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玄抹去淚水,步出大門?;秀遍g,便出現(xiàn)在了土地廟里。
他早已運(yùn)起隱圣術(shù)。
此術(shù)能讓陰神隱匿,如木塑石雕無異。哪怕在人前經(jīng)過,也會被人忽略過去。
縱使與凡人接觸,不過多時(shí),凡人就會忘個一干二凈。
所以蘇玄來到廟里,廟中一跪拜在神案前的老者卻渾然末覺。
陳安范平二差來到。
“大人,這就是那走丟了兒子的蘇老六?!?p> 蘇玄頜首。
但聽地上老人念念有詞:“土地老爺在上,小人乃蘇家村民蘇老六。小人兒子月前突然失蹤,不知道去了何處。但愿土地老爺顯靈,給小人一點(diǎn)提示?!?p> 磕頭,起身。
老人嘆了口氣走了。
蘇玄竟有追出去的沖動。
突然,靈光閃現(xiàn)!
當(dāng)日自己魂穿到這個世界時(shí),曾經(jīng)被一麻衣老農(nóng)目睹自己成仙的整個過程。
那老農(nóng)稱自己為“老六家的大侄子”,再算算時(shí)間,確實(shí)吻合。
莫非自己現(xiàn)在這具身體,便是那蘇老六的兒子?
想到這,蘇玄叫來二差:“你等速速去一趟蘇家村,我要知道蘇老六和他兒子的詳細(xì)情況!”
范平和陳安交換了個眼色,均以為土地老爺要管這事,不敢耽誤,化成兩道虛影縮入地中,打探去了。
中午時(shí)分,兩差歸來,呈上細(xì)報(bào)。
蘇玄閱畢,知道自己所料無差。
那蘇老六早年喪妻,二十年前在郊外撿了個男嬰,便認(rèn)其為子。
為求兒子一生平安,便起了個名字,叫天佑。
可惜蘇天佑體弱多病不說,還是個癡兒。
但蘇老六沒有因此而放棄他,仍然把他拉扯大。
就在上個月,蘇天佑忽然失蹤,蘇老六把這周圍幾十里地都找了個遍。
就差沒有掘地三尺了。
卻最終還是沒把人找著,自從身體一落千丈,已經(jīng)多日無法下田勞作。
每天僅能靠鄰里施舍救濟(jì)。
蘇玄站在陰宅的院中,抬頭看著如洗碧穹,輕輕嘆了口氣。
最難割舍是親恩。
想那蘇天佑是個癡兒,可感覺到老父在側(cè)時(shí),仍會流淚。
不過蘇玄知道,當(dāng)時(shí)自己附體在蘇天佑身上時(shí),這具身體其實(shí)已經(jīng)死了。
因?yàn)榻裨鐭挌饩硤A滿時(shí),他排出的五濁氣里,便有一道死氣。
所以即便沒有自己附體,蘇老六也注定要白頭人送黑頭人,想起這個老人一生多災(zāi)多難,所以蘇玄剛才方嘆了口氣。
眾生皆苦。
所以才要尋那大道長生,得脫生死,消遙自在。
蘇玄收拾心情,決定替蘇天佑報(bào)答這份養(yǎng)育之恩,也算是占用他這具身體的一點(diǎn)謝禮吧。
是夜。
蘇家村。
三道影子在蘇老六的茅屋前鉆了出來。
蘇玄輕聲道:“你二人在外把守,我自己進(jìn)去既可?!?p> 兩差點(diǎn)頭,守住門戶。
蘇玄施土遁術(shù),來到屋中。
陋室蝸居,一張木床上,老人蓋著薄被,在寒風(fēng)里輕輕發(fā)抖。
蘇玄略感鼻酸,四下張望,找來一件蓑衣披在老人身上。
他施起入夢術(shù),進(jìn)入老人夢鄉(xiāng)。
一陣恍惚。
蘇玄來到老人夢中。
夢中天藍(lán)云白,晴空萬里。
老人坐在家門口,眼神空洞,似在夢中也在思念不知音訊的兒子。
蘇玄揮揮手,隱約馬嘶聲響起,一頭白馬來到跟前。
他轉(zhuǎn)了一圈,披上了一身狀元服,縱身上馬。
再抬手。
四周平地生煙,淡淡青煙里,走出了兩隊(duì)人馬。
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大概是聽到鼓樂聲,蘇老六微微抬起頭,有些模糊的視線里,只見一人縱馬而至。
人末至,便已大呼:“爹,我回來了?!?p> 蘇老六打了個激靈,扶著門框巍巍顫顫地站起來:“是天佑嗎?”
“是我?!碧K玄策馬來到門前,一躍而下,跪到地上,道:“孩兒不孝,讓父親擔(dān)心了?!?p> 蘇老六老淚縱橫,扶起蘇玄道:“孩子啊,你去哪了,擔(dān)心死阿爹我了?!?p> 蘇玄抬頭道:“父親,孩兒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
蘇老六幾欲暈倒。
蘇玄扶住他道:“父親莫急,請聽我說。孩兒雖已亡故,但天可見憐,讓孩兒在咱們村中土地爺手下謀一差事。父親請看,孩兒這一身裝扮,可比生前強(qiáng)多了?!?p> 他退后兩步,轉(zhuǎn)了一圈。
蘇老六仍不敢相信:“天佑,你當(dāng)真在土地老爺手下當(dāng)差?”
“當(dāng)真!”蘇玄微笑道:“父親白天,不才剛上廟里拜祭。老爺?shù)寐劊胖一貋砜茨?。?p> 蘇老六喜極而泣:“那太好了,我兒能在土地老爺手下當(dāng)差,真是祖上積德啊?!?p> 蘇玄握著老人的手道:“老爺還說,以后管父親你衣食無憂。只是孩兒無法膝前伺候,還請父親原諒。”
說完蘇玄后退,重重跪下,端端正正地給蘇老六磕了三個響頭。
蘇老六泣不成聲,只懂死拽著蘇玄起來。
這天晚上,蘇老六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到失蹤多日的孩子回來了,還陪他閑話家長,直到公雞打鳴,他才恍然醒來。
“原來,只是個夢啊....”
老人嘆息,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披了件蓑衣!
他記得清楚,昨晚入睡時(shí),僅僅披著薄被啊。
這時(shí),一股淡淡飯香涌入鼻中。
老人看去,那桌上竟然已經(jīng)擺好碗筷。那碗里米飯飄蕩著淡淡白煙,飯上還扣著三兩瘦肉。
米飯旁邊,尚有一碟小菜,以及一杯米酒!
再看墻角米缸,竟然白米滿溢,都灑到了地上來。
米缸旁邊,堆放著一地新鮮蔬果,足夠老人吃上十天半月。
“這,這...”
老人突然沖向門邊,一把推開門,門外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
老人有些恍惚,便要回房時(shí),忽然看見門邊竟然堆滿了劈好的木柴。
柴禾旁上一口肚大滾圓的水缸里,已經(jīng)盛滿了清水。
蘇老六淚流滿面,老人擦了擦手。四下無人,他卻道:“天佑,你放心吧。好好在土地老爺手下當(dāng)差,阿爹會照顧好自己的?!?p> 連續(xù)說了三遍,老人才回屋,端起了那碗還暖手的米飯。
蘇玄站在窗口,看著那吃著飯的老人,對后面兩名陰差道:“這老人跟我有幾分淵源,他的兒子既然不在,我希望他至少可以安享晚年。以后,你們就替我多照看著點(diǎn)吧。”
范平和陳安二差均拱手道:“遵命,大人?!?p> 蘇玄長出口氣,只覺整個人輕松不少,大袖一揮道:“走吧,回去了?!?p> 三人飄然而去。
這正是,
鮮衣怒馬入夢來,三叩了卻紅塵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