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她轉眸看向嘴角滲著血的愉禛,見他眼中的警告之意,她有些畏懼,不由的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寒顫,低下了頭。
江離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旋即了然,拿身上的狐毛披風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向她保證道:“有我在,不會讓他們欺負你。”
疏君滿臉憔悴,蒼白的嘴唇不停的顫抖著,淚痕斑駁,早無了當年那個嬌媚傾城的容顏,江離見此更是心疼不已,知她是受了不少的罪,卻不敢說出來。
將她擁入懷里,回想以往的時光,臉色也隨之黯淡下來,今時不同往日,人是會變的。心想著,便看著愉禛被眼罩蒙住的眼睛,心頭發(fā)酸,愧疚之感愈發(fā)濃烈,也不好說什么,只微微頷首道:“今日我會帶她回去,你別攔著,馬車你現在就去備好,至于你為何會將她安置在這里,我不會與爹細說,只說是疏君自己要來的。但是,別在有下次了?!?p> 愉禛眸中的星光一閃而過,坦然道:“是爹讓我這么做的,這是為她好?!?p> 聞言,疏君與江離的眼中是驚詫與懊惱,疏君一臉不可置信,她始終認為是愉禛因為私心將她鎖在這里,可是,爹為何會要求他這樣做,難道真的出了什么事嗎?
她將頭埋在江離的懷里,越來越深,感受到她的不安,江離也開始思考起來,但是沒多想,還是堅持想要帶她離開:“你何時這樣聽爹的話了,你變了,既然為她好,那將她帶回去也是為她好,為大家好。”
他的話讓愉禛陷入了沉思,的確,若是按現在的形式,她回去雖然會冒險,但至少不會出人命,至于安邦和凝煙二人,一個瘋的瘋一個殘的殘,話也不敢說,自然不會出大事,可是他擔心的不是流言蜚語,而是那背后的魔爪。
見他久久不肯點頭,江離正要發(fā)問,臉色趨青,便聽愉禛正色道:“可以回去,不過,不能太明顯了,你知道現在京城是什么模樣?!?p>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話極為隱晦,疏君還沉浸在疑問當中,自然是不明白哪里不同,回去的代價是什么。
冬月的風寒的澀,凍的徹骨,仙鶴吐息,霧氣飛升,路邊的松針滴著雪水,日光一揮,襯的林間猶如仙境一般。金光吐露輝煌,回頭望去,原來所住的房屋隨著太陽的升起和他們的離開,越來越遠,慢慢化作一縷塵煙,消失蹤跡。
這樣的天這么冷,路邊的景色始終宛如春日百花綻放的情景,春光彌漫,然而頭頂卻還是下著雪,嬌嫩的花朵被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積雪,依舊開的艷麗,只是因為有水靈珠的緣故吧。
他小心探出頭去瞧正在駕車的愉禛,心里五味雜陳,所有的話最終化作一聲嘆息,隨著馬車的駛過,消失殆盡。
日落時分,京城還是如以往的熱鬧,人來人往,十分擁擠,叫賣聲歡笑聲綿綿不絕的傳入耳中,讓她真想下車去瞧瞧。因為江離還有愉禛的警告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雖不知為何,但總讓她感到不安。只能悄悄的掀開一點車簾,四處觀望。
為了不招人眼,愉禛特意繞了半個京城才到辰王府,在門口停了半個時辰,愉禛叩門后,進去不多時,出來神色有些奇怪,駕著馬車往后院的側門而去。江離給疏君套上黑色的斗篷,觀察左右,才扶她下馬車,二人緊貼著她,將她護在身下,送至側門,等長謹出來接應,見她進門后,二人復又上了馬車,駕車離去。
“王爺已經歇下多時了?!遍L謹哽咽道。
疏君的腳步慢了下來:“發(fā)生什么事了?”
對她的回答,長謹有些吃驚,卻不好開口,語氣多有責怪:“陛下隔一日便要王爺去宮里領罰,這些日子,舊疾復發(fā),不曾去上朝,陛下多有不滿,連御醫(yī)也不讓去請,府里的府醫(yī)也被陛下打發(fā)了,是公孫大人特請公孫小姐來幫忙照看,才勉強能……能活下來。”
陛下這么心狠嗎,因為她的突然消失,沈徽清可是他的得力助手,就這樣隨意輕賤,可是得到了他人的支持?
路上江離并沒有與她多講辰王的事,她不禁多想,心里擔心的是沈徽清的傷勢,若真命不久矣,難道要她去求愉禛,或者是在普天之下去找生死未卜的歐陽欣嗎。
疏君點了點頭,腳下的步子快了些,盡量避免了與其他人的接觸。屆時,公孫穎剛好要端湯藥進去,來人匆匆差點撞上,湯藥撒了一地,抬頭只見來人面容憔悴,白的像一張紙,無論面色怎樣難看,卻擋不住那傾國姿色,眉間和鼻梁上的朱砂痣立馬讓她知道了來人是誰,連忙行禮道:“見過殿下,臣女正端著藥膳,未曾看見,請恕臣女魯莽之罪?!?p> 疏君瞧她容色極好,杏眼帶粉,嬌嫩不已,舉止優(yōu)雅,不卑不亢,自己也不再像以往那樣隨便吃醋,反而十分感激她在沈徽清落寞的時候挺身照顧。她也聽過了長謹的話,帶著感激之意,回了一個禮,道:“多謝公孫小姐多日的照顧,在這里我替王爺謝謝你。”
這溫柔對待的樣子著實讓公孫穎有些不知所措,畢竟,她可是聽過外人傳言長公主冷漠無常,待人刻薄。一時間沒回過神,愣在了原地,好在長謹提醒,她才低頭道:“臣女不敢,殿下不必客氣,那……那臣女再去端一碗藥膳來,”她瞄了一眼疏君高高隆起的腹部:“給……給王爺,臣女告退?!?p> 轉身時,長謹提醒道:“不必了,王爺歇下了,公孫小姐也累了,快去歇著吧。至于殿下回來的消息,還請保密?!?p> 公孫穎不敢再多看一眼,緊張的點了點頭,轉而離去。
疏君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神色黯淡起來,庭院寂寂,有多少女子會因為家族利益,作為棋子被拋棄呢。
公孫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屋內,心砰砰的跳著,外人的傳言不一定是對的,長公主的確很美,但卻是打斷了她的計劃,她該如何交代啊。
滿腹心事的回到屋內,丫鬟玉兒挑著腿躺在床上,見她進屋來,眸中帶了輕蔑的笑意道:“這么快就把藥喂進去了?”
公孫穎帶了些畏懼道:“未曾,有人來了,況且王爺已經歇下了,護衛(wèi)不讓我進去?!?p> “果然是廢物東西,”玉兒猛然站起身,沖著她嬌麗的臉就是狠狠的一巴掌,霎時間嬌嫩的臉頰上就是一個巴掌印子,公孫穎捂著發(fā)燙的臉頰,眸中淚光閃閃,敢怒卻不敢言。玉兒趾高氣昂道:“這點事都辦不好,看我明日稟報給老爺,看你怎么交代,屆時夫人為難姨娘,我可不會幫?!?p> 公孫敬明面上是中立的人,暗地里早和懷王勾搭上了,至于送公孫穎道辰王府,無非是想趁著這個時間斬斷越王的后路,將辰王毒死一了百了。
然而次次送藥都失敗,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她不想看著一個無辜的人死在她的手里。她只是一個棋子,能有什么權力。
今夜對她來說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挨了打也不能說,更不能讓其他人看到。她活的夠苦了,若不是因為姨娘,她何至于這樣放不下,苦了自己,不想去苦其他人,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若說她沒有反抗之心,可是換來的卻是姨娘的一條腿。
她真希望,有一天姨娘不在了,她就拿刀將那個喪心病狂的爹送去見閻王,前提是她還活著。
空中的寒冷之意在半空中便化作了飄雪,一片一片的落在她的發(fā)梢上,春蘭小心的替她別開,心蘭在匯報近些時間發(fā)生的事,每聽一件事都讓她的心懸在空中。
心蘭見她面露憂色,連忙安慰道:“殿下,這些事本不是大事,可是近些日子陛下對長生這個詞十分在乎,宮里也來了一個新寵,不如說是舊愛,正是賢妃娘娘。”
疏君埋頭拿起剪刀去剪院中的殘枝敗葉,細細聽著心蘭的話:“據探子傳來的消息,說是那日的秋容姑娘在賢妃娘娘的宮里當起了侍女,身上還攜帶了長生不老之術,為此,陛下不僅冷漠了皇后娘娘,就連越王和懷王也在最近半年不曾見過陛下。具體什么原因,奴婢也不知?!?p> 話音未落,只聽見一聲咔嚓的聲音,是積雪壓斷了樹枝的聲音,疏君轉頭看著心蘭道:“人有了老態(tài),有了權欲,是怎么也不想放開的,陛下大抵也是如此。聽你說秋容也在宮里?消息可準確?”
心蘭道:“消息可靠,奴婢親自去看過,陛下專門為她設立了一間宮殿,里面都是煉丹的藥爐,全都布滿了藥材?!?p> 心蘭見她眉頭鎖在一起,神色凝重,忐忑道:“最近宮里一直都在召侍女內侍,大多都是五六歲的孩童,連嬰兒也不放過,可是奴婢去查看的時候,卻怎么也看不到這些孩子在哪里?最奇怪的一點是,冷宮的看守突然增多了,時不時的還能聽到哭聲,德妃因為晚些時候經過那里,第二天便臥床不起,都在傳里面鬧鬼了。”
冷宮什么模樣她當然知道,那些骷髏還在那里擺著呢。可疑的只有秋容和賢妃,因為她突然失蹤,都開始暴露本性了嗎?;蛟S,愉禛和王既明早就知道其中的緣故,才將她送到那么遠的地方。不得不說,這些人個個心懷鬼胎。
長生不老嗎?
她冷笑道:“最近都小心點,加強防衛(wèi),出入辰王府的人都要嚴加監(jiān)視,包括公孫小姐,也不能放過。我回來的消息,一點風聲都不能傳出去,若是有人不聽警告,直接丟在亂葬崗。”
心蘭得令,立刻去辦。春蘭瞧她一直在修剪枝條,時不時的扶著腰,擔憂道:“殿下,京中不太平,為何還要回來,奴婢覺得,最近發(fā)生的怪事,都與秋容脫不了干系,您有著身子,要小心些?!?p> 疏君放下手里的剪刀,坐在石凳上,春蘭替她揉了揉被凍的發(fā)紅的手指道:“昨日您已經將最后一顆丹藥給了辰王,晚些時候就會好起來了,今日我瞧正在熬藥的公孫小姐臉上像是被打了一般高高腫起,雙眼紅腫,顯然是哭過。自從到了辰王府,也沒見過她身邊的丫鬟在邊上伺候,臉上的傷她說是吃了什么東西的緣故,可是我可信,雖說她是庶女,好在府里的人都不會去欺負,所以我倒是懷疑那丫鬟是不是瞧不上她,故意虐待呢?!?p> 疏君的眼中含了一抹淡漠的笑意:“棋子而已,哪會被人瞧得上,晚膳的時候,讓她過來吧,說是我有東西要給她,帶個侍女來幫幫忙,后面你盯著一點就是。”
話音剛落,腹部傳來一陣絞痛,剛剛起身的她又忙坐下,嚇得春蘭大叫起來。疏君捂著肚子,臉色青白,輕輕拍了她的手道:“沒事,就是他在肚子里踢我呢?!?p> 春蘭見她臉上露出笑容,擔憂起來:“是時候要在外尋一個產婆來了,這月份大了,就要提前準備著,免得屆時找不到,可會急壞了?!?p> 剛說完,便要去著手準備著。恰時,長慎走來,見春來著急的要離開,不禁笑道:“殿下,王爺醒了,正往這邊走,他還不知道您已經回來了,看到您一定會高興的?!?p> 疏君小心翼翼撐著桌子站起身,眼神閃躲,徐徐道:“我也希望他看到會高興?!?p> 長慎見她落寞的樣子,輕聲道:“王爺知道您不在京城的原因,三公子特意來府上說過?!?p> “是嗎?”
長慎星眸閃過亮光,低聲道:“因為綠撫姑娘,您已經盡力了,只是看在這個不太平的節(jié)骨眼上,您不要被仇恨迷了心智?!?p> 今時不同往日,這已經是第二次有人這樣告訴她了。
寒風四起,她縮了縮脖子,扣緊了身上了披風,慢條斯理的整理著殘枝,都是被雪霜凍死的茉莉花枝,她有些心疼的剪去枯萎的部分,微微嘆了一口氣,支起身子揉了揉腰,才蹲下一會兒腿便麻了。
正準備蹲下去整理,邊聽身后傳來一聲渾厚的男聲道:“明年開春再種一次,你別忙活了,乖乖坐著?!?p> 長謹扶著沈徽清坐下,原來俊俏明朗的容顏變得滄桑穩(wěn)重,短短半年的時間,整個人瘦成了與之重傷之時的模樣,雖然昨晚她進去時他已然熟睡,可看著他,總是會讓她感到愧疚和心疼,他受的這些傷,哪一樣不是因為她啊。
長慎將她扶起走到他身邊坐下,兄弟二人識趣的轉身離開。疏君將手放在他的臉上,低頭與他對視道:“以前也是你自己種的,開春后,你也能幫我種下去嗎?”
沈徽清點了點頭,伸手蓋住她放在臉上的手,感受到一陣冰涼,多日來的滿腔委屈,在此刻都化作無聲的淚水:“等陛下退位之后,我們便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我不想再繼續(xù)留在這里?!?p> 疏君微微一愣,小心覷著他的神色輕聲道:“你愿意離開嗎?”
沈徽清嘆息一聲:“榮華富貴雖然來之不易,但也不是不能去舍棄,何況,因為這樣的榮耀,丟掉自己的性命,沒必要的。”
他順勢將手搭在她的腹部,笑道:“為了孩子,難道不應該為他創(chuàng)造一個安穩(wěn)的環(huán)境嗎?!?p> 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她也正有這樣的打算,就算他不提,日后,她也會想辦法告訴他,如今他自己提出來,反而讓她十分吃驚,縱有千言萬語,在此刻,卻發(fā)不出一言。
疏君整理著手上的殘泥,由心的笑道:“若能去山林外,還怕這些煩心事不成?!?p> 沈徽清笑著搖了搖頭,枯瘦的臉頰勉強扯出一抹笑容,像是干枯的樹干,風一吹便散架了:“既然你回來了,府里的事全權交與你,是去是留,你來決定?!?p> 疏君微微嘆息道:“我反而覺得很好,讓她在這里,省的陛下找你麻煩。”
他的神情仿佛染了一層薄薄飛霜:“上次陛下賜婚,你如何說,我很感激她在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也不會虧待她,但若將棋子留在身邊,往后,扔不掉的?!?p> 疏君若有所思道:“說到棋子,在這里,誰都是陛下的棋子,留她在這里,我自有用處。”一片雪花緩緩落下,像一只潔白的蝴蝶,停留在她發(fā)梢上:“府里的人會不會因為她是外人,就處處擠兌她?我今日瞧她仿佛被人打了一般,臉高高的腫起,若是出錯了,公孫府的人恐怕會來討要說法。”
“他們隨隨便便往我府里塞人還有理了嗎,”沈徽清冷哼哼的笑了一聲:“這種事不會發(fā)生在府里,你大可去親自問問她。”
疏君看著他賭氣的模樣,笑著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邊低聲道:“知道啦,你好生養(yǎng)著,其他的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