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的地址寫得清清楚楚，并不難找，離孤兒院僅有五六公里的距離，四個人在路上匆匆吃了午餐后，當天下午便摸到了西郊的北林社區(qū)。
北林社區(qū)有些城鄉(xiāng)結合部的味道，到處是塵土飛揚的建筑工地，霍九建邊走邊介紹說：
“以前這里是農村，并不隸屬金陵，劃歸金陵后，很快開土擴疆開發(fā)到了這里，農民搖身一變成為市民，家家戶戶靠征地獲得大筆拆遷款，富得流油。有投資眼光的還包下幾間沿街商鋪，簡直是坐地生金的生意?！?p> 果然，穿過雜亂的建筑工地，一排排新砌的樓房櫛比鱗次，各式餐館、麻將館、足療按摩錯落分布在路兩旁，店鋪里人頭攢動，每家生意都十分興旺。
紙條上的地址位于店鋪后面的安置小區(qū)，居民樓是四五十層的龐然巨物，樓間距狹窄到只能過汽車，大概是為了能塞下更多的人而設計。
牛子功的家就在陰濕潮冷的一樓邊戶。
齊天圣撳響了門鈴，不一會兒便有個中年男人開了條門縫，頃刻間一股霉味從房間鉆出，撲鼻而來，卓不疑連忙用手捂住嘴，嫌惡地皺了皺眉。
一張落魄的臉，眼睛里密密麻麻的血絲，胡茬遍布兩腮和脖頸，上身T恤滿是塵垢，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
他狐疑地望著外面三個年輕人：“你們是誰？”
“你是牛子功嗎？”齊天圣舉起手里的傳單，“我們好像發(fā)現了這男孩的一些線索，想當面跟你確認一下?！?p> 來的路上三人便商量好，跟牛子功交流時要循序漸進，不能直接把卓不疑供出來，畢竟卓不疑也算個公眾人物。
為此，費靈兒還特意為他化了妝，遮掩了原來的模樣。
中年男人接過傳單，仔細看了看，摸摸后腦勺，困惑道：“我不記得發(fā)過這傳單了，不過這照片上的孩子確實是我家牛蛋，怎么，你們有牛蛋的線索？”
“牛蛋？”霍九建驚詫。
“我兒子的小名?！?p> 牛子功把房門打開，把他們請了進去。
進到房間里，除了凌亂的擺設、遍地的垃圾外，更醒目的是大白墻正中懸了幅巨大的金陵城地圖，四周掛滿了五寸風景彩照，背景各異，有菜市場、居民小區(qū)、交通路口、學校、公園等等，都是人流量多的地方。
有點像電影里破案的警探。
費靈兒驀地想起這場景跟卓不疑臥室有點像。莫非他也是一覺醒來便忘掉所有，所以想用這些照片喚醒沉睡的記憶？
她注意到方桌上還供著十寸的黑白祭奠照，照片里是一個消瘦的女人，絕望而凄苦的眼神令人心悸。
牛子功特意對她介紹說：“這是我亡妻倪芳?！?p> “不好意思?！辟M靈兒連忙道歉。
“沒關系，”望著妻子照片，牛子功語氣柔和，“她過世兩年了，患的是鼻咽癌。倪芳生前老是愛哭，估計跟這個很有關系?！?p> 兩人說話的當兒，卓不疑拿起照片，出神地端詳起來。牛子功連忙從他手中奪過玻璃相框，放回原位，粗魯地說：
“摔碎了怎么辦？你這小娃娃手欠吧，別人家的東西能亂動嗎？小時偷針大時偷金，你爸媽沒教過你嗎？”
一聽這話，卓不疑眼圈發(fā)紅。
牛子功反而變本加厲：“不就說你兩句嘛，跟個大姑娘似的，臉皮也忒薄了吧你！”
費靈兒上前正要拉勸，卓不疑掙開她的手，含著淚花從屋里沖了出去，霍九建狠狠瞪了牛子功一眼，追了出去。
雙方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后，費靈兒問牛子功：“你兒子是幾歲弄丟的？”
牛子功頓了頓，背書一樣說道：“2045年6月2日，八歲，上著紅條紋衫，下穿藍黑運動褲，腦子遲鈍，反應慢，不記事兒——”
說到這兒后，齊天圣驚訝地挑了挑眉。
他會錯了意，解釋說：“我大字不識一個，這些是曉娥寫下來的。臨終前要求我背得滾瓜爛熟，方便以后找兒子?！?p> 齊天圣問：“牛蛋不記事兒是什么意思？”
牛子功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小時候還好好的，長到八歲突然害了病，一覺醒來啥也記不住，連我跟他媽都不認得，村里人都笑話我倆養(yǎng)出個傻子，倪芳愁得一身病，我一氣之下就把他給扔了?！?p> 原來，卓不疑是因為失憶癥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幸好他不在現場，不然聽到這話估計心里不大好受。
齊天圣倒吸了一口涼氣，指責他：“哪有你們這樣做父母的？都養(yǎng)八年了，沒一點感情嗎？”
“我們能有什么辦法？天天背后被人戳脊梁骨，村里人有說種豆得豆傻子窩里種傻子的，也有猜是倪芳綠了我，孩子不是親生的。人言可畏??！我沒瘋，倪芳都要瘋了，而且啊，長大了怎么上學找工作，社會競爭這么激烈，我和他媽也沒正經工作，總不能養(yǎng)他一輩子吧?！?p> “雖然曉娥沒怎么賴我，但這事兒全怪我，是我擅作主張把他送到孤兒院，”
說到這里，牛子功自扇了一記耳光：“也是我活該！剛扔掉孩子沒多久，村里就要拆遷了，多個戶頭就多分不少錢呢！我就想著跟曉娥再生一個正常小孩，可沒想到突然之間，我也得了那種怪?。 ?p> “你是說你也失憶了？”費靈兒問他。
“對！我只要一覺起來，就會把以前所有事情忘得一干二凈，只有星星點點的小記憶?！彼没诘卣f，“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之前冤枉了牛蛋，他的病是遺傳了我的病?！?p> 齊天圣想到了石鐘山和石頭，連忙問他：“牛蛋的爺爺有過這種病嗎？”
“牛蛋的爺爺？哼，我打出生就沒見過他！我媽守寡了一輩子，帶著我吃盡了苦頭?！迸Ｗ庸藓薜卣f。
齊天圣不得不想到之前猜測的可能性：異能是會遺傳的。
為了進一步證實，他又問：“你是不是也同時擁有了一項能力——瞬間記憶？”
“有了又怎樣，這有啥用處啊，”牛子功暴躁地埋怨，“腦子記東西跟拍照片似的，一張張的?？梢稽c用處也沒有，一覺醒來昨天的事情還是忘個一干二凈！”
這下就完全證實了，卓不疑的異能遺傳于牛子功，牛子功又極有可能遺傳于他失蹤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