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崖底的溫度急劇下降,卜三本來衣袍穿得就不多,一直是靠內(nèi)功御寒,然而此時她傷重,雖有火堆,還是難以抵御寒氣入侵。
“冷,好冷?!鼻裢ン蘼牭搅藥拙漭p聲低喃,轉(zhuǎn)過身一看,卜三蜷著身子,肉眼可見的在發(fā)抖。
邱庭筠急急爬到她身邊,伸手一探,只覺得這溫度不似活人,大驚,他心知這卜三是一腳踏入了鬼門關(guān),極為兇險,如果不能讓她回溫保暖,怕是會再也醒不過來。
此時的卜三,瘦小的身子蜷起來不過那么小一團,灰塵掩蓋下的臉極為年輕。就是這樣一個小姑娘,卻已在江湖上摸爬打滾多年,方才還能護著自己從那么高的懸崖跳下。
邱庭筠心頭升起了一絲憐惜,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脫掉了自己和卜三的外袍,將她抱到自己懷里,然后再蓋上了兩人的衣袍,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
卜三醒來時便發(fā)現(xiàn)自己如同無尾熊一般緊緊地抱著一個男子,抬眸對的就是一張極為俊俏的臉龐,長長的睫羽微微顫動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
有一瞬間驚艷與這個男子的美色,但下一刻卜三一回神,立馬推開了他,甚至因為力氣太大崩裂了身上的傷口。
邱庭筠被這一推驚醒了,對上卜三驚慌的眸子,突然生了玩心,他邪魅一笑道:“怎么,抱都抱完了,不想負(fù)責(zé)了?”
卜三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她結(jié)巴道:“我,我為什么會抱著你?”
邱庭筠一挑眉,無辜道:“我怎么知道,說不定是你對我有不良企圖呢?”
“不可能!”卜三急急反駁,眼睛瞪得溜圓。
邱庭筠覺得有趣,還想再逗,突然發(fā)現(xiàn)卜三再流血的傷口,頓時丟了玩鬧的心思,嚴(yán)肅道:“你昨夜畏寒,我怕你出事,你身上的箭傷又開始流血了,我不會處理,你快說怎么辦。”
聽到邱庭筠昨晚是為了救自己卜三有些驚訝,臉上終于退了嫣紅,對他輕聲道:“謝謝?!蓖瑫r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由于身上痛的地方太,知道他提起,卜三才發(fā)現(xiàn)箭傷在流血。
低頭看著自己的傷口,不在要害部位,卜三皺眉思考了一下,最終直接抬手握著斷箭,猛地一拔,頓時血流如注。
一旁看她處理傷口的邱庭筠臉色大變,怒道:“你瘋了!”
卜三從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了一個瓷瓶,打開倒了些粉末在流血的傷口處,然而不一會兒又被沖走了,她仿佛看不見,直接從身上撕了一截布條直接纏了上去,綁好。
做完這一切卜三才抬頭看向邱庭筠,眼中有一絲迷茫,她問道:“不然怎么辦?”
邱庭筠看她上藥止血這才面色好了一點,但還是皺著眉頭問道:“你不疼嗎?那藥都沖走了你怎么不多倒點?”
卜三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然后道:“痛啊,但是不這樣還能怎么辦,金瘡藥我?guī)У牟欢?,要省著點,倒了點藥就夠了?!?p> 邱庭筠見她一副習(xí)以為常的樣子有些心疼,但又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
雖然卜三度過了最危險的時期,但她的傷勢還是不宜過多的移動,所以在兩人挪到前一天邱庭筠發(fā)現(xiàn)的洞穴后,雙雙癱倒在地。
邱庭筠偏頭看向躺在自己身邊的卜三道:“你傷沒好,食物還是我負(fù)責(zé),你生火看洞就好?!?p> 卜三皺了眉頭道:“你如何能去......”她本想說以邱庭筠的腿不能去尋食物,但突然想起他撿回來過的果子,而且這話怕是會傷了他,于是止住話鋒,直接道:“不行,我來負(fù)責(zé)?!?p> “怎么不行”邱庭筠傲氣道,“我做得挺好的,等你移動不加重傷勢再跟我說這話?!?p> 然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故作受傷道:“你是覺得我腿不行,便是個廢人了嗎。”
這話讓卜三心底一疼,忙道:“沒有,你,很好?!闭f最后那一句時有些害羞地撇開了目光,耳垂泛紅。
只不過邱庭筠沒有注意到這些,頓時開心道:“那就這樣說好了。”
反應(yīng)過來的卜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答應(yīng)了他什么,想改口,但又不知如何說,最后還是默認(rèn)了。
卜三一直休整了三日,這才勉強壓住了內(nèi)傷,可以自由行動了。這三日她與邱庭筠的交流不多,但明顯與之前在邱府時的沉默有些不一樣了。
第三日卜三醒時邱庭筠還在睡,他累壞了,本就一直是個公子的人,這幾日卻要照顧病人,還要爬著找食物。他手上的傷口不斷重復(fù)著結(jié)痂和再次磨破的過程,厚厚的衣服,也快被磨成了布條。
趁邱庭筠未醒,卜三自己先出洞去探查周邊情況了,順便她想找找有沒有野生草藥或是大一些的樹葉,可以替邱庭筠包扎一下。
邱庭筠醒來時山洞除了燃盡的柴堆,空無一人,他心里升起了一絲不知名的慌亂。
爬向洞口,邱庭筠一邊爬一邊喊道:“卜三——卜三——”
爬到洞口,他看到了遠(yuǎn)處行來一個抱著東西的姑娘,正是卜三。
而卜三也聽到了邱庭筠在喊她,于是立馬加快了速度。
行至邱庭筠面前蹲下,她問道:“怎么了?你有事嗎?我,我好了就去周邊轉(zhuǎn)了轉(zhuǎn)?!?p> 邱庭筠沒有細(xì)聽她的解釋,而是撐起上半身,突然一把抱住她,低喃道:“不要丟下我一個人?!?p> 卜三被抱得全身一僵,然而在聽到邱庭筠說的話后,抿了抿唇,承諾道:“我不會的?!?p> 卜三此去找到了她想要的大葉子,還帶回了一些水。只見她細(xì)心地用水沖過邱庭筠手上的傷口,一點不節(jié)約地撒上了大量金瘡藥,拿葉子包上,再雖手扯了些布條固定樹葉。
這個全程邱庭筠都是十分專注地盯著卜三的側(cè)臉,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一抹嫣紅自卜三的耳垂起向臉頰蔓延,看著卜三這般害羞,邱庭筠不由得笑出了聲。
卜三聽到他的笑聲,頓時有些惱羞成怒,正好傷口也包扎完了,她猛地站起來,磕磕巴巴道:“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我,我去找吃的了?!闭f完又走向洞外,只是那背影,邱庭筠怎么看怎么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感覺。
接下來幾日兩人的角色互換了,由卜三尋找食物水源,邱庭筠在洞內(nèi)休養(yǎng),日子平淡卻又不枯燥。
一周后
“我們明天便離開吧。”卜三對邱庭筠道,她的傷雖然還并未好多少,但已經(jīng)可以背得起邱庭筠了,他消失了這么久,還是要讓邱家知道他的消息的。
這時邱庭筠正在處理昨夜剩下的碳堆,聞此突然一僵,片刻后淡笑著答道:“好?!?p> 是夜,卜三打理好火堆便休息了,然而邱庭筠卻有幾分難眠。思索半晌后,他輕聲道:“你睡著了嗎?”
卜三背對著邱庭筠,不知是因邱庭筠鬧出來的動靜還是為何,心底也有幾分煩躁,是以其實并未睡著,于是答道:“你有事嗎?”
邱庭筠得到回應(yīng),開心地綻開了一個笑容,坐起身,挪到卜三身邊,說道:“明天就要回去了,我們今晚聊會兒天吧?!?p> 就是因為明天要趕路,今晚才應(yīng)該好好休息啊,卜三腹誹,然而心中這么想,她還是坐了起來,看向邱庭筠,問道:“聊什么?”
邱庭筠目視著熊熊燃燒的火堆,輕聲道:“其實,我很喜歡這種日子,平淡的,沒有算計的。呵,大戶人家就是如此,表面富貴,內(nèi)里黑暗齷齪?!?p> 卜三聽得這話也若有所思,緩緩接道:“但至少不會害命吧,在邱家這段時間,算是我最輕松的一段時間了。師傅待我也不是不好,只是他曾說,我是家中用來替他還債的,所以必須要不停的接任務(wù),賺錢,有時候我也會很累?!?p> “不會害命?呵”邱庭筠嘲諷的一笑,目光移向自己的腿,“如果不會害命我這腿也不是這副模樣了?!?p> 卜三一愣,問道:“你的腿,是人為?”
邱庭筠點頭道:“你們都以為是一出生便如此嗎?我也曾用自己的腿走過路啊,只是后來......”似在思索,他頓了一下,“是我母親仆人,被人收買,將我棄于雪地之中,找回時我的雙腿筋脈已經(jīng)被凍壞了?!?p> 邱庭筠說這話時的語氣淡淡的,仿佛談?wù)摰牟皇亲约旱耐?,只有他知道,接受這個事實,他花了多久,或許到現(xiàn)在,還是在意吧,想著,他苦澀的一笑。
卜三抿唇,一撫上了邱庭筠的背,安慰道:“你,沒有腿,也很厲害?!?p> 聽得出卜三不會安慰人,這話甚至有幾分戳傷,但邱庭筠卻開心的笑了,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對卜三道:“你說你師傅和你父母是仇人?你對你父母還有印象嗎?”
卜三搖頭道:“我沒有六歲以前的記憶,師傅說過是為了讓我和家里斷絕關(guān)系,所以他喂我吃過那種消除記憶的藥。”
邱庭筠皺眉道:“你師傅當(dāng)真過分,冤有頭債有主,竟遷怒一個孩子?!?p> 卜三辯解道:“師傅還不錯,他不會給我接太過危險的任務(wù),而且,而且他答應(yīng)過我,十五及笄后,滿足我一個愿望,那個時候,我就可以自由了。”
“嗯?”邱庭筠一愣,“你十五可以離開你師傅?”
卜三點頭道:“嗯,我今年便十五了,下個月,下個月一日便是我的生辰。”
“那,你離開你師傅后有何打算嗎?”邱庭筠追問道。
卜三雙手托著下巴,答道:“我想找個幽靜的地方,好好休息一會兒,過過平靜的生活?!?p> 邱庭筠若有所思,沒有接話。
“我們休息吧”卜三道,“明天還要趕路?!?p> 邱庭筠此刻心中下了一個決定,而且也沒什么要聊的了,是以山洞重回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