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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此提示,小老頭如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身子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急忙點頭哈腰的一路小跑著走了。
“不管怎樣,希望這句話能夠讓宜芝母女在這里生活得好一些?!鼻柊蛋祰@息。
“小公主,您的心地實在太過善良,對這樣曾經(jīng)殘忍毒害過你的人,何必再來尋她,還為她說這么多好話?”
過不多久的時間,宜芝就被帶了過來。來到冷宮的門口,見到是千問站在那里,嘴角立刻抽起了冷笑。
“原來是勝利者來看落敗者凄慘的模樣嗎?現(xiàn)在你看到了,你贏了,你也可以走了。”宜芝毫不留情的把自己心中的怨恨表達出來,眼睛里面全是憤恨的神色。
“我不是來找你炫耀的,都沒有來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和你有同病相憐的感覺,我不想你就這樣墮落在冷宮里面,如果你愿意,我真的可以為你去求天子,讓他給你一個機會。畢竟你們是親生父女對嗎?”千問非常真誠的說道,沒有任何做作的意思。
“……”宜芝意外的抬頭看了看千問,“呵呵,如果你真的想幫我,那就先把我的母親救出去。我歲數(shù)小,在這里沒人敢欺負我,誰都知道我早晚會出去,誰都知道我是一個會報復的人。你的憐憫針對錯了對象?!?p> 千問只好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滿臉倔強的宜芝,轉(zhuǎn)身離開。
等到千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胡同盡頭,宜芝才慢慢蹲下身去,雙手捂住臉龐,任憑淚水順著手指緩緩流淌,無聲啜泣。
現(xiàn)在的她,剩下的只有那一點可憐而有卑微的自尊。她不愿意在千萬面前展露出任何懦弱,更不愿意讓一個原本不如她的人對自己有任何的恩德!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冷宮的另外一個角落,穆妃正咬牙切齒的暗恨?,F(xiàn)在在她的心目中,讓她所有的希望付諸東流,地位一落千丈的主要人物,就是那個她還素未平生的申國小公主千問。
“你逃出去了對嗎?我知道你對我是絕對忠誠的,你也知道是因為她我才落成這副模樣。你一定會去替我報仇,對嗎……”
穆妃喃喃自語,在他咬牙切齒的話語聲中,卻帶上了一絲陰狠和陰謀的氣息。
且說宜臼跟幽王來到了前殿,老遠的就有下人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前??吹絻扇藖淼?,急忙跑下來跪在地上,稟報道:
“啟稟天子,啟稟太子,大夫褒珦已經(jīng)在前庭久候多時。我本要他明日再來,他卻死活非要等天子御駕?!?p> 幽王冷哼一聲,對這樣執(zhí)拗的大臣非常不爽,回頭對宜臼說道:“孩兒你快到弱冠的年齡了,也該提前學習處理政事,這樣,今日我在后面旁聽,你且去前面會一會大夫褒珦,看看他如此執(zhí)拗的等著我們到底想說些什么?!?p> 宜臼立刻精神大振,天子安排他參與政事的處理,已經(jīng)說明了徹底承認他繼承人的身份,同時也有了將天下大權(quán)移交到他手里的意思。
對他來講,這不啻為一個天大的喜訊。立刻精神抖擻的點點頭,大聲道:“是!孩兒定不負父王所托?!?p> 眼看著依舊興致沖沖的沖了進去,幽王臉上方露出了慵懶的面孔。對他來講,自己春秋正盛,還遠遠不是讓位的時候。自己只不過不愿面對那個說話不懂分寸,執(zhí)拗無比又總是讓自己惱火難堪的褒珦。
來到前庭,宜臼哈哈大笑的迎了上去:“褒珦大夫,不知道你久候在此有何事稟報?父王派,我來跟您聊一聊?!?p> 那大夫褒珦年近五十,本就因為有幽王故意拖延而憋了一肚子火氣,看到天子竟然只派了一個尚未成人的太子過來應付自己,立刻勃然大怒。
沖上前來,拍得著廳堂當中的桌子大聲吼道:“宮涅,你欺人太甚!我有三川之危險要向你稟告,你卻派一黃口小兒來應付于我,實在是太過分了!我從褒邑遠遠數(shù)百里奔來,你就是如此對待我嗎?”
“大夫莫怒,天子真的是有事在身,你把事情告訴我,我也可以替您轉(zhuǎn)告天子?;蛟S我自己就能夠解決,也說不定呢?!币司什桓野l(fā)火,反耐下心來勸慰道。
“嘿嘿嘿,不必了。老夫今日來此,終于算看清了宮涅的真面目。當初讓他當天子我就大力反對,果然應驗了我當初對他的判斷。作為天子,不畏懼天地大變,卻罷黜了良臣賢相,任用奸佞小人,每天只知道與美人飲酒作樂。有這般昏君,豈能不國家空虛,社稷不保?”
褒珦大聲悲呼,聲震四野,也將隱藏在屏風后的天子氣得七竅生煙,狂吼一聲從屏風后跳了出來,指著褒珦的鼻子大罵道:“好你個褒珦,竟敢如此污蔑于我,今日我不殺你如何能平得了孤心中的怒火!!”
“哈哈哈,昏君!你殺了我一個,也絕不了天下悠悠萬民之口!江山社稷遲早要敗壞在你這昏君的手中!”褒珦毫不畏懼,反唇相譏的指著幽王鼻子破口大罵。
兩人都怒火沖天,竟互相撲在了一起,倒在地上扭打起來。一時間拳腳橫飛,互相不知道打了對方多少拳,邊打邊罵,竟像是街頭巷尾的流民撒潑廝打一般。
宜臼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傻了,張大嘴巴看著兩人在地上扭打。一時竟忘了上前分開兩人。
直到宮廷下面守衛(wèi)的侍衛(wèi)聞聲跑了上來,宜臼才從驚愕中回過神。急忙擺擺手把侍衛(wèi)們驅(qū)趕下去,才慌張的跑到兩人身邊將他們拉開。
兩人兀自互相怒罵不已,衣衫都被撕破,頭發(fā)散亂,全然不像了天子與大臣的模樣。
宜臼知道褒珦是自小陪著父親長大的,兩人從小關(guān)系莫逆,一君一臣雖說身份有別,但彼此之間的信任卻是幾十年以來慢慢鑄就的。雖說天子看起來憤怒不已,甚至跟他拳腳相向互相謾罵,卻依舊帶著那種鐵哥們之間惱火的味道。
不過畢竟今天大夫褒珦做的有點過了火,把天子打成這樣,說什么也搪塞不過去的。
幽王爬起來,氣得吹胡子瞪眼,咬牙切齒的指著褒珦說道:“老匹夫,越來越反了你了。孤王今天不治你一治,你還以為拿你沒辦法了……來人哪,侍衛(wèi)何在?”
侍衛(wèi)們聽到召喚,急忙跑上來六七個人跪在殿門前。
“快,把這老匹夫給我拖下去,下到獄中。老子不說把他放出來,誰也不許放!我要讓這老匹夫早晚跪在我面前求我!”
事情以這樣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結(jié)果而結(jié)束,誰也料不到把天子氣成這個樣子居然還不會死。也料不到褒珦被拖下去的過程當中還在指著天子的鼻子大罵不止。
但很明顯這次天子是氣壞了,好久好久心中的火氣都發(fā)泄不出來。誰也不敢跟他說話,甚至有的重要事情都不敢來說。
而自從褒珦被下獄之后,朝廷上再也沒有人敢于在天子面前提建議,這朝廷上的風氣再次大改。三公每天在天子身邊阿諛奉承,說一些他喜歡聽的話,做些讓他喜歡看見的事。
總而言之,這大周的朝廷,幾乎不再有諸侯前來庭議,天子慢慢也不再關(guān)心朝政,反而在后宮度過的時間遠比在前庭要多得多。
千問也被申后娘娘留了下來,整日陪著她在宮里生活。這一待,居然就是足足五年的時間。
且說那褒伯因為千問被莫離帶走的緣故,當夜就悄悄帶著小女兒收拾行裝離開。其實倒也沒有去太遠的地方,不過是藏得更加隱蔽,不容易被人找到罷了。
可惜這褒伯命途多舛,沒過兩年竟生了一場大病,早早的就不行了。
恰好距離他住處不遠的地方有個獨居的女子,丈夫也是早早的死了,膝下無兒無女,自己也不能生育,因此也嫁不了人。
褒伯死去之后,這女子見褒姒一個人可憐,便替他埋葬了養(yǎng)父,接過來自己親自撫養(yǎng)。雖說沒有親生孩子,對待姒兒卻勝過親生孩子,衣食住行用度都盡可能的滿足。
這些年下來,不知不覺,褒姒已經(jīng)到了十四歲。因為生得高挑,倒像是十六七歲已經(jīng)及笄的模樣。身材已經(jīng)長成的褒姒爆發(fā)出了驚人的美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頭發(fā)如黑瀑布般晶瑩光滑,雖然家里條件不好,但依然皮膚如凝脂般潔白嬌嫩,手指如玉,有如花如月之容,傾國傾城之貌。
卻說那被囚禁的褒珦有個兒子,叫做洪德。這洪德原本前途無量,自己也有一展抱負的雄心壯志。可惜自從父親下獄之后,原來的那些好友們紛紛離他而去,父親原來的知己們也不再跟自己家里聯(lián)絡。一個原本興隆的家族瞬間就這樣凋落下來,洪德本人更沒有機會再進一步,只能做一些普通的小官。
原本還想溝通一下關(guān)系,讓自己得以提升,可惜父親依舊在監(jiān)獄里面,天子也始終守著當初的那句話。洪德做過幾次努力,執(zhí)拗的父親卻堅持不聽他的話,每次提到跟天子認錯的事情就會大發(fā)雷霆,指著自己鼻子破口大罵。
洪德無奈,也只能絕了自己在官職上更進一步的希望,每日里只低著頭去做那些最基層的小事,這樣一來反而心情變的平靜了一些。
千問這些年在宮中沒有在遇到什么特別的事情。連續(xù)幾次之后,眾人也知道了這個聰慧無雙又絕美至極的女子在帝后娘娘心中的地位,自然無人敢惹。
千問又是一個待人和藹親切的人,不論待誰都沒有任何驕矜之色。每逢說話便令人如沐春風,更沒有高人一等的樣子。因此在這宮里,幾乎所有人都喜歡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重她。
而她則將自己埋進了書籍之中,日夜讀書不輟,氣質(zhì)也越發(fā)的出塵脫俗,宛若天上仙子一般。
這幾年的時間里面,千問只出去了幾次,每次都由莫離親自陪護,不曉得究竟是去找了誰,去了哪里,連帝后娘娘都不知道!
但每次回來,千問都特別的開心,會在宮門前唱起歌來,悠揚的歌聲飄蕩在每一個人的耳中,都聽得出她心中是多么的開心與溫暖。
而如今,已經(jīng)到了千問必須回家的時候了。
申侯大人已經(jīng)來信催促了五六次,千問已經(jīng)是待字閨中的大家小姐,不方便再如此離家。更重要的是,如今千問公主的名聲遠遠在外,已經(jīng)是各家諸侯公子們心中最好的妻子對象。尤其是最近兩年,申侯家里的門檻幾乎被人踏破了,各方諸侯絡繹不絕。
誰都知道,這申家的小公主不但長得傾國傾城,容貌天下無雙,而且才華當世無人能及,更有治國治世的才能。倘若哪家公子能顧得了她,有這樣一個女子在身后做賢內(nèi)助,自己的國家豈有不大興的道理?
即便帝后娘娘再如何不舍得千問,也終于是到了要送她回去的時候。
在宮里準備了幾天,前前后后準備了接近十車的物品。而這十車之中,單單書簡就占了八車。
現(xiàn)在的千問,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小心翼翼對誰都和顏悅色的小女兒。破繭成蝶,她已經(jīng)徹底出落成了一個秀外慧中落落大方的大女兒。
站在珍明殿前幽幽一嘆,千問有些感慨,又說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覺。
就在昨日,她收到了家里來的一封信。這封信不是催促她回家的家書,而是一封喜報,一封大姐就要結(jié)婚嫁人的喜報。
原本來說自己應該感到高興,這是大姐親手給自己寫的喜報,字體娟秀,透露了自己難掩的興奮。
可是千問卻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因為多年未見的姐姐選擇嫁人的對象是自己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那個人……他……他是曾經(jīng)跟自己盟約了一生的人啊,是自己五年來曾經(jīng)三度偷偷出去跟他私會,相約一生的男子啊……
掘突!?。?p> 你就是這樣待我的嗎?我為你相守五年,不論身邊飄過任何卓越優(yōu)秀的男子,我都不會去看一眼,無論誰為我做出任何感動的事,我都強迫不去感動。我?guī)缀鯙槟阕兂闪艘粋€鐵石心腸的人,而你……卻娶了我的姐姐。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發(fā)泄,是該痛哭流涕嗎?還是難過的無法自持?或者嚎啕大哭尋死覓活?又或者一笑而過,徹底將這份感情丟掉?
她不知道……
就這樣,臉上沒有任何眾人擔心的應該有的表情,千問默默的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一切,古井不波,絕美的俏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平靜地跟姑姑揮手告別。
沒有讓任何人送她,這是她自己的要求。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每一個人,也不知道自己未來的路在哪里。腦子里面亂成一團,渾渾噩噩的就像一個失去了魂魄的軀殼。
遠處的一個拐角處,申后娘娘差點忍不住哭起來,千問這五年在她身邊,就像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兩人之間無話不談,自然也知道千問心中記掛的那個人。
她很生氣,特別惱火,暗恨自己的弟弟為什么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明知道千問這些年苦苦堅持,就是為了等待掘突向她求親的那一天。
可是日盼夜盼,盼來的卻是他和別人的親事,換個人也不至于如此,對千問傷害最大的是,他卻變成了自己的姐夫。
這就是赤裸裸的諷刺,又是甚過了刀子的刺痛。申后娘娘不知道千問心中該多么的痛苦,她只知道千問變了,看完那封信的瞬間就變了。
好像就是那眨眼間的片刻,往日的千問已經(jīng)徹底死了?,F(xiàn)在的她……無論眼神,語氣,還有說話的方式,都變得完全不同。即使近在咫尺,也讓申后娘娘有種相隔萬里的感覺……
不敢過分的逼迫她,即使心里再擔心,再掛念,也還是尊重了千問自己的意思。她想回,就放她回。
任誰都清楚,這個時候回去,根本是不適合的。
申后娘娘也不清楚,許久不見的大丫頭筠雅究竟是怎么想的?憑她申家大公主的身份,想嫁給誰不行?為什么偏偏要跟自己的妹妹搶奪愛人?
整個申家誰不知道小公主千問從八歲到十八歲整整十年的時間里,心里始終愛著一個人,這是人人知道又人人沒曾說出來的眾人皆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