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你是真打算讓我一個人扛了是吧?”賈烈忍不了了,提高音量。她知道冬青心里的弦一直在繃著,這些年她只能旁敲側(cè)擊,不敢直接開口,就是怕他情緒崩潰,怕他進行自我否認,喪失對生活的熱情。
但是今晚,看著原本不如冬青的柳全濤現(xiàn)在都能混成了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賈烈不甘心,她喝了不少酒,加上回家時冬青給她受的氣,這些憋在心里多時的話她就忍不住了。
雖然她之前一直告訴自己,冬青為這個家犧牲了這么多,她不能嫌棄他不賺錢。但是她在無數(shù)個加班的疲憊夜晚,心里都會委屈。
她到底還是介意他不賺錢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倍嚯p手用力揉了揉臉,聲音低下來。
“那你就去找個工作啊?!辟Z烈的情緒已經(jīng)剎不住車了,朝他吼了一句。
雖然知道自己升職之后工資上漲,還房貸是沒問題的,但想想也知道,一個人賺錢,又要還貸又要家用,日子肯定是緊巴巴的。想到以后給孩子買個玩具都要糾結(jié)半天的日子,賈烈就恨不能讓冬青現(xiàn)在就去找工作。即便是少點,只要是有技能復(fù)利的,起碼也是個盼頭啊。
冬青一臉痛苦:“賈烈,你能不能不要逼我?”
賈烈苦笑:“我逼你?冬青,你問問你的良心,這些年我逼過你嗎?要是沒有這幾百萬的貸款,我今天也不會跟你提一句。但是冬青,你是孩子的父親,是我的丈夫,這個家不能靠我一個人撐著,我也累了?!?p> 冬青立馬說:“你原本可以不用這么累的,再說買房子的事我壓根就不同意。如果壓力這么大,要不然這樣,咱們把這房子轉(zhuǎn)了吧,按你說的這么搶手,肯定有人接手的。”
“你說什么?”賈烈看著他,這個男人還是當(dāng)年那個敢想敢拼的男人嗎?她說這些話的意思,是想讓他跟他一起為這個家努力,讓他們一家人過上更好的日子,沒想到他竟然叫她把房子賣掉。
賈烈嘆了口氣:“冬青,我真是越來越不了解你了。”
“彼此彼此?!倍嗪谥樥酒饋?,快步進了自己的小房間,“砰”的一聲把房門關(guān)上。
有句話叫沒有人能真正的感同身受,此時門里和門外的兩人都感到無比委屈。
冬青這幾年把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家里,他不是沒找過工作,也試著創(chuàng)過業(yè),但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否認自己,這種折磨不是經(jīng)歷其中的人無法體會。
賈烈這幾年為了抗住一家人的經(jīng)濟壓力,從一個軟妹子生生被逼成了拼命三娘。這些年來她在職場上干什么都很快,干活快,吃飯快,開車快,為了能快人一步,她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
有時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但就是莫名的急躁。
每次看著冬青和孩子的慢節(jié)奏,她也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享受這種慢,然而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做不到。因為她體內(nèi)總有焦慮,怕自己失業(yè),怕中年危機,怕這個家沒了經(jīng)濟來源,怕他們這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風(fēng)。
她跟他這么多年的感情,大概率不會因為他不去找工作這件事而離婚的。無論如何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而這一切雖然有他的責(zé)任,但誰又能說不是命運不濟呢。
冬青當(dāng)然知道賈烈的失控跟那套房子有關(guān),他惱她做事不跟他商量,惱她說了要自己扛,現(xiàn)在又怪他不幫忙,他更惱自己根本幫不上忙。
賈烈站起來,慢慢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在這幾年無休無盡的爭吵和譏諷中,他們都已經(jīng)深深明白對方的堅固。沒有人可以改變。于是只能沉默以對。
路過墻角的垃圾桶,她忽然看到里面一個白色的藥盒,賈烈彎腰撿起來一看,是冬青每天都要吃的治療甲狀腺的藥。
在他們要孩子之前,冬青查出了甲狀腺癌,這么年輕就患癌,這件事差點讓這個小家庭坍塌。好在這個癌是癌癥中最輕的癌,冬青聽了醫(yī)生的建議,把兩側(cè)的甲狀腺都切除之后,術(shù)后恢復(fù)得不錯。
而因為沒有了甲狀腺,冬青余生都要吃甲狀腺類素的藥物,以補充身體失去甲狀腺功能后的需求。
冬青每天早上都要吃兩顆,過兩個小時后才能吃早飯,所以從第一天吃藥開始,他就沒睡過一天懶覺,每天都按時六點起床,吃了藥開始給家人做早飯。
或許是事情過去得太久,讓她都忘了這件事,她都忘了之前醫(yī)生叮囑過的,千萬不能讓病人生氣上火,因為火氣和壓力,都是各種病癥的元兇,對患過癌的人來說,尤其兇險。
可過日子哪有不生氣上火的呢,小到家務(wù)誰來做、怎么做等日常瑣碎事;大到消費觀、對孩子教育觀等等的差別。她是個急性子,一吵架她就忘了他做過手術(shù)的事,有些話明知道說出來傷人,但就是仗著這么多年的感情,不管不顧的說了。
她嘆了口氣,把空藥盒又扔回垃圾桶里。家里重擔(dān)都壓在她身上,她還不能向他發(fā)泄,那她要怎么辦?她把火氣都憋在心里,難道她就沒事了嗎?
她想起以前在哪里看過的一段話:所謂婚姻,就是有時候很愛他,有時候想一槍崩了他。大多時候是在買槍的路上遇到了他愛吃的菜,買了菜卻忘記了買槍。回家過幾天想想,還得買槍。
賈烈靜靜看向窗外那輪清冷的月亮,忽然生出一陣落寞。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知道冬青依舊會得過且過。說實話,除去不賺錢,冬青還是個挺完美的丈夫。既然改變不了他,那她也不要再自找不痛快了,把身子氣壞了,她還怎么賺錢養(yǎng)家?
她說服自己,冬青跟她,其實都想往一處使力,他們的爭吵,無非也就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而已。相比之下,他們比那些各打小算盤的夫妻好很多了,他們只是現(xiàn)在還找不到節(jié)奏而已。
來日方長,她只能這么安慰自己。婚姻就是相互磨合,既然無法改變,那就只能接受。
賈烈慢慢走回自己跟女兒的房里,看著在床上打著呼嚕,睡得香甜的女兒,她心中郁結(jié)的那口氣才慢慢解開。
女兒才是她的重心,從明天開始她也開始放假了,她要著趁這幾天假期,好好彌補一下這一年對孩子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