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這個給予了自己生命的人偷偷嘆過多少氣,抹過多少淚,在父親打來電話時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自己怎么可以這么自私,又怎么可以把深愛自己的家人傷得那么深!
從那天開始,凡萱仿佛突然恢復(fù)了正常,開始大口大口吃飯,乖乖聽話睡覺,重新搬回寢室繼續(xù)上課。
那年寒假她沒有回家,去了一家雪山旅游景區(qū)當(dāng)臨時播音員,在雪山上度過了第一個沒有家人陪伴的春節(jié)。
等她開學(xué)前打算回一趟家時,母親給她發(fā)了一個地址,那時她才知道,林女士為了不讓她觸景生情,居然把住了十多年的房子給賣了!
“你那時不會真想自殺吧?”三妹怯怯弱弱地問了一句。
凡萱破涕而笑,拿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淚,“怎么會,我真只是想找指甲刀沒找著,就去廚房拿剪刀湊合了?!?p> 只是那時候林襄宜心里原本就有這樣的擔(dān)憂,再加上又是半夜三更,才會產(chǎn)生那樣的誤會。
兩個女孩坐在桌前黯然神傷,老板端著一盆紅彤彤的小龍蝦過來時見此情形,忍不住提醒道:“別空腹喝那么多......”
一看桌上只放著一瓶啤酒,又改口道:“少喝點兒酒啊?!?p> 整個晚上兩人都沒再說話,三妹更是面帶愧色的一個勁兒把剝好的小龍蝦全部放進了凡萱碗里,都不讓凡萱自己動手。
凡萱知道自己說的這些惹三妹心疼了,但將自己最難熬的日子傾訴出來以后,她感覺全身都輕松了許多,明明說只喝一杯酒的,都沒忍住又多喝了幾杯。
三妹一邊剝著小龍蝦,一邊暗自嘆氣:好好的一頓小龍蝦配啤酒,本該舉杯邀明月,把酒共言歡的美好夜晚,又被自己的話不過腦子的愚蠢給毀了!
兩人面帶紅暈,踏著微醺的腳步,時而你牽著我,時而我拽著你,走進霓虹閃爍中......
“別回寢室了,你回老家前都住我這兒吧?!?p> “好?!?p> “凡萱......”
“嗯?”
“待會兒回家我也給你說一個我的秘密?!?p> “嗯?!?p> 別人喝了酒都睡得沉,凡萱這一晚上卻都在做夢,一個接一個連續(xù)不斷,全是與云海有關(guān)的。
有些是小時候兩人一起經(jīng)歷過的回憶,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里,云海背著吉他,一直望著他笑。
有些是長大后的他們,云海穿著一身白色衣服,穿過人潮擁擠的街道走到凡萱面前,他開口說了句什么話,凡萱聽不清楚,但隱約覺得云海說的是“寶兒,我回來了?!?p> “云海......”凡萱在睡夢里中還在喃喃呼喚。
三妹翻過身,見閉著眼睛臉上卻帶著笑容的凡萱,輕輕嘆了口氣。
凡萱被三妹叫醒時已接近中午,她一時還沒搞清楚自己在哪里,撐起身子坐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清醒。
三妹坐在床邊看著凡萱輕輕揉著太陽穴,問道:“頭疼?”
“還好,就是有點暈......”凡萱覺得口渴得不行,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見三妹已經(jīng)都穿戴整齊了,問道:“你要回寢室收拾東西了嗎?”
三妹一愣:“收拾東西干嘛?”
“你不是要先把行李寄回老家嗎?”凡萱邊問邊打開房門,走進了浴室。
三妹一臉狐疑地跟在后面,看著鏡子里的凡萱表情自然,正常得有點不正常,不禁問道:“你還記得昨晚發(fā)生了些什么嗎?”
“記得啊,我們喝酒了。”凡萱拿起牙膏,準(zhǔn)備刷牙。
三妹抱著胳膊,歪了歪腦袋,“然后呢?”
“然后?”凡萱舉著牙刷的手停在了嘴邊,“然后我說了些和云海分手的事兒......”
“不是不是!”三妹一把將凡萱的肩膀掰過來面對自己,盯著凡萱的眼睛問道,“我昨晚跟你說了我回老家處理些事情就回來,不用收拾行李你忘了?”
“嗯?”凡萱咬著牙刷一臉懵逼,“你昨晚什么時候跟我說的?”
三妹:“......”
不對,不對,這個人的樣子不像在撒謊,可怎么會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啊?
三妹想起昨天晚上兩人躺床上聊天,她問什么凡萱都有回答,就喝了這么一點兒酒不至于就斷片兒了啊!
不過......似乎凡萱都只回答了一個字:嗯。
“凡萱,如果你是我的話會討厭自己的母親嗎?”
“嗯?!?p> “所以,如果你是我的話,也不會走進那個本來就不屬于我的家吧,哪來的臉啊!”
“嗯?!?p> 昨晚聽到凡萱提到自己的母親,三妹也把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訴了凡萱,因為這個秘密也是關(guān)于自己的母親,關(guān)于自己的身世。
這件事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一咕嚕的全部告訴了凡萱,結(jié)果這個嗯來嗯去的人把自己一直難以啟齒的心事忘了個一干二凈?
三妹有些不甘心,提醒道:“昨晚睡覺的時候啊,你還答應(yīng)來著!你再想想,昨晚我都說了些什么?”
凡萱吐掉滿嘴的泡沫漱了一下口,開始努力回想昨晚睡覺時跟三妹聊了些什么內(nèi)容,想著想著突然“噗嗤“一聲笑了,“三妹,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可能喝多了,真的想不起來了,但我好像做了個很搞笑的夢,夢到你去當(dāng)演員了,演一個什么富商的私生女......”
三妹在一旁捶胸頓足,欲哭無淚。
凡萱見狀趕緊忍住笑,伸手拉了拉三妹的衣服,“你昨晚到底說了些什么,你重新跟我說說,我保證永遠不會忘了!”
三妹走出浴室一頭栽在沙發(fā)上,一副生無可戀的絕望樣:“算了吧,我跟你說什么你忘得一干二凈,倒是叫別人的名字叫了一晚上?!?p> 凡萱猛地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