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圣院中一支倔強(qiáng)的荼蘼終于開花了。
此時(shí)已是四月。
初八這日，白山像往常一樣來四圣院吃早飯。
飯后，白山對(duì)靈陽道：“今日浴佛，就不久坐了?！?p> 靈陽指著廊前一叢荼蘼，道：“荼蘼花開，和尚不想嘗嘗青青親手釀的荼蘼酒嗎？”
“你要去何家茶坊？”白山問。
靈陽點(diǎn)頭，“要同去嗎？”
“也好?！?p> “我也想去！”罌娘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我還沒喝過荼蘼酒呢，帶我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膘`陽淡淡說了一句，便頭也不回的與白山一同出門。留罌娘在背后噘嘴跺腳。
靈陽白山步行到西湖邊，其時(shí)正值初夏，天氣微熱，靈陽雇了只小船穿湖而行。微風(fēng)拂過水面，帶來陣陣清爽，隨著小船在水面飄飄蕩蕩，倒也愜意。
小船向著豐豫門而去，臨近岸邊，水面上突然蕩起一陣不小的波浪，小船也隨之起起伏伏。
向著波浪涌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南方清波門方向人頭攢動(dòng)，圍向湖岸，似是出了什么事。
白山對(duì)操船的老漢問道：“怎么回事？”
“十有八九又是靈龜救人?！崩洗曳路鹨呀?jīng)見怪不怪，看都不看，直接答道。
靈陽也是初次聽聞靈龜之事，心中好奇，問道：“這靈龜救人是怎么回事？”
老船家道：“這湖中有一只靈龜，那龜殼比四張桌面拼起來還大。每當(dāng)湖中有船只傾覆，那靈龜就會(huì)現(xiàn)身救人。
“這西湖上每年都會(huì)有七八艘大小船只傾覆，這靈龜也著實(shí)救了不少人呢。
“人落水后，靈龜就用它的龜殼將人馱起，送上岸去。每到這個(gè)時(shí)候，周圍的人都想看看這靈龜樣貌，于是就全都圍上去。還有人磕頭，有人燒香呢?！?p> “哦？”靈陽微合鳳目，覺得此事有些奇怪，問道：“西湖常年風(fēng)平浪靜，有幾只小船傾翻倒也說得過去，怎么還會(huì)出現(xiàn)大船翻覆呢？”
老船家搖搖頭，道：“那小老兒就不知道了。多半是得罪了湖神吧?！?p> 見老船家如此一說，靈陽也不再追問，他知道，操船的人要在江河湖海上討生活，對(duì)水中的神靈多半諱莫如深，即便知道什么，為了避免招災(zāi)引禍，他們也是不會(huì)多說的。
船只?？吭谪S豫門前的碼頭，靈陽付了船錢，與白山離舟登岸。
上岸后，靈陽面向南方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對(duì)白山道：“想去看看嗎？”
白山點(diǎn)頭，卻道：“還是算了吧。那邊人山人海，走過也未必能看到什么，相隔又遠(yuǎn)，說不定，過去了，那靈龜也隱去了。”
靈陽指著一旁一座高樓道：“上樓去看。站的高望的遠(yuǎn)嘛?！?p> 靈陽所指的樓名叫豐樂樓，乃是臨安有名的酒樓。
樓高三層，瑰麗宏偉，朱閣飛檐，高入云表。
白山自然知道此樓，卻從未進(jìn)去過。
靈陽也不問白山是否愿意，已經(jīng)邁步向著豐樂樓走去。白山只好跟在后面。
一進(jìn)酒樓正門，便是一條主廊，數(shù)十名妝容艷麗的女伎成排坐在廊下，見僧道走來，有的揮扇招引，有的嫵媚一笑，但更多的，見二人是出家人，心知殷勤也是徒勞，紛紛扭頭去尋覓其他客人。
過賣熱情的迎上來，招呼僧道上樓。
靈陽熟門熟路直上三樓，尋了一間面南的小閣，對(duì)過賣道：“這間沒人吧？”
“沒人，沒人。二位請(qǐng)進(jìn)。”
僧道落座后，過賣看了一眼靈陽，似是覺得眼熟，心想定是熟客，于是稍微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道：“客官，點(diǎn)花牌嗎？”
點(diǎn)花牌就是按照名牌點(diǎn)喚女伎陪酒，白山自然不懂，望向靈陽。
靈陽對(duì)白山微微一笑，道：“我方才留意過了，南廊下第七位小姐清麗脫俗，你看……”
不等靈陽說完，白山已然明了，以白眼拒絕。
靈陽轉(zhuǎn)頭對(duì)過賣笑道：“我們只是休息片刻，就不勞煩眾位姑娘了。上兩盞好茶，再有十幾樣果品糕點(diǎn)即可，一定要有玉屑糕，其他的隨意?！?p> 大店過賣見過世面，并未因僧道未點(diǎn)花牌而小瞧二人，依舊招待周到。
不一會(huì)兒，過賣送上了茶與果品糕點(diǎn)。
白山見擺了滿滿一桌，微微皺眉道：“浪費(fèi)?！?p> “不點(diǎn)這么多，怎么能來這三樓小閣？”靈陽拿起一塊糕點(diǎn)，放入口中，輕輕咀嚼，露出一副滿足的神情，“再說，我點(diǎn)的也不多。味道不錯(cuò)呢，和尚，你不嘗嘗嗎？”
白山瞥了一眼靈陽，知道自己說不過他，也就不費(fèi)口舌，憑欄望向窗外。
雖說站的高看得遠(yuǎn)，確實(shí)能望見清波門外，人群圍著湖岸，岸邊有一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趴在水邊，可是距離太遠(yuǎn)，卻依舊看不清楚。
“你又騙我，這里一樣看不真切?！?p> 靈陽聞言，擦了擦手，取出兩張靈符，在符紙背后畫上眼睛，對(duì)白山道：“和尚，看我?！?p> 白山回頭，靈陽伸手在白山面前虛抓了一下，丟向靈符，隨后將靈符化作兩只黃鸝，放飛出去。
白山見狀，知道這是靈陽借用符獸前去觀察，說道：“早知使用符獸，我們根本不用上樓來?！?p> 靈陽坦白道：“好吧，其實(shí)，我只是想吃豐樂樓的玉屑糕了?！?p> 白山無語。
兩只黃鸝飛到清波門外時(shí)，人群還未散去。只見一只碩大的烏龜，正將最后兩個(gè)落水者送上岸來。
那大龜?shù)凝敋び深^至尾足有一丈，通體烏黑，龜甲上有些許墨綠色的紋路，頸間皺紋堆累，彰顯著它驚人的年歲。
龜背上的兩人爬上岸后，大龜搖頭擺尾的潛入水中，很快便不見了蹤影。岸旁圍觀百姓卻遲遲不肯散去，不少人以為遇到了神靈，面對(duì)大龜離去的方向叩拜不已。
白山感慨道：“此物亦有善心，難怪你總說為妖未必為害?！?p> 靈陽笑而不語，收了符獸法術(shù)，茶點(diǎn)也已吃罷，隨后同白山離開豐樂樓。
來到何家茶坊時(shí)，剛剛午正，青青見僧道前來，十分高興，讓到二樓小閣款待。
靈陽說明來意，要品嘗青青親手調(diào)制的荼蘼酒。
青青笑道：“道長最會(huì)選時(shí)候了，我的荼蘼酒剛剛好呢?！?p> 說罷，青青取來一瓶酒，為僧道分別倒了一杯，瞬間香氣四溢。
白山舉杯欲飲，青青在白山的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你這和尚著什么急，荼蘼酒還沒好呢。”
白山只覺得手背上似被絲巾掠過一般，滑滑的，臉上不由得一紅，將手中杯放下，問道：“不是釀好了嗎？”
“你這傻和尚?！鼻嗲噍p笑一聲轉(zhuǎn)身出去，再進(jìn)來時(shí)手中提著一只小竹籃，竹籃內(nèi)盛放著些許荼蘼花瓣。
青青向僧道的酒杯中各撒上一些花瓣，這才對(duì)白山道：“好了，這下才算荼蘼酒。”
白山望著酒杯中漂浮的花瓣，嗅著美酒與荼蘼混合的香氣，這才明白，“原來荼蘼酒要這樣飲啊。”
青青也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一旁陪僧道閑談。
靈陽見青青的嘴角總是掛著笑意，問道：“你是遇見了什么高興的事嗎？”
青青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嘿嘿一笑道：“還真有一件可笑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