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煙困惑道:“感謝我什么?”
疏君道:“我知道當(dāng)時在王府的時候,你看見了什么?!笨闯瞿裏熝鄣椎膽峙拢琅f不動聲色道:“不過,我此次來是感謝你能替我保密?!?p> 能夠感受到她身上沒有帶著惡意,凝煙依然不敢放下警惕,懂得明哲保身,微微道:“我并未看見什么,所以皇姑不必特意走這一趟來感謝我?!?p> 聽得出她話里的意思,疏君面帶謝意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擾了,你也好生養(yǎng)著,嫁到永威,也好比嫁到萬耀不是嗎?”
說完,她便起身離開,臨行之際,凝煙猛然問道:“他會對我好嗎?”
“誰?”
凝煙低下頭,雙頰泛紅:“秦王,他會對我好嗎?”
疏君淡笑不語,直勾勾的盯著她,等看的她害羞不已,末了,才展顏道:“會的,你對他好,他自然會全心全意對你好。”
此話一出,凝煙早已面頰緋紅一片,頭都快埋進了胸口,低低道:“那他真的如外面的人所說,不會生兒育女嗎?”
疏君挑眉道:“你自己去問他的話,不是更好嗎,我說了不算,畢竟,我又沒見過?!?p> 凝煙將被子拉過捂住整個腦袋,露出一只紅的滴血的耳朵,耳邊還依稀能聽到疏君的笑聲和關(guān)門聲,等房間安靜下來,她才露出一片紅暈的臉,眼中帶著希翼。
出了凝煙的府邸,駕車去了逍遙館,上樓時碰見迎面而來的沐卿。便相邀在廂房內(nèi),等小二上了好茶,恰逢此時心蘭抱來了祈安。
去凝煙住處時,她便囑咐心蘭將祈安抱在逍遙館先照料著,雙手接過祈安時,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放大出來。
見此,沐卿心中五味雜陳,面上還是掛著淡淡的笑容道:“天涼,世子還小,你怎么把他也抱著出來了。”
疏君的嘆息聲夾著晚冬的蕭瑟:“身邊也有人跟著照顧,不會有事的,剛好出來去看看凝煙,剛好宿熙被陛下召入宮里商量事宜,我又不放心府里的人能照顧好,便將他帶著出來了?!?p> 沐卿瞧著祈安胖嘟嘟的小臉蛋,心中喜愛,顧不上什么禮儀僭越,笑道:“可以給我抱抱嗎,滿月宴那日,我可是沒機會的?!?p> 疏君聽他打趣,便笑著將祈安放入他的懷里道:“那你今日便好好抱一抱,以后大了,調(diào)皮的時候,可抱不住?!?p> 聞著熟悉的氣息,沐卿心底一軟,笑意如春風(fēng)道:“屆時你好好管教便是,我相信,以辰王的脾性,自然不會慣著?!?p> 疏君笑嗔道:“別說我了,你今日怎么有時間來這里,云州的案子,可有著落了?”
提到正事,沐卿便打起了精神,皺眉道:“案子查到你當(dāng)初說的那個地方,線索就斷了,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消失的一干二凈,尸骨也不見了,之后便再沒出現(xiàn)這樣的案件,不過,近期,在京中發(fā)現(xiàn)了多具那樣的尸骨,朝堂也沒人放在心上,而陛下沉迷老生不老藥,一說此事,每每推脫不聽,只說是盜墓的群伙,加強巡邏的將士就好,沒辦法,只好將此事擱置了?!?p> 聞言,疏君的眼中有薄薄的霧氣,旋即道:“你都說了,陛下推脫此事,沉迷仙風(fēng),難道就沒想過此事,與陛下有關(guān)聯(lián)嗎?”
話音未落,沐卿震驚道:“此話萬萬不可亂說,我雖想過,可從未與他人說過,你身份尊貴,自然不怕,可我不同,身為臣子,哪有什么權(quán)力,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p> 疏君見他有片刻的失神,震聲道:“片面之語,不足入耳,可這種事,只能埋藏在心里不是嗎,我可以告訴你,這件事,陛下有私心在?!彼p呵道:“你可曾聽聞,吸取精血,可駐顏長壽?!?p> 震驚之余,沐卿恍若想起那年慘死在她手里的人,以及當(dāng)初砍下秋嬤嬤頭顱吸其鮮血時的場景,他深深的懷疑,她知道這些事情的前事末語,只是礙于世人世俗,不肯言說。
他只知道,面前之人的腦袋值一千萬兩黃金,也知道她身上不為人知的秘密,卻不甚全面。
沐卿低頭沖著祈安笑了笑,望著小孩純真清澈的雙眼,慢慢放下心中的芥蒂,腦海里回蕩著焦煩的愁緒,低語道:“是與不是,又有誰能阻止,你我不過寄人籬下,尋求一口飯吃罷了。”
疏君端起茶杯,看著被茶水浸泡漂浮在水面的茶葉,猶如孤舟獨行,不禁暗自感嘆,淡淡道:“你可有心儀的女子了?”
突如其來的話,讓沐卿陷入了沉思,他心儀的女子不就在他面前嗎,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他搖頭道:“目前尚早,也未曾想過這些,等我仕途光明之時,再談這些也不遲的?!?p> 疏君明知他心里放不下,可還拿在明面上來說,就是想要讓他另尋良緣,她并不是良配,只是他身邊的一個過路人罷了??墒钱?dāng)聽到他這樣說,她總是心有愧疚,不敢多看他兩眼,只能清了清嗓子,笑道:“那哪日等你有了想法,我去替你說親,如何?”
沐卿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看到她臉上的笑容,帶著灑脫和舒然,漸漸的心中開始有了疑問,或許再等等,他自己也會釋然了吧。他點頭答應(yīng)道:“好?!?p> 浮云萬象,日輝傾斜在剛沾濕的衣領(lǐng)上,將衣領(lǐng)上用金絲繡成的牡丹花襯得更加耀眼。
靈仙捂著六個月大的肚子,目有不舍和難過,一只手掐著帷帳,眸中一狠,厲聲喝道:“還不快點動手,我不想將仇人的孩子生下來,你只管動手,別管其他?!?p> 小丫鬟被嚇的哭道:“小姐,您為了老爺來報仇,已是不易,現(xiàn)在王妃對你我打壓,更是叫我們抬不起頭來,好在有這個孩子,她才不敢動手,您別拿您的命來堵啊,老爺在天之靈,一定會記得您的?!?p> 靈仙被她說的心煩,呵斥道:“你動不動手,你若是不動,我就打斷你的腿,給我?!?p> 她一把奪過小丫鬟手里的碗,將藥一口全吞了下去,額頭上冒著細細的密汗,小丫鬟嚇的魂飛魄散,心如死灰,心疼道:“小姐,您這又是何苦呢。”
靈仙并不想與她多做解釋,只讓她將她扶到床上,剛躺下,外面的聲音漸漸嘈雜起來,許是她剛才辱罵懷王妃的事傳到她耳朵里了,以她的性格,自然是會來教訓(xùn)的。
她點頭示意翠蓮將東西準備好放在桌上,不出幾個步子,懷王妃氣勢洶洶的帶著丫鬟婆子沖進屋來,將翠蓮一把推開,一巴掌賞在靈仙的臉上,嘴里還不停的辱罵著,嚷著要殺了她,側(cè)臉瞧見桌上放著一把匕首,正在氣頭上的懷王妃抄起刀,便向靈仙扎去。
靈仙被打的腦袋嗡嗡作響,再看到閃著冷光的匕首向自己襲來時,得意的笑了笑。只聽得一聲慘叫聲,四周頓時陷入了混亂之中。
夜來風(fēng)涼,疏君放下手里的針線活,正寬衣時,忽聞帷簾輕動,聽這穩(wěn)重的步子,她也沒轉(zhuǎn)身,自顧自的解衣。
沈徽清一把將她抱在懷里,將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道:“你怎么不回頭來看我呢?”
疏君停下解衣的動作,轉(zhuǎn)過身靠在他的懷里道:“這是我們的屋子,就算你不說話,我也知道是你。”
沈徽清寵溺的笑了笑,在她眉間輕輕一點,溫柔道:“再過不久,我也該去前線布置戰(zhàn)術(shù)了,我不在,你要小心防范著,必要的話,去找王府幫忙,或者去驍勇候府,再或者,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禎德會幫上你的大忙的。”
聽他說完,疏君心中隱隱感到不安,問道:“你這話,難道是真的就不打算回來了嗎?還是說,去了,就沒想過活著回來?!?p> 沈徽清明知她是在擔(dān)心,也是害怕,卻還是笑了出來:“傻瓜,有你和祈安在,我敢不回來嗎?!?p> 疏君冷冷的哼了一聲,恍惚間在他眼中瞄見一抹復(fù)雜的愁緒,她只能將頭埋在他的頸間,貪婪的找尋那些屬于她的氣息,拼命的想要留住這抹輕飄飄的竹香。
感受到她微微顫抖的身軀,沈徽清也有所觸動,不舍的將她抱的更緊,不自覺間,默默低落兩滴淚水,順著清雋的臉龐墜落,墜進那深淵的幾許黑水。
直到祈安的哭聲傳來,兩人才依依不舍的放開,疏君快速的穿好衣服,彼時,沈徽清也去打開了房門,將哭鬧不止的祈安抱在懷里,輕聲哄著。
恰時,長謹站在門口,肅著一張臉,正色道:“王爺,殿下,有要事稟告,請移步前廳?!?p> 聽完面前之人的哭訴,疏君已是心里有些惱怒了,從沈徽清懷里接過祈安,氣咻咻的反問道:“那么,老將軍是否忘了,如今正值用兵之計,你因為懷王妃的死,而遷怒榮昌,那么試問一下,你難道不是榮昌的人嗎,懷王妃究竟因何而亡,何不請陛下親自來判斷呢,你半夜跑到我們這里怎么哭也無用,用這些來威脅本宮嗎?!?p> 懷王妃心性如何,世人皆知,不過因為靈仙懷孕,便大肆的打壓欺負,那雖為妾,可到底是良家女子,被封為側(cè)妃,不過是仗著母家在朝堂的影響力。
唐老被這話氣的不輕,也懊悔自己用退兵來逼辰王去向陛下陳情,治懷王的殺妻之罪。他低著頭,一雙布滿皺紋的老手微微顫抖著,連聲音也帶著些許無奈:“殿下,是老臣說話不當(dāng),可小女脾性太烈,自幼習(xí)武,就算動起手來,也不至于會不小心將匕首插進自己的胸膛啊,還請殿下和王爺替老臣做主呀?!?p> 說著,便在地上砰砰的磕了幾個響頭,沈徽清面子上過不去,好歹他也是幾朝老臣,戰(zhàn)功無數(shù),老來得女自然是疼愛的無法無天,便讓長謹將他扶起來,震聲道:“唐老將軍,此事,本王的確幫不了你多大的忙,至于懷王妃是否是他殺,還需大理寺的人前去查探清楚再說不遲,何況,現(xiàn)在邊關(guān)變故之秋,萬萬不可逼的陛下太緊,若您在戰(zhàn)場上還是如以往一般,大殺四方,立下戰(zhàn)功,或許,此事還會如你所愿,希望你能明白本王的心意?!?p> 唐老心如刀絞,那是他唯一的愛女,就因為嫁到皇家,因為他是皇子,天子的孩子,可他就算殺了人,也會因為這重身份而逃之夭夭,唯一的辦法就是需要自己變得更有用,才能為女兒討回公道,這……這還是天道嗎。
他點點頭,微微一鞠躬,失魂落魄的轉(zhuǎn)身離開,枯瘦的背影,被碩大繁重的盔甲包裹,雖然堅不可摧,可一旦脫下盔甲,也會是血肉之軀,不堪抵擋。
唐老剛走不遠,沈徽清與他一同出去,回到前廳時,只見一地的狼藉,瓷器碎落一片,春蘭抱著哭的兩頰通紅的祈安不停的哄著,疏君端坐在椅子上,目光陰狠,咬著牙對心蘭說了什么,便不肯再說了。
沈徽清擔(dān)憂的走上前,問道:“怎么了?”
疏君心中的怒火還是澆不滅,直到聽到沈徽清的聲音,才勉強平復(fù)了一下,皺眉道:“剛剛不小心打碎了桌子上的花瓶,正說她們毛手毛腳的。”
沈徽清知道她沒說實話,不由的挑了挑眉,道:“不必發(fā)那樣大的火,重新?lián)Q上去便是,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歇著了。”
疏君嘆了一口氣,被沈徽清握在手中冰涼的手漸漸暖和起來。夜深后,四周只有淺淺的呼吸聲,她小心翼翼的起身,跨過沈徽清,穿上鞋子,隨便套上一件厚實的外衫,便推開房門離去。只是她以為她的動作已經(jīng)十分輕翼,不成想,沈徽清早已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隨即,也跟在了她的后面。
夜色猶如在云層里被潑了一層墨,薄涼的風(fēng)推動披帛纏繞在頸間,恍若雀尾綻開,遮住傾城容貌的一角。疏君繞過懷王府的守衛(wèi),目標明確,躲在院子的邊角,直到懷王從屋里出來,她才翻窗進入屋內(nèi)。
映入眼簾的是翠蓮驚恐萬分的眼神,以及躺在床上虛弱成一張薄紙的靈仙,那雙眼睛仿佛是見了鬼一般,一雙芊芊細手緊緊的抓住被子,死咬著嘴唇不敢發(fā)出聲音,身子搖搖欲墜,腦袋險些撞在床頭上。
還是翠蓮反應(yīng)的及時,張開雙臂擋在靈仙面前,哀求道:“你別過來了,發(fā)生這樣的事都是你的錯,若不是你,我們小姐又怎么會落得這樣的下場?!?p> 此話一出,就連疏君也是大吃一驚,發(fā)生這樣的事,怎么就怪在了她的頭上,正想開口說話,卻聽靈仙一聲呵斥:“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出去關(guān)上門,沒我的吩咐不準進來?!?p> 翠蓮擔(dān)憂的看了看疏君,又看了看靈仙,還是不放心,正猶豫著,忽見靈仙的臉色愈發(fā)陰沉,也不敢多話,只能照做。等人離開了,靈仙才滿含歉意道:“殿下,這些話都是她的無心之失,請您不要放在心上?!?p> 疏君冷哼一聲道:“是嗎,有心也好,無心也罷,她的話,不就是你心里所想的嗎?事到如今,我就問你一句,可是后悔到懷王府了?”
靈仙本就心有忌憚,聞言,臉色霎時慘白一片,支支吾吾的想要解釋,直到看到她眼中憐憫的眼神時,也不知哪里來的膽子,輕聲道:“不后悔,父親的死我會永遠記得。”
疏君凝眸一笑,哼道:“記得?既然記得,怎么跟懷王妃耍起心思來了,你到這里來的目的,不是在懷王府跟那些女人勾心斗角,當(dāng)初我只是救你,是你自己想要進來的,如今,懷王妃的死,你覺得會歸罪在誰的身上?”
靈仙對于這樣的回答并未感到驚訝,反而是一種釋然:“能與他相知到現(xiàn)在,也算是我的福氣,他不喜歡懷王妃,而我也不喜歡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想跟他度過余生,卻不能留下這個孩子,就當(dāng)是用孩子的命來抵我父親的命,我也……”
“夠了,省省吧。”疏君向前走上兩步,打斷她的話,拳頭埋在袖口處,牙齒咬的咯咯作響:“若是懷王知道你曾是我身邊的人,他會怎么想,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這其中的利害,你自行把握吧,就當(dāng)我們從未見過,而你爹,也沒有你這么一個女兒?!?p> 靈仙拖著沉重的身子,對她的話恍若未聞,緩緩的下床來,用最后一絲力氣行了大禮。
疏君的眼中散發(fā)著幽芒,一記凌厲的目光掃過靈仙微散的鬢發(fā),斜風(fēng)飄進屋內(nèi),帶動翡翠水滴耳墜,那是她送給她入懷王府的禮物,如今,這樣的大禮她受了,那么,她也沒有資格再去戴這樣的耳墜。
抬手一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下她的耳墜,只聽的一聲輕呼聲,靈仙捂著一汩汩滲出鮮血的耳朵,在她透著危險氣息的眼神下,忍著痛,心一橫,將另一只耳墜也硬生生的扯了下來,耳墜尖口處還掛著一小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