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荒原中的行者

　　<早些時候，希爾（Xil）行星的地表…>

　　希爾是一顆死寂的行星，荒蕪而神秘。

　　凜風(fēng)吹起萬里荒原和陡峭巖壁上的沙塵，那些被黃沙掩蓋的風(fēng)化山巒無言地隱藏著千萬年前發(fā)生在這里的一切秘密——無人知曉，這個一度充滿生機的樂園是如何成為凜風(fēng)與塵埃的家園。

　　也許只有那些歷經(jīng)千萬年依然栩栩如生的雕塑和無比精美，壯觀的幾何狀金屬建筑物還在闡釋著這里曾經(jīng)的光輝——一些偉大的生靈曾經(jīng)在此處建立了一個無與倫比的文明。

　　然而那些都已經(jīng)塵封在了歷史的風(fēng)塵中，它們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了。

　　一架外表磨損，甲片開裂的赤紅色HERC機甲艱難地在高聳的百米山巒陡峭的巖壁上爬行著。

　　HERC是一種重型單兵作戰(zhàn)武裝，一種很早之前由凱莫瑞安研發(fā)的，介乎機甲和戰(zhàn)斗鎧甲之間的突擊型武裝。能夠阻擋任何酸液的侵蝕和強大的沖擊，這種堅硬的裝甲的雙臂還各自裝備了兇狠的鉤槍鉆頭和無堅不摧的焊槍。由于在戰(zhàn)場上他們總是出沒于最危險的前線，而且十分難于操縱，所以在軍隊的編制中并不多見，時至今日，只有尤摩揚人還在繼續(xù)研發(fā)這種機甲。

　　強烈的陽光斥責(zé)著他的堅韌和膽魄，在這片廢土之上，沒有任何生靈能夠幸存下來。

　　然而那個強壯的男人盡管全身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卻依然頑強地拒絕接受這一點。

　　“唰！”

　　HERC機甲右臂的鉤槍射出，牢牢地刺入了巖壁的縫隙中。鋼索在收縮，赤色的HERC機甲穩(wěn)定地攀升著。

　　然而這并不代表著駕駛員此時的身體狀況就和他表現(xiàn)出的，在巖壁間行進的嫻熟技巧一樣好。

　　男人的生命已然如同風(fēng)中殘燭——一些神秘的存在出乎意料地重創(chuàng)了他和他帶領(lǐng)的團隊，而依靠著運氣茍延殘喘幸存著的，大概是只有他一個人了。

　　男人并不很難過，因為那些他手下的人與他在來到這顆星球之前素味平生——他們只是合作的雇傭關(guān)系，然而這并不影響他心中的愧疚。

　　那些無辜的研究者和戰(zhàn)士們幾乎是被屠殺而死的，毫無還手之力。事情的嚴(yán)重性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這也許不是任何人的錯誤，但是男人還是為他們的死感到悲傷，同時也為自己近乎逃避的幸存而感到一種深深的恥辱。

　　曾幾何時…不，無論何時何地的他都不該是這樣的——他本應(yīng)該光榮地赴死的。

　　然而他并不能這么做…出于某些原因，絕對不能是現(xiàn)在。

　　他必須活下去！

　　HERC的機能因為嚴(yán)重的破損而癱瘓大半，男人自己也僅僅依靠著這臺機甲內(nèi)先進的維生裝置吊著一息僅存的性命，幸運的是，男人距離他的目的地已經(jīng)不再遙遠(yuǎn)了。

　　登上了陡峭的山巖，再度行進了大約十來分鐘的男人站在懸崖邊，俯視著一條狹窄的深谷。

　　一艘墜毀的泰坦級運輸船的殘骸靜靜地呆在谷底，從中徹底折斷，但并沒有任何爆炸，或者燃燒的跡象。

　　男人的嘴角微微翹起，看來自己應(yīng)該是絕處逢生了…

　　…暫時地。

　　HERC再度攀爬在了巖壁上——不過這次是在向下移動。事實上現(xiàn)在的爬行比起向上時來的更加疲勞，在抵達(dá)谷底的時候，男人幾乎已經(jīng)耗盡了自己強壯的身軀中僅存的力氣。

　　他幾乎是在靠著垂死之際的本能向著運輸船巨大的殘骸深處爬去。

　　抓緊了破碎的金屬斷面邊緣；走過滿是表情絕望的尸身的，電線和管道破碎的走廊，走進了大門折斷，同樣支離破碎的實驗室。

　　“嗤！”

　　如愿以償?shù)卦卺t(yī)療實驗室中找到了一根完好無損的納米修復(fù)針劑，男人毫不猶豫地從自己身上HERC機甲破碎的缺口上將翠綠色的藥劑打入了腹部隆起的肌肉中。

　　而做完這件事，男人也幾乎耗盡了自己身上全部的精力，靠著手術(shù)臺癱軟地坐在了地板上。

　　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需要的，只是靜靜地等待，最好是睡上一覺。

　　至于醒來之后的事？管他呢！是被神秘的兇手追殺而喪命，還是終將餓死在這片廢土之上，就交給命運來決定吧。

　　自嘲地笑了笑，男人最終還是輕松地闔上了雙眼。

　　……

　　“昂…雷昂…”

　　在坐書桌前打盹的男人被一個低沉的男聲的呼喚驚醒，搖了搖頭打起了精神。

　　睜開眼，華麗而古典的寬敞書房中，和煦的陽光從巨大的窗戶射入屋內(nèi)，窗外傳來了啾啾的鳥鳴。

　　這里是男人在萊茵河畔的古宅——一座家傳的古老城堡。

　　“下一輪酒我來請，”呼喚他的聲音再度從身邊愉快地響起，“買你剛才的夢。”

　　“沒什么有趣的，艾力，”須發(fā)皆白的男人輕松一笑，揉了揉眼睛，“只是想起了一些年輕時候的事?！?p>　　年輕…的確，男人已經(jīng)不再年輕了，但即便是如此，男人身高兩米二三，渾身肌肉脹起的身體卻絲毫沒有任何衰老的跡象。

　　宛若不動的厚重山巔！

　　被稱為雷昂的男人看了看身邊的伙伴，有些好笑的是，對方的表情就和他現(xiàn)在的差不了太多。

　　那是一個英俊且干練的中年男人，一身筆挺優(yōu)雅的軍裝，黑色的短發(fā)和濃密的胡須修剪得一絲不茍，頭上戴著帶有金鷹閃電的金色徽記的軍帽。

　　“有些舍不得？也對，畢竟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家?！?p>　　雷昂沉重地點了點頭，在摯友面前他不需要掩蓋太多。目光復(fù)雜地看了看這間莊嚴(yán)的房間正面的墻邊，自己家先祖巨大的畫像下面靜靜地佇立著的那臺銀色的機甲——那是雷昂最為驕傲的裝甲，宛若古典騎士裝甲一般，只不過是由最先進的合金和科技成果構(gòu)造而成的，而并非是一些平平無奇的鋼板甲片。

　　保養(yǎng)得一塵不染的高大盔甲僅僅看上去就充滿了威儀的力量感，頭盔的五根尖角宛若皇冠，巨大的肩甲和臂鎧能夠阻擋任何來自外界的沖擊。左肩的厚重金屬板上上繪有08的編號，小臂鎧甲上的獅頭雕飾顯得格外勇猛強悍。

　　而與傳統(tǒng)騎士盔甲最為不同的是，盔甲手中握著的武器并非騎士劍，而是一把巨大的，一人多高的雙手大錘。

　　雷昂自豪地看著盔甲和戰(zhàn)錘，它們是雷昂戰(zhàn)場上最為親密無間的伙伴，曾經(jīng)伴他為榮耀而戰(zhàn)，歷經(jīng)無數(shù)磨難和光輝。

　　然而掃興的是，當(dāng)雷昂看向了書房中央的鑲金紅毯上，剛剛由理事會送來的一架巨大而簡約的，近乎是由古董礦工裝備直接改造而成的丑陋紅色機甲的時候，他的心情就又糟糕了起來。

　　如果說雷昂自己的銀色戰(zhàn)鎧是威嚴(yán)高貴的騎士，那么這個紅色機甲就是山間出沒的土匪。

　　他真的要用這個嶄新的古董出征嗎？大概從雷昂的祖輩開始，這種毫無美感的陌生裝備就已經(jīng)算是文物了吧。

　　“這是一個必要的決定，”艾力同情地看著雷昂，苦笑著撫摸著自己手中同樣嶄新的，堪稱文物級別的古董狙擊槍，“你知道的，沒人愿意把自己的命寄托在這些早就淘汰了的仿制文物上…”

　　“尤其是在遠(yuǎn)離家鄉(xiāng)，面對未知的時候。”

　　雷昂有些泄氣地接下了艾力的話，后者也心有戚戚地凝視著房間靠窗的書柜旁，一塵不染的角落。

　　“說實話，我也總有種不祥…不踏實的感覺——杰拉德當(dāng)然是最好的首領(lǐng)，但是他太穩(wěn)重了…太過穩(wěn)重了?！?p>　　“不是還有你嗎，老朋友，”雷昂安慰著雖然同樣身形健碩，然而還是要比他矮小很多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會光榮凱旋的，對嗎？”

　　艾力黑色的眼睛中露出了些許欣慰的光，微笑著對雷昂點了點頭。

　　……

　　<五小時后，希爾行星地表的山谷中…>

　　黑色的特殊行動運輸機劃過滿是沙塵的天空，卷起砂礫貼近了谷底荒蕪的地表。

　　艙門打開，身披風(fēng)衣的凱爾端著狙擊步槍第一個躍出了艙門，落在了大地上；隨后是身穿著藍(lán)色陸戰(zhàn)隊鎧甲，端著六管機槍的泰克斯和四名掠奪者；最終則是身穿護士鎧甲的蕾娜和另外的一名護士。

　　“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運輸機關(guān)閉了艙門再度爬升了高度飛去，一名掠奪者小聲嘀咕著，和其他三名同伴一起站在了小隊的前方，“看起來是出于意外或者襲擊之后，墜機在了這里?！?p>　　“有任何幸存者嗎？”

　　泰克斯表情無聊地將機槍拄在地上，捏著嘴里叼著的雪茄頭。

　　“幸運的是，好像有一個活下來了，”右手食指中指抵在太陽穴上，閉著眼展開了幽能感應(yīng)的凱爾突然睜開眼，和確認(rèn)了鎧甲中生命監(jiān)測裝置的蕾娜與另一名護士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一個幸存者——雖然很虛弱，但是還算健康。在出發(fā)之前，我們先去把他救出來吧?！?p>　　“我留在外面放哨，”泰克斯翻了個白眼，舉起了機槍，“一艘墜毀的船…見鬼，那里面能有什么好東西…”

　　“也許會是很寶貴的線索也說不定，沒準(zhǔn)我們能從他那里知道研究團隊失蹤的原因?！?p>　　雖然凱爾早就知道了莫比斯的研究團隊是因為什么消失在了希爾的荒原中，不過有一個幸存者這件事還是超乎了他的意料。

　　“蕾娜跟我來吧，不必?fù)?dān)心，我只感應(yīng)到了一個生命信號。不論是什么殺死了他們，兇手都已經(jīng)不在了。”

　　說罷，凱爾便和蕾娜一起進入了繪有莫比斯基金會徽記的，泰坦運輸船折斷之后被黃沙覆蓋的殘骸中。

　　然后，他們就在運輸船破碎的醫(yī)療室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靠著手術(shù)臺躺倒的HERC駕駛員。

　　“身上的傷口愈合了，”蕾娜眉頭微皺地半跪在了HERC的身邊，“應(yīng)該是納米修復(fù)針，明智的選擇?！?p>　　“有點奇怪，”凱爾背著槍掃視著HERC機甲上的傷痕，“不像是飛船墜毀造成的傷痕，倒像是和什么東西戰(zhàn)斗之后留下來的…他能醒來嗎？”

　　“沒有問題，”蕾娜回過頭來給了凱爾一個自信的笑容，“交給我吧?！?p>　　當(dāng)蕾娜經(jīng)過調(diào)試之后的綠色醫(yī)療射線照耀在HERC的身體上大約三四秒鐘之后，面甲開裂的頭盔之下就傳來了一聲虛弱的嘆息。

　　“你已經(jīng)安全了，請放心休息，不用著急起來?！?p>　　凱爾輕輕摘下了HERC破損的頭盔，露出了里面的一張寬闊堅毅的老人的面容。老人虬髯的絡(luò)腮胡須近乎全白，左眼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

　　“我叫凱爾，凱爾·奧羅夫，”凱爾欣慰地看著老人模糊地睜開了雙眼，“我們是來尋找失去聯(lián)絡(luò)的莫比斯研究團隊的?！?p>　　“我知道，”嘴唇微顫，老人虛弱地回答道，“我知道是什么殺死了所有的人?！?p>　　“殺死，”凱爾瞇起的眼中閃過凜光，“是星靈，對嗎？”

　　老人的雙眼瞬間睜大，然后閉著眼點了點頭。

　　“來吧，我們得離開這里。”

　　在蕾娜的幫助下，凱爾將高大的老人扶起，讓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謝謝你，孩子們，”老人寬慰地看著身邊的凱爾，“沒想到真的能活著離開這里?！?p>　　“我的榮幸，先生…還沒問你叫什么？”

　　“萊因哈特?！?p>　　老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原本有些振作的表情變得有些莫名的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