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中部，岐阜城，太清御真道總壇景陽宮。
胖老道盤膝坐在蒲團(tuán)上，須發(fā)漆黑如墨，眉心處一顆朱砂紅點甚為醒目，一身金色道袍，華麗得甚為夸張。
“咚、咚、咚！”
有叩門聲，胖道人緩緩睜開眼睛，不疾不徐問道：“何事？”
“老祖，宮外有天國使者求見？”
“天國？可通報了姓名？”
“回老祖，來人自稱智者愚守正?！?p> “哼！姓什么不好？非得姓愚蠢，還叫什么守正……這幫把家伙喜歡掩耳盜鈴，還裝得一本正經(jīng)。真以為自己實力最強(qiáng)，就能到處指手畫腳？”胖老道嘀咕一陣，還是向門外招呼道：“請他進(jìn)來吧！”
“是！”門外道童答應(yīng)一聲，快速離去，不一會兒就將一個高大的短發(fā)男子帶入大廳。
“玉虛子掌教！”男子雙手交叉與胸前，躬身行禮。
“哦，原來是天國使者，有失遠(yuǎn)迎，莫怪！莫怪！”玉虛子笑容滿面，起身相迎，打揖手回禮。
雙方又再寒暄幾句，分賓主落座。
“御守正智者今日來我太清道可是有事相商？”茶點齊備后，玉虛子開口，直奔主題。
“掌教容稟，愚者此次來是有些問題想向您打聽?！?p> 玉虛子雙眼微瞇，問題不說“請教”，而說“打聽”，這其間必有古怪，于是笑呵呵頷首，“智者想打聽什么？”
愚守正停頓一下，緩緩開口道：“跟四年前岐云宗覆滅有關(guān)?！?p> 此言一出，玉虛子的胖臉立刻沉了下來。愚守正趕緊道：“掌教真人不要誤會，愚者只是想了解下掌教對落云半島之外的術(shù)法發(fā)展可有了解？”
玉虛子眼珠一轉(zhuǎn)，已經(jīng)明白了其中關(guān)節(jié)，試探著問道：“智者是想詢問近日在荒山野嶺中與教會山發(fā)生沖突的那個先天境界大修士么？”
愚守正一愣，隨即也露出笑容：“不愧是復(fù)興景陽宮的一代宗師，玉虛真人果然智慧通天?！?p> “不必拍我馬屁，落云半島七大頂級宗門，包括你們天國在內(nèi)都跟外界有聯(lián)系，這次是派出六位使者呢？還是只委派閣下來詢問本道？”
愚守正臉上神色一變，干咳幾聲，然后顧左言他道：“正義王對您一直尊崇有加……這個……”
“所以，是只派了一個人，直奔我這里嘍。不必解釋，我大概能夠想清楚這里面的聯(lián)系。玉虛子本來是太平御真道一個普通的聚元境術(shù)士，四年前跑到中原一趟，回來就聯(lián)合棲霞嶺滅了頂級宗門岐云宗，不合理。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位胖道人在島外有奇遇，而這個奇遇很容易跟突然出現(xiàn)、身份不明的頂級高手聯(lián)系在一起。本道說的沒錯吧？”玉虛子依舊笑吟吟，只是那表情讓任何人看了都覺得發(fā)冷。
愚守正趕緊起身施禮:“掌教真人怕是誤會啦，誤會啦，之所以跑這一趟完全是出于對您的崇敬，沒有其它意思?！?p> 玉虛子也不在糾纏，扭動肥胖的身體，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后方才悠然道：“你們的猜測很準(zhǔn)確?！?p> “噢？真人可否將其中情由告知鄙教？”
“行啊……”
愚守正臉上露出喜色，卻聽玉虛子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你們要先回答我三個問題?！?p> “三……三個問題？”
“放心，我不會打聽你們天國的術(shù)法奧秘，也沒有興趣知道你們內(nèi)里那些勾心斗角的小道消息……”
“那您要問什么？”愚守正低著頭，臉上陰晴不定。
“教會山在中立地區(qū)胡作非為的事情已經(jīng)曝光，我想聽聽天國正義王是什么態(tài)度？”
“這個……”愚守正遲疑了一下道：“你應(yīng)該對鄙教的教義有所了解，天國講求三位合一，智慧、勇敢、節(jié)制三善合一而成正義，其中克制是我們對民眾的基本態(tài)度。”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百姓無足輕重，死就死啦？不知道天國的百姓知道你這種想法后，是否還能夠克制呢？”玉虛子語帶調(diào)侃。
“真人誤會，賢哲有言，沖動、情感和知識是行為之源，我等修行之士也不能免俗。說道某些失當(dāng)行為……愚者認(rèn)為節(jié)制是對這世間秩序的自覺遵循，那是百姓們的美德，節(jié)制者，各守其職，不可逾越，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p> “你這話很滑頭，我既可以理解成各人自掃門前雪，你們不愿意干涉其他宗門的事情；也可以理解成，你們要維護(hù)百姓的職權(quán)，對逾越者進(jìn)行討伐。天國哲學(xué)，在節(jié)制之上不是還有勇敢這一美德么？勇敢就是為了維護(hù)秩序，而光明教的做法恰恰是破壞秩序。你們是只管自己的事呢？還是要伸張正義？哪種理解更準(zhǔn)確些？”
愚守正面露尷尬，結(jié)結(jié)巴巴道：“討伐……我們天國肯定要聲討這種倒行逆施的行為，公民的權(quán)力不得侵犯?！?p> “原來是聲討呀……好啦，讓我來問第二個問題吧？”玉虛子故意將“聲討”二字拖長，完全沒有顧忌對方難看的臉色。
“您請說?！?p> “對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先天術(shù)士，天國是什么態(tài)度呀？招攬，還是剿滅？咱們七大宗門可是有協(xié)議在先，不允許在七宗之外出現(xiàn)先天境界修行者，要么他加入某個宗門，要么死。這也是秩序，不是么？”
“?。俊庇奘卣俅螐埧诮Y(jié)舌。
“那我直接問第三個問題吧，你們是不是也很想要那個什么火器呢？據(jù)說讓這些奇技淫巧讓教會山吃了很大苦頭?！?p> 愚守正臉色煞白，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良久方才長嘆口氣，擦去腦門上的汗水，躬身道：“真人果然高明！守正領(lǐng)教。這就告辭回去，不敢再來打擾?！?p> “這就走啦？也行，貧道就不送啦，來呀，送客?！?p> 愚守正雙手交叉，躬身一直退到殿外，方才轉(zhuǎn)身邁步向外走去。
山門外，愚守正與知客道士告別，回首再次仰望景陽宮建筑群。
正準(zhǔn)備感慨時，耳邊忽然傳來玉虛子的聲音：“差點忘了說，我四年前出去碰上了自家老祖，你要記清楚他的樣貌特征，靛青色長袍，長發(fā)披肩，頭戴面具，色彩濃重。
千萬記住了哦，他老人家脾氣不大好，不過本事很大，應(yīng)該不是什么先天境界的術(shù)士……”
良久，再無下文。愚守正正自奇怪，這番自相矛盾的話是什么意思？忽然耳邊再次響起玉虛子讓人生厭的聲音：
“老人家捏死一個先天境比大人大小孩難不了太多……”
愚守正聞言一驚，直覺雙腿發(fā)軟，之前諸般感慨全部拋之腦后，低著頭，加快腳步向天國方向奔去……
……
半年后。
白夜，祭壇之城，某個宅院中。
武卓身后站著武泰、武鋼、武力、武辰君四人，同時躬身行禮。
“行了，都是自己人不必太過拘禮?！卑讍⒐蜃谄褕F(tuán)上，依然身著淡青色長袍，頭戴色彩濃重的面具。
“不知大祭司這番召喚我等前來有何吩咐？”武卓詢問道。
“給你們看樣?xùn)|西?！?p> 眾人聞言都露出疑惑的表情，白啟一擺手，便有侍者抬著一口箱子走進(jìn)小院。
箱蓋打開，里面赫然擺著兩桿怪模怪樣的物件，細(xì)長的筒子后面鏈接一個木盒，尾端是一個下凸，明顯是類似手柄的設(shè)計，手柄上方安裝有類似小型弩機(jī)的機(jī)簧。
武力第一個開口，面帶詫異之色，“火突？”
“嗯……不錯，變化這么大，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這是什么東西，落云半島這一趟沒白跑?？梢栽囋?，打開保險，勾動機(jī)簧就可以激發(fā)，我這么說你們應(yīng)該能明白吧?！?p> 眾人圍攏，取出“火突”，互相傳閱，最后交到武鋼、武力手中。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舉起火突，對著遠(yuǎn)端院墻略微瞄準(zhǔn)一下，勾動機(jī)簧。
“轟！轟！”火光迸濺的同時，院墻磚碎瓦斜，被打出兩個大坑。
武力趕緊跑過去，廢了半天勁才從一個窟窿中摳出變形的彈丸，只有指甲蓋大小，圓錐形。他將彈丸遞給眾人，大家都不禁嘖嘖稱奇，只有武泰、武鋼二人始終皺著眉沒有發(fā)表意見。
“這就是你們落云半島一行的成果，說說吧，都看到些什么？”白啟將眾人表情盡收眼底，平靜問道。
“很強(qiáng)，很快?！蔽滗摰幕卮鸷苌?。
“但是呢？我比較想聽后半句?！卑讍⒌馈?p> 武鋼一愣，隨即咬牙道：“但是，為了這東西犧牲自己人的性命，我覺得不值。武諾……武諾是三品高手，一人可抵千軍，這柄火突雖然不錯，卻做不到。況且……況且他是我們老殷血脈，咱們的人已經(jīng)不多啦大祭司！死一個，少一個……”
他越說越激動，眼看就要打開話匣子，求個痛快，卻被武力死死攔住。
“武泰，你是將軍，怎么看？”白啟語氣依然平靜。
披著白斗篷的雄壯將軍想了想，沉聲道：“屬下與武鋼想法相同。”
“很強(qiáng)，很快？其實我要讓你們理解的是‘很簡單’，只要有手有腳，就能使用，這才是它的精髓，唉……回去再想想把。”白啟嘆氣，擺了擺手。
眾人聞言一震，同時陷入沉思……良久，才在武卓的帶領(lǐng)下徐徐退出。
“武卓……”
已然出門，白啟卻又將武卓叫住。老山主趕緊重新跨進(jìn)院門，躬身回話，“大祭司還有何吩咐？”
“沒有，就是突然想起來，聽說你們能從自在集渡?；貋硎且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從中周旋？”
“是，此子智計百出，心思縝密，善于計劃，做事滴水不漏。”
“噢？可問過名姓？”
“問過，名曰常驍?！?p> ……
思緒飄過千山萬水，唐王邁步下船，回首身后的離人灣，喟然長嘆：決戰(zhàn)就在眼前，回憶，留待將來慢慢記錄吧……
珍重！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