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知道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顧欣然不知道要拽住哪根繩子才能一次性解開繩結。
“我之前還以為你會怨你媽呢,誰知道你還會寄錢養(yǎng)她。唉,其實你媽這一生也真夠慘的……”李嬸一說起顧母,就忍不住把之前打算給她說卻又沒有說的事一股腦都說了出來:“抱歉啊,欣然,過了這么久才告訴你,以前,以前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p> 過了一會兒,顧欣然才回應:“沒關系,李嬸,你能帶我回家嗎?我想,看看我媽?!?p> “可以啊!上車吧!”
顧欣然推開大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撞擊著她的感官。正坐在門檻上逗貓的嬌小老人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她,老人歪歪頭,好像不認識與她對視的顧欣然。
“哦!對了,忘了和你說了,你母親得了老年癡呆癥,現(xiàn)在的她不記人,也不記事了,所以……也記不得你了?!?p> 聽了李嬸的話,顧欣然并沒有什么反應,而是怔怔地與一臉茫然的母親對視著,眼淚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她朝母親走去然后蹲在了她的面前,她們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顧欣然伸手想去摸母親的臉,卻被她躲開了。
“媽,我是欣然,你還記得我嗎?”
“你為什么記得我了,嗯?你不是最恨我的嗎?不是說我是你的恥辱嗎?看到我就犯惡心嗎?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為什么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為什么會記不到我了?”
顧欣然也不顧其他,放聲哭了起來,如果非要讓顧欣然實話說一直以來她對母親到底是什么感情,那么答案就是兩個字:'麻木'??墒钱斔氲皆谒x開后母親一人生活著,生病了也是被別人請保姆照顧著她,顧欣然心里就一陣絞痛。她現(xiàn)在只剩下被血緣緊緊相連的母親了,卻又被自己如此冷淡著。
然后她感覺到一只粗糙的手放在她的臉上,輕輕地拭去她的眼淚,顧欣然睜開眼望向她,但老人的眼神告訴顧欣然,她并沒有想起她對面的人是誰。
顧欣然按著她的手,臉在她手心輕輕磨蹭著,享受著從未感受過的'母愛’。
“媽,其實你還是有喜歡我的一刻對吧,否則,你為什么要給我取欣然這個名字呢,你不就是想我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嗎?告訴你哦,現(xiàn)在的我啊,很幸福,也很幸運你當初沒有打掉我,才讓我有機會欣賞著這繽紛多彩的世界,才讓我可以享受著自己拼出來的人生?!?p> “媽,謝謝你!以后就讓我來照顧你吧,以后,就讓我們成為彼此的唯一,好嗎?”
說完,顧欣然緊緊地抱住了眼前人,現(xiàn)在的她啊,真的很幸福啊!
在家里沒待多久,顧欣然就收到了國家數(shù)學研究所的邀請,她絲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一是因為她答應過德邦校長學成歸國為祖國工作,二是她本就有去數(shù)學研究組工作的心思,如果沒有被邀請,她也會自己投遞簡歷。
兩天后,顧欣然攜著她的母親坐上了研究所派來的專車,車里,顧欣然一只手撐著左頰望向窗外,一只手輕輕拍打枕在她腿上睡覺的母親。
顧欣然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對司機開口道:“你好,你一會兒路過德邦大學的時候,可不可以停一下,我想去拜訪我的兩位恩師?!?p> 這次離開,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會回來,從歸來到現(xiàn)在她還沒有去看望過校長和馮程,所以顧欣然想至少當面與他們道別一次。
“可以?!?p>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顧欣然又望向了窗外。如今想起馮程,說完全不在意了,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她釋懷了。她不能確定自己對馮程是什么感情,但至少不會再讓她心痛到難以呼吸了,這對她來說,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到了?!彼緳C提醒道。
“好的,謝謝?!?p> 顧欣然輕輕地把顧母的頭抬起來,在她的小腦袋下放了一個抱枕,又把小被子往她肩上拉了拉,看到?jīng)]有其他不妥的事,她才小心翼翼地推開車門下了車。
顧欣然準備走進校園里,卻被看門的大爺叫住了。
“哎哎哎,你干嘛的?”
“噢,我之前是這里的學生,想來看望馮老師和馮校長。”
“馮程和校長?”
“對”
“那你就來錯地方了,今天馮老師與于老師結婚,現(xiàn)在他不在學校,我好像聽說校長也去參加了他的婚禮,所以也不在學校?!?p> “???哦好,謝謝您了?!?p> 出國后,顧欣然就換了一張手機卡,因為她總是忍不住去看手機聯(lián)系人上的他的名字,總是想打給他,所以她就又辦了一張卡,在國外用起來也方便。
所以她不知道馮程的婚禮有沒有邀請她,如果沒有邀請她,她突然出現(xiàn),馮程會不會很尷尬,如果邀請了她,她沒去,也不會有多大影響吧。
一輛禮車從她身邊經(jīng)過,她看了看,還是攔了一輛出租車。
馮程舉行的是露天婚禮,當顧欣然到那里時,已經(jīng)有許多人圍在了長地毯的兩旁,顧欣然站在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遠遠的觀看著。
馮程站在華麗的臺子上,一身黑色正裝把他的身形襯得極為修長,總是散落在額前的碎發(fā)也被梳了起來,看起來精神又帥氣,此時他正面帶微笑地等待著新娘的到來,眉眼中有掩飾不住的興奮與緊張。
不一會兒,一輛禮車從對面駛了過來,最終停在地毯的末端。
顧欣然愣愣地看著德邦校長從車里下來,隨即牽住從后門下來的于陶桃,于陶桃看到四處都是人,緊張地叫了聲叔叔。校長假裝瞋怒地望向她,說:“還叫叔叔???”
于陶桃的面頰紅撲撲的,然后吸一口氣,大叫一聲:“爸”
聽到這個稱呼,校長總算滿意了,開心的笑了起來,旁邊的人也都笑著為他們鼓掌,于陶桃的緊張感隨之減弱了些。
顧欣然沒再待下去,而是轉(zhuǎn)身離開了,她把手指放在嘴里,防止自己在大馬路上哭出聲,婚場離車位那么遠,顧欣然終是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
她之前就應該想到的,德邦校長根本不認識她,卻說了解她。她寄給他們的錢,又悉數(shù)以她的名義捐給了她的家鄉(xiāng)。為什么她會這么笨呢,明明知道他們都姓馮,卻從未向馮程確認過他們兩個人的關系。
她想,她欠馮程的,這輩子終是不可能還清了。
顧欣然回到車上時,母親還在睡著,她輕輕地拿走抱枕,把她的頭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一切都準備妥當后,顧欣然才示意司機開車離去。她望著窗外倒走的馬路,她用右手緊緊捂住嘴唇,無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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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迎娶了愛情,我嫁給了生活。現(xiàn)在的我們都擁有了自己想要的人生,只是,我們的人生中都不會再與對方有所瓜葛了,終是沒有當面向你致謝與道別。
不過還是要說:
謝謝你,馮老師
再見,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