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討厭的人，莫嬌還遠遠排不上號。美良一點也不討厭她。相反，她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嗡嗡亂叫的行為，坦蕩得讓美良欣賞。
如果一個人說話難聽，毒舌刻薄沒關(guān)系，可以像林妹妹一樣妙語連珠，懟服全場。
如果一個人偷偷摸摸，喜歡打小報告也沒關(guān)系，可以像花襲人一樣溫柔可愛，和氣生財。
但一個人不僅殘忍刻薄，還喜歡欺負新人，背地里告狀，那她將憑借自己的無恥成為本章故事的主角。
李天氣比莫嬌大一歲，工作經(jīng)驗多一年。她長著焦黃的頭發(fā)，團購價做的雙眼皮，手術(shù)方案是用車轱轆在眼皮上碾過去，順便把鼻子一齊壓扁。還有一個因?qū)κ中g(shù)震驚而咧著的嘴和因?qū)κ中g(shù)不滿而哭喪的臉。
第一次聽到李天氣說話，她是在抱怨上一個離職的實習(xí)生給她留下了多大的亂攤子。
“真坑人吶，我?guī)退a漏差點沒累死。這樣的人招來干嘛，給我添亂?！?p> 第二次聽到她說話，給她添亂的人已經(jīng)是美良認識的了：“我?guī)У哪莻€莫嬌啊，工作錯誤特別多，每次都是我?guī)退?，反而更累。”這是在散會之后，大家都離開會議室，走路最慢的美良聽見她對主任說的。
李天氣也不是天天生氣，她偶爾也會給大家講有意思的事。
向單位提供稿件的作者稿費被拖了很久，據(jù)主任回答是需要走一些流程，作者催了很多次，李天氣都敷衍搪塞著，“再管我要就把他拉黑！”她和同事們說。
曉之以理不管用，作者開始動之以情。說自己的肩周炎犯了，需要去治病。
李天氣難以置信！不愧是寫東西的人，理由竟編的這么引人落淚！她深受感動，可是她哪知道稿費怎么還不發(fā)呢，便去催問稿費：“人家就等著這份稿費治肩周炎呢！”后來治肩周炎成了一個梗，所有著急的事都用肩周炎代替。
美良卻笑不出來。她無端相信著，作者說的是真的。經(jīng)過三番五次的催促未果后，不得不吐露難處，卻被當作笑話，這使美良感到悲哀。
他的傾訴對象錯了，思路也錯了。妄想用真情實感，去打動沒有決定權(quán)的人。如同給領(lǐng)導(dǎo)家的狗送禮，請求它可以在領(lǐng)導(dǎo)面前替你美吠幾句。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莫嬌終于等來了主任的召見。她歡歡喜喜的進了辦公室，卻看見主任盡量放松但一點效果也沒有的陰沉臉。
“和你談?wù)勛罱墓ぷ鳌Ｎ揖烷_門見山的直說了，你的組長反饋，你工作不仔細，只圖快，不注重質(zhì)量，漏洞百出，讓她反反復(fù)復(fù)費了很大工夫。你知道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嗎？”
莫嬌一頭霧水。之前的工作已經(jīng)上交很久了，所以她還真的沒有什么印象。但好員工莫嬌是非常虛心的，她點點頭，聽主任繼續(xù)說。
“你是新人，很多東西不懂，正常，為什么不問呢？最怕的就是不懂還不問，造成的后果就會很嚴重。這是被你們組長及時發(fā)現(xiàn)了，如果沒有發(fā)現(xiàn)呢？”
莫嬌繼續(xù)誠懇地點頭。眼下她什么都不打算說，她不敢肯定自己沒有錯誤。主任的教誨還在進行，莫嬌用心地聽著，心情低沉，太陽穴劇痛。終于從主任辦公室走出來，回到座位上，組長李天氣沒有看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下班之后，落落和莫嬌總是一起走。今天莫嬌沒有及時出現(xiàn)在美良和落落身后發(fā)表什么高見，她趴在座位上哭起來。
落落非常著急，她摟著莫嬌的肩膀問她怎么了。
看到平日里那么趾高氣揚的女孩現(xiàn)在哭得傷心，美良于心不忍，在一旁默默站了會，見莫嬌一直在哭，也不說話，美良在旁邊位置上坐下來，小聲問莫嬌：“是不是李天氣給你受氣了？”
莫嬌不說話，過了一會哭著點頭。
“咱們出去聊?！泵懒寄闷鹉獘傻耐馓拙屯庾?，“眼淚擦一擦?！?p> 三個人坐在麥當勞里，美良忙著解決晚飯，點了漢堡和冰淇淋吃起來。落落面前也有一杯冰淇淋，她時不時看看莫嬌，不好意思吃。莫嬌擦著眼淚鼻涕，含含糊糊地問美良：“為什么不給我買冰淇淋？”
“呶。”美良把自己舔得圓圓的冰淇淋往莫嬌面前一推?！澳闶莵沓员苛艿膯?？”
莫嬌鼻子一酸，又哭起來。接著抽抽搭搭地把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其實也不復(fù)雜，就是李天氣的老樣子，美良都聽到過兩次了，大概已經(jīng)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那你錯沒錯啊？”
“我，我忘了...”莫嬌說。
其實這很正常。她們的工作是和文字打交道，稿子對她們來說就像飯館的客人，服務(wù)走一個是一個，事后根本想不起來誰是誰。
除非看到記錄。
“查底稿呀。”落落說。
“我問過李天氣，她說，誰都有錯誤，下次不要犯就行，稿子就不用看了。”
“那哪行呀，狗亂撒尿都得按著它的頭看看自己的杰作，才有記性，何況...”美良又開始胡亂的比喻，看到莫嬌又有力氣瞪著她了，心里寬慰了不少。
“總之就是看不到我交的稿子?！蹦獘蛇@一次真的落寞了。
“你們知道李組長上一個實習(xí)生為什么走了嗎？”落落環(huán)顧了四周小聲說。
“不堪忍受她的雙眼皮？”美良戲謔地說。
落落怪她說話不小心，拍她一下，繼續(xù)說道：“因為犯了特別嚴重的錯誤，被單位開除了?！?p> “什么問題這么嚴重，她在稿子里宣傳大fa了？”
“你挺大個人了，說話能不能注意點？”美良的胡言亂語終于引起了莫嬌不滿，她停止了哭泣，開始批評美良的口無遮攔。這時她又恢復(fù)了往日的自信，甚至因為自己受過了處罰而產(chǎn)生一種過來人的權(quán)威心理。
這樣美良就放心了。
“我懷疑這是替李組長背的鍋?！甭渎湫⌒囊硪淼卣f。
美良他們?nèi)肼毜哪翘欤吹竭^李天氣之前的實習(xí)生收拾東西，跟莫嬌交接工作。戴著黑色寬邊眼鏡，短發(fā)的不起眼女孩，低著頭把需要用的文件和資料都放在莫嬌的桌子上，話說得很少，只在莫嬌問她時才簡短地回答幾句。
她很快就離開了，走時沒跟任何人打招呼。新來的一批人很多都沒注意到她，就像沒有過這個人一樣。
她的座位是落落現(xiàn)在的位置。落落收拾整理辦公桌時，在盆景后面發(fā)現(xiàn)一張便利貼，上面寫著一行字。
“丟呀丟呀丟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p> 落落把這句話說出來時，莫嬌嚇得嗷一聲尖叫起來，美良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的媽呀這是什么鬼故事！”恐懼能戰(zhàn)勝悲傷，莫嬌徹底不哭了，忙著把恐懼變成勇氣。
“大家，不要告訴她？”美良若有所思地繼續(xù)說出后面的歌詞。
三個人后背一陣發(fā)涼。
“也就是說，李組長坑人這件事，其實很多人都知道？”落落猜測說。
“實習(xí)生給你的資料里...”
“會不會有證據(jù)？”莫嬌明白美良的意思，瞬間接口道。她一拍桌子，鼻子還紅紅的，目光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