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居然能和一個相親對象見三面，而且是一個月之內。阿福說，劉謙的魔術已經(jīng)不神奇了，神奇的是，你居然能和除我之外的人約會三次。
上次在旱冰場摔傷，周啟明送我回家之后就再也沒有聯(lián)絡。我因此也松了一口氣，生活又回到原點，又回到一個人吃飯睡覺看無聊泡沫劇的生活狀態(tài)。周啟明就像不用再開啟的文檔被刪除到垃圾回收站。
但沒想到他居然打電話給我媽，先認認真真道歉，然后提出希望我媽能夠從中斡旋的請求。這哪兒用請啊，我媽可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我”掃地出門”。我媽立刻麻利兒地給我們訂了時間地點，下來死命令我必須到場，否則這二十多年的母女情就不保了。
也許一個人成了習慣，忽然有人要擠進自己的生活，原來的平靜寂寞變成恐懼。周啟明一臉靦腆害羞的表情也讓我害怕。往長遠考慮，如果繼續(xù)再三約會，我和他的關系不再是隔桌咖啡桌約會的男女。阿福說，到我這個年紀和相親對象約會超過三次就能定性為男女朋友，接下來約會幾周就等著拜見雙方父母奔結婚。
我心一冷，愛情和婚姻可以這么草率。
大姐，現(xiàn)在相親誰談愛情就是傻子。阿福說的痛快。我下得一身冷汗，愛情原本不是生死契闊的約定嗎？現(xiàn)在怎么看起來就是一場戲。石小磊給了我太過關于愛情的美好約定與想象，只是他來不及實踐。他畫了一張奇大無比的餅，然后就不見了。我心里一直惦記那張畫得圓滿的餅，就算有人把熱騰騰的包子送到嘴邊，我也只能視而不見。
面前的周啟明不是就那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嗎？可是我心里明知道石小磊的餅只是美化想象，永遠都吃不到嘴里，可是我心里腦子里想的全是他的餅。
“膝蓋好了嗎？”周啟明說。
“好得差不多了?！蔽艺f，”傷得不是很重?！?p> 我的話說完，兩人陷入沒有話說的尷尬境地。可周啟明的表情明明是有很多話要說，我看著也覺得很憋屈。
兩人沉默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慢。
忽然我的電話像警笛打破沉悶。”何佳佳，你在哪里？”
我看看周啟明：”和朋友在咖啡廳?！?p> “你居然有閑情逸致喝咖啡，老娘我欲哭無淚，快被極品賤人搞瘋了?！绷只墼陔娫捘穷^狂吼，”我見過極品，也見過賤人，但是從來沒見過這種極品賤人。”
“怎么了？”
“遲點再告訴你細節(jié)，不過你會開車吧?！?p> “我有駕照，不過自從拿到駕照之后就沒摸過車。”
“我不管啦，反正我沒辦法了?！庇质橇只圩约旱湫腿鰦杉硬恢v理的方式，”你到我公司幫我把我老板的車開到機場來。我求你，我實在找不到其他人了?！?p> “去機場？”
“就是上次我給你說選秀明星，他說不坐低于一百萬的車。我靠，他的屁股鑲鉆石了還鑲金了，非一百萬的車不坐。不和你多說了，反正你把車開到機場就是給我立功了?；鹚俚綑C場?！闭f完，林慧啪掛斷電話，任憑我在風中凌亂。
開車？是開玩笑吧，還是她老板的那輛路虎。與其讓我開車去機場，不如讓我撞墻死掉。每次坐在駕駛室手握方向盤，看到馬路上穿梭的行人和車流，我緊張得手心冒汗?？歼^駕照完全是上天對我的眷顧。
“怎么了？朋友找你有事嗎？”周啟明問得小心翼翼中帶著失望，”如果有事的話，你忙吧。我沒關系的?！?p> “你會開車嗎？”我問。
“?。俊敝軉⒚饕荒樣牣?。
“會嗎？”
“會。”
小時候經(jīng)常和小朋友玩”跳山羊”的游戲。不論是當山羊被跳，還是去跳彎腰的山羊，整個過程都驚心動魄。彎著腰當山羊，聽到遠處一淺一深奔跑聲心臟都要提到嗓子眼兒。因為如果跳山羊的人跳不過，兩個人都會連滾帶爬摔個大跟頭?？墒敲髅髦雷约河锌赡鼙凰さ闷L尿流，但每次玩得非常high。當自己用盡力氣越過當在眼前的山羊，成就感立刻暴漲。
坐在周啟明身邊，我有跳山羊之前的無法逾越的緊張，一閉眼全是自己摔得不成人形的幻覺。阿福說像我這種幾年不與異性約會的女人已經(jīng)喪失對雄性動物的幻想，一閉眼全是雄性危機論，覺得自己一旦接觸異性就不知所措。簡單地說，我這樣的人已經(jīng)喪失追逐和異性的本能，呈現(xiàn)出物種退化的現(xiàn)象，再過不多久就會出現(xiàn)返祖面貌。
這種緊張感我說不上來，既不是遇到喜歡的人手足無措的緊張，也不是臨考之前還沒復習的緊張。就像小時候逃課回家看動畫片卻正撞見媽媽在家，老媽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對自己不管不問。我想看動畫片，卻不敢開電視，掏出作業(yè)本假裝寫作業(yè)避開審判的緊張。雖然知道結果不會很美好，但還不知道會吃怎樣的惡果，只能愚昧地害怕下去。
一到機場林慧踩著高跟鞋七拐八拐地跑出來。”親愛的，你終于來了?！绷只巯癜俗︳~撲在我身上，”要不是公司和他有合同，我立刻分分鐘把他剁碎給喂我的小白。一副欠揍的傻逼樣?！?p> 林慧說的話讓我摸不著頭腦。她對著電話又嘰咕一陣后顯得松了很大一口氣。
“上次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傻逼歌手，就是一裝逼全能冠軍。其他歌手都沒說二話被接到酒店，就他和他狗屁助理說什么張漫從來沒做過低于一百萬的車，坐我們派來的商務車掉價死了。我操，你媽去迪拜啊，出租車都是蘭博基尼。我媽從小就對我說，不要做繡花枕頭一包草。他那副德行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賤人中的極品啊?！绷只垡煌鹆κ愕臋C關槍不斷吐槽極品人類。
過沒多久，一個帶棒球帽黑超眼睛，穿松垮垮牛仔褲的男生從出口走出來，后面跟著一個肥碩無比，滿身肉顫的標準胖子。
“極品賤人來了。”林慧小聲說。剛剛還臭得跟狗屎臉立刻笑靨如花迎上去。我內心默默感嘆，出來混真是不容易，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好歹電視連續(xù)劇還有劇終的那天，生活只有到蹬腿閉眼那天才是盡頭啊。
那人越走越近，我才稍微看清他的臉。雖然帶著墨鏡，但從輪廓來看應該算得上好看類型，只是不覺得招人待見。他快兩步上車，肥碩的助理也塞進去了。
林慧公司的車也開過來，不過很不巧那輛車只能裝下五個人。我、林慧、周啟明再加上林慧公司同事總共七個人?！蔽易约捍蜍嚮厝グ伞！敝軉⒚髡f。
“這怎么能行，你幫忙開車過來，還讓你自己打車回去。我做不出這么沒格調的事兒。”林慧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和同事坐那部車回去。我和佳佳有些工作上的事兒還得再聊聊。”
周啟明看我一眼，有一絲失望，但還是點頭同意。
我竟然有松口氣的感覺。如果我和他一塊兒回去，還得面對沒有結束的尷尬約會。想到要如何與他切入話題，自己都覺得太不自在。
林慧猛踩油門把我們帶入深深的夜里。
回到成都已經(jīng)快八點。高大上的歌手張漫忽然讓我們停在某一個小區(qū)附近，胖胖的助理費力擠出車門混入夜色當中。我和林慧已經(jīng)餓得肚子咕咕叫，但是為了滿足他想吃吃家鄉(xiāng)的味道極力忍著不讓肚子發(fā)出更大的響聲。我從后視鏡瞄了他一眼，居然還戴著墨鏡。在我腦海里只能閃現(xiàn)兩個字”裝逼”。
十分鐘后，胖胖的助理拎著讓我流口水的麻辣燙回來。我忍不住狠狠”咕咚”地咽了一大口口水?！蹦愫莛I嗎？”胖助理向我看過來。
“?。]有沒有。”說這話的時候，肚子又咕咕叫了一陣。我一陣臉紅，真是羞死人了。
林慧嘿嘿笑兩聲，把油門踩得更猛，在街上開的嗖嗖生風。
林慧三五下辦好張漫和助理的入住手續(xù)，一陣風鉆進車里?！蔽铱祓I死了?！绷只壅f，”我口水都吞了兩斤。萬惡的賤人居然還敢買麻辣燙。車里都一股味兒。”
那晚我和林慧吃了這幾年最有滋有味的一頓麻辣燙。香噴噴的味道染了我一身，我真想每天都帶著這股快樂的味道。比起來那些香水，麻辣燙的味兒多美啊，遠遠地被風吹來讓人充滿食欲想要幸福生活下去的沖動。林慧說，以后要是自己結婚就請大家吃麻辣燙，隨便狂吃，吃三天三夜，讓他們參加一個難忘的婚禮。
如果我有婚禮會是什么樣？曾經(jīng)夢幻的婚禮，有草地，有藍天，有白色玫瑰，最重要的是，有我愛的人。
一個人的遷徙 7
活動當天鑼鼓掀天，紅旗招展，狂熱的歌迷把現(xiàn)場圍得水泄不通。林慧叉腰抿著嘴笑，真是碩果累累的的春天。
“春華秋實！”我糾正道。
“別酸啦！”林慧吧唧嘴巴，”別人的果實都秋天熟，我的果實偏春天熟，物以稀為貴，價格才高?！?p> 今天是被林慧生拉死拽到現(xiàn)場。照理說我已經(jīng)向公司請來年假，把工作交接該妥妥地享受不工作的日子，林慧偏要一分鐘一個電話要我蒞臨現(xiàn)場指導工作。我經(jīng)不住盛情邀請，結果來發(fā)現(xiàn)是個陷阱。那位吃麻辣燙的主兒，對我們的安排處處不滿意，說整個流程沒有體現(xiàn)他個人風格。”我靠，個人整體風格？”林慧氣得呲牙裂嘴，”要體現(xiàn)個人風格到工體開個唱呀，上萬萬人都看你一個人，夠你一個人瘋。我這座小廟真供奉不了這尊大佛。要是下次還請他這個烏龜王八蛋，老娘撂挑子走人。”
林慧嘰歪得厲害，但是還是恭恭敬敬聽張漫少女般的想象，然后再畢恭畢敬對活動主題和風格進行解釋。張漫不耐煩地說：”我最不喜歡跟不專業(yè)的人合作，我說了半天你也聽不明白。”
“那個、、、、、、”我弱弱地說，”這次主題突出激情、青春，其實非常貼近你個人的風格。我們可以把主持人的串詞改動一點點，應該會非常有效果?！?p> “哼！”他冷笑一聲，然后瀟灑地留給我一個背影。
這種人跟他說話，如果一分鐘不原諒他八百次，完全沒有辦法溝通。我冷靜這么多年，第一次產(chǎn)生想活活捏死一個人的沖動。
“極品賤人要上場了。”林慧一挑眉毛，”臺上那么多線，真想看他跌個狗吃屎。我分分鐘拍下來發(fā)微博?！?p> 張漫端著一把電吉他特陽光明媚帥氣上臺。臺下的無知少女以及中年婦女陷入無知好色的癲狂狀態(tài)。
“你看他鼻子肯定是做過的?！绷只蹟D眉弄眼，”橫看成林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眼睛好像也做過，肯定開過眼角，嘴巴可能做過豐唇?！?p> “混娛樂圈不整容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混娛樂圈?！蔽艺f。
“何佳佳，看不出來你嘴巴也夠損的?！?p> “我只是就事論事?！?p> “我真想知道他在哪里做的鼻子?！绷只坜D頭看著我捏鼻子，”你看，我鼻梁就是不夠挺拔，要是再高一點點，就屬于完美無缺?！?p> “要全都整漂亮了，丑八怪就要成稀有動物，全世界男人都要搶著要。”我說。
“怎么可能！男人的審美觀念不會因為整容業(yè)發(fā)達有所改變。腰越細越好，罩杯越大越好，屁股越翹越好，臉蛋越美輪美奐越好。就算是搞基，基佬也會追求基中極品。女人看重男人的錢包，男人看重女人的溝?！?p> 林慧是那種看得通透，但活得特別天真的人。別看她一口一個錢，但真心追求的卻是她嘴上最不屑的愛情。有一次她喝得微醺跟我聊業(yè)務，末了淡淡說一句，老娘這么拼命賺錢就是為了在自己遇到真愛的時候，不讓錢成為不能在一起的絆腳石。她說真話的時候，兩眼都冒光的樣子嚇我一跳。
“我真特別想看他出丑，真心誠意！”
“他出丑對你有什么好處？”
林慧拿起手機：”我已經(jīng)選好角度把公司的logo放進畫面，要是他出個丑我瞬間拍下來，分分鐘發(fā)到微博。我就能給公司做軟廣告，分分鐘都是轉發(fā)。”
“你簡直是喪心病狂?！?p> “不瘋狂不成魔。”林慧說，”聽你老板說你要休年假了?！?p> “是??！”
“好好出去玩玩，我在你身上都能聞到老人味兒。給姐姐好好出去玩玩，回來再繼續(xù)好好干活?！?p> 張漫的激情點燃所有人的熱情，現(xiàn)場熱到嗨翻天。他昨天那副令人討厭的面孔因為此刻的閃耀變得稍微可以接受。
最后一曲唱完，張漫從容瀟灑地向現(xiàn)場觀眾揮手告別。一下臺他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他沉著臉問林慧：”商場的廁所在哪里？”
“呃？”林慧茫然地看著他。
張漫臉上路出抽筋的表情，額頭上一層密密的汗。我好像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林慧把手往右指。他立刻小步飛奔朝廁所方向走去，胖助理像一枚溜溜球吱吱跟上去。林慧拉起我也跟上去?！蹦愀陕铮俊蔽覇?。
“看熱鬧呀?！?p> “別人拉屎的熱鬧有什么好看的！”
“我還沒看過明星拉屎。我準備拍一張他酣暢淋漓的畫面?zhèn)魑⒉??！?p> “你太惡心了?！?p> 林慧一路跟到男廁所。胖助理累的像狗一樣哼哧哼哧喘氣，臉上兩坨肥肉搖搖欲墜。林慧忍住笑裝作關心地問：”那個，張漫怎么了？”
“昨天吃麻辣燙吃壞肚子了，今天都跑了幾次廁所。昨天我都叫他別吃別吃，就是不聽?！迸种須獾弥倍迥_，渾身肉抖得跟篩子一樣。
林慧賊眉鼠眼地往男廁所偷瞄。幾分鐘后胖助理又哼哧哼哧鉆進廁所?！彼泿埩?。”胖助理堆一臉的笑。
張漫臉色蒼白的從廁所走出來。我和林慧竊喜，四目交錯，其中的快樂不言而喻。但林慧比我聰慧許多，立刻裝作關懷備至，噓寒問暖。和當下許多演員相比，她才是真正的實力派。林慧還叫了公司的車送張漫去醫(yī)院。
“去了醫(yī)院之后，是直接送機場還是酒店？”林慧問。
“送我助理去機場吧，我自己回酒店?！?p> “漫漫！”胖助理這一聲叫得真婉約，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難道娛樂圈已經(jīng)審美疲勞，基佬們喜歡的不再是陽光少年，而是眼前這款肥得像煤氣罐的型男。
胖助理繼續(xù)無視我們的存在：”漫漫，你怎么能一個人外出呢，我和公司都會擔心你的。”
“這段時間不是沒有其他工作安排嘛，你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p> “可是，沒有人照顧你，我會不放心。”
“我這么大個人了有什么不能照顧自己的?！?p> “可是，萬一、、、、、、”他嬌嗔卓卻也說不出個什么。
“哎，你別煩我?！?p> 胖助理立刻委屈地像三天沒吃飯的小貓一樣蔫了，耷拉著腦袋。
“張先生。”林慧笑得雞賊，”車來了，我們先送你去醫(yī)院，再送你朋友去機場。還有就是酒店的話，我們只訂到今天，如果、、、、、、”
“我知道，我才不想住你們訂的破酒店?！?p> 林慧拉著我的手跟在他們后面頻頻給我遞眼色。我知道她想說，這兩個人一定在搞基。
張漫好像察覺到什么，猛轉身說：”你們可不要亂想，亂說什么。”
“沒有，沒有。”林慧笑得更雞賊，”你們兩人的事，我們局外人什么都不了解?！?p> 林慧匆匆走到出口，拉開車門：”張先生，請！”
“呃，你們可不要亂想，更不要亂說哦?！?p> “張先生，請保重身體。”林慧對司機說，”先送張先生到最近的醫(yī)院，再送他們去機場。”
看著汽車開出視野，林慧笑得前俯后仰跟一條吃了跳跳糖的哈巴狗一樣?！卑?，笑死人了?！绷只垡荒ㄑ劢堑臏I水，”真是人賤，有天收。幸虧我高風亮節(jié)，才不會發(fā)這種八卦消息。你看他助理矯情的樣子，還漫漫叫個不停。天啦，什么口味?，F(xiàn)在的人口味太重了。”
一個人的遷徙 8
從工作中停下來，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是徹底一個人。我已經(jīng)在家里宅了兩天。我不知道該去哪里，也不知道還有誰能放下自己的生活來陪我。原來，我比自己想象的還孤單。冰箱已經(jīng)空了兩天，除了幾根放蔫的芹菜就再沒有其他。孤單，并不是因為一個人孤單，而是無法找到一個與自己心靈契合的人與自己分享人生。就算吃到人生中最美味的食物，卻沒人與你分享美食的快樂，美食也只能淪為果腹充饑的口糧而已。
我正躺在床上看美劇，我媽嗖一下進來。我嚇了一跳：”媽，你怎么來了？”
“什么我怎么來了？”我媽條件反射一樣開始收拾我的屋子。”你這么大個人了，丟三落四，也不好好拾掇一下自己和屋子。”
我無奈關掉電腦起床到衛(wèi)生間洗漱。我媽也一路跟過來。洗完臉，我站在鏡子面前擦護膚品。我媽用特別哀怨的眼神看著我說：”人老了皮膚也不像二十出頭那么好了，胸部也好平。”
我無語凝噎，半天找不到一個標點符號反擊她老人家的每一個字。我腦子只能不斷盤桓一句話，她是我親媽嗎？
這個問題從小學就不斷困擾我。記憶里母女情深的場景都被我媽拿著藤條追著我滿世界亂竄的畫面代替。我小學發(fā)誓一定努力長大，然后可以跑出我媽的勢力范圍?，F(xiàn)在回頭來，不管自己怎么努力掙扎也不可能跑出父母的世界。因為我都成為了彼此需要的人。
“哎，你說什么啦？”我氣歪歪地說，”有你這樣說自己女兒的嗎？”
“本來就是嘛?！蔽覌屨f得理直氣壯，”你過了25歲，皮膚就沒有以前好了，身材瘦得跟豇豆一樣沒有起伏。真是越長越難看。你小時候長得多好啊，小模樣水水嫩嫩，討人喜歡?！?p> “你能不能有點建設性的話題？”
“你這幾天都放假吧？”我媽笑得雞賊。
“什么事，說重點。”人越老就越滑頭，這句話在我媽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你跟小周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我說，”能怎么樣，還是那樣?！?p> 我媽眉毛一挑，眼睛滴溜溜亂轉。”沒關系，我也沒覺得小周怎么好?！蔽覌屝χf，”我和你二姨給你物色了好幾個不錯的對象。這不，你放大假，我們輪流著看唄。”
我媽再加上我那猶如唐僧轉世投胎的二姨輪流轟炸，我非得被逼瘋不可。我一陣頭昏目眩，胸口惡心。我媽在一旁說得繪聲繪色，張牙舞爪，我卻連一個標點符號都聽不進去。
“好了，就這么定?！蔽覌層淇斓卣f，”我先回去和你二姨商量商量，你也拾掇拾掇自己。別一天邋里邋遢，萎靡不振，就像快下架的小白菜一樣”
我關上門，冒了一身虛汗。我立刻打電話審問叛徒李福貴?！崩罡ＹF，有你這樣當朋友的嗎？”我說，”你怎么什么都給我媽說呀?！?p> “你媽不是關心你嘛。”
“關心個屁?！蔽液薜醚腊W癢，”這下好，我媽和我二姨要輪番轟炸我。”
“怎么回事兒？”
“整個年假都要貢獻給相親事業(yè)?！?p> “這不挺好的嘛?！卑⒏Ｋ榔べ嚹槨?p> “滾！”我一口氣惡氣憋在心里。
一分鐘不到阿福打電話過來?！蔽以诰W(wǎng)上以你的名字買了張去西昌的火車票。我做了一個旅游攻略，從西昌到瀘沽湖，到云南麗江。每個地方的發(fā)車安排和住宿都做了一個表格，完全是無縫連接。我已經(jīng)做了作為一個好基友該做的一切。”阿福說，”要不是老大不給假期，我一定陪你啦！”
“李福貴，你這個死人！”
“大姐，我給你說了千千萬萬次不要叫我本名，請尊稱我一聲jerry。Ok？不要把我的名字叫的那么掉價?！?p> 一個人的遷徙 9
距上次旅行有多久？兩年、三年、四年或者更久？我也不記得了。
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次旅行是和石小磊從成都坐火車到峨眉登山。鐵皮火車穿過山體、平原、稻田還有廣袤的河流。景色像照片一樣一幀一幀被甩到身后。石小磊問我喜不喜歡旅行?！爱斎?！”我像一只樹袋熊掛在他脖子上。
“想去哪里？”他問我。
“當然是環(huán)球旅行咯?！蔽揖镒烊鰦伞?p> “等我賺很多錢帶你去環(huán)球旅行”，這句話猶在耳畔，但卻已經(jīng)成為不可能兌現(xiàn)的承諾。
石小磊背著我爬完最后一段石階。我像壁虎一樣貼在他寬厚的背上，聽到穿過衣服傳來咚咚的心跳聲。那天天氣不好，陰云蔽日，沒有看到云海也沒看到傳說中的峨眉金頂。我裹著租來的軍大衣撅嘴生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但你保證馬上立刻不生氣?！笔±诙何?。
“那得看是什么秘密?！蔽依^續(xù)撅嘴。
石小磊一拉我的手，朝著對面的烏云大吼：”何佳佳，我愛你！”
周圍一大幫游客像看熱鬧一樣拍手叫好。我羞得滿臉通紅：”石小磊，你瘋掉啦！”
“那你愛不愛我？”石小磊露出小惡魔般邪惡的微笑。
我用小拇指比劃出一截：”差不多這么多?！?p> “哈哈，就這么多我也很高興啦！”他一把我摟緊懷里。那時的幸福就像一顆含在嘴里永遠都不花消失的大白兔奶糖，濃濃的甜甜的，每次回味都不自覺帶上微笑。
我從衣柜上拖出大學用的箱子，上面已經(jīng)布滿塵土，輕輕一揚塵土飛入空氣中四散逃離。這只藍色箱子陪我度過大學的每一次遷徙。每次去車站石小磊一手牽著我，一手拎著箱子像一尾會游泳的魚穿梭在人群中。他總是摸著我的額頭說，路上要小心，注意自己的行李，不要睡得太沉，到里學校記得給打電話。
我把他的手握得更緊，心里暖暖的，就像在大冷天喝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他輕撫落在我耳際的頭發(fā)，溫暖地像冬日里的太陽。我希望一切就停留在這最美好的時光，他永遠都陪在我身邊，彼此相愛，成為對方的氧氣。
收拾好行李關上們之前，我?guī)е鎰e的心情重重地看了家里所有的物件。這種道別像是對昨天的自己說，何佳佳，我希望找回快樂，重新做一個樂觀的人。
在上火車之前，阿福又打來電話再三叮囑。雖然他和石小磊說同樣的話，但為什么感覺會這么不一樣。我對阿福心的友愛心存感激，總想如果有一天我成為一個強有力的人，一定要雙倍回報他對我的每一分好。
上火車之后，我收到一條意想不到的短信。
“周末有空嗎？”這是周啟明沉寂一周后發(fā)給我的短信。
“我休年假，出去旅行了。”我快速回復他。
“我等你！”
這是差不多過來十分鐘他給我的回復。我傻愣愣地看著屏幕上簡單的三個字。小時候我們經(jīng)常聽到”我等你”三個字。放學了，小伙伴會趴在窗口看著掃地的你說，我等你。女同學結伴上廁所時會說，我等你。上學路上小伙伴也會說，我等你。可是當我們越來越長大，”我等你”三個字越來越不常用到。也許是因為我們猜透太多”我等你”三個字背后太多的意義。
手機的屏幕越來越暗，最后變成黑色。我也沒猜透，他這三個字的意義。
如果倒退十年，我和周啟明應該像火車的兩條鐵軌永遠都沒有交集的時刻。周啟明就是媽媽嘴里別人的孩子，畫在語文課本里的小科學家永遠都走不進我的生活。
我凝神片刻，收起手機。
窗外的月臺開始往后游走，我的一個人的旅程也即將開始。
按照阿福攻略指導，在太陽西下之前我就找到他幫我預定的商務酒店。前臺的妹子很黑，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接過我的身份證快速辦完入住登記?！闭垎?，從這兒到邛海遠嗎？”我問。
“不是很遠，我建議你出門往右打一輛車，很快就到了?！?p> “謝謝！”
邛海，阿福攻略上的第一站。旁邊還用小號字體密密麻麻備注一大篇。
西昌的天氣干燥晴朗，白花花的陽光照在身上一點也不覺得悶熱。走出悶熱的成都平原，整個人都松懈下來。臥室是木制的榻榻米，各種日用品一應俱全。雖然算不上豪華，但酒店的布局清爽宜人。我向阿福定點定時報道具體位置。
“一定要失身而歸哦！”他還配送一個大大的笑臉表情?？吹竭@句話我啞然失笑。
出門右轉，帶上墨鏡和相機準備欣賞傍晚時分的邛海。
我原以為在天府之都難打車，沒想到幾百公里以外出租車也不常有。我像一只招財貓在路邊已經(jīng)搖了五分鐘連出租車的影子都沒看到。我深深呼吸重新抖擻精神，繼續(xù)扮演招財貓的姿勢，一輛綠色出租車像小甲蟲出現(xiàn)在我視野里，我頓時感覺整個人人生都被照亮了。我歡欣鼓舞，猶豫足球運動射球門一樣抬起黃金右腳朝我的希望奔去。
誰知另外一個黃金右腳在我之前想?？吭诔鲎廛嚺赃?。我匆匆趕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當當?shù)乃俣葋黹_車門。
“小姐，是我先截到車的?！?p> “可是我先在攔車?！?p> “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p> 我眼前這位來得巧的先生一襲華麗打扮，戴著不知真假的鉆石耳釘和墨鏡，他的手同時也放在車門上。這華麗的小身影在西昌不常見，招搖得跟齙牙上的韭菜葉一樣顯眼。
我繼續(xù)和他拗著?！蹦銈內ツ膬貉剑俊背鲎廛囁緳C伸半個腦袋問。
“邛海！”我和他幾乎異口同聲。
“那就得了，都是去同一個地兒，都上車得了。”司機笑著說。
我們僵持數(shù)秒之后，他莫名其妙從鼻腔了哼了一聲，然后繃直身子鉆進車里。什么人啦，奇葩少年真是多，連西昌這個民風純樸的好地方也被玷污了。
司機是個爽朗的本地人，一邊開車一邊和我們聊天?！眱晌欢际悄膬旱娜税 ！?p> “成都人?！庇质峭瑯拥拇鸢浮?p> 我和他相互用不屑的神情看了彼此一樣。
“那真是有緣人啊，都從成都來，又要去同一個地方。用老話來說，百年修得同船渡?！?p> 我去，難道現(xiàn)在的司機不說相聲會失業(yè)。
“來西昌的人不都是去看邛海嗎？有什么緣?！彼懿凰?p> 司機見他不爽，也沒繼續(xù)往下說。他的聲音也好熟悉，但一時也想不起。
關于邛海有段神話傳說。據(jù)說很多很多年前有個小伙伴心底善良，每天把自己吃的口糧分給沒飯吃的黃鱔。黃鱔修煉得道變成一條小青龍，為了報答小伙伴往日的恩情，小青龍給貧窮的小伙伴送來一屋子的糧食。誰知這件事被當?shù)氐牡刂髦?，便誣告善良的小伙伴。小青龍為就落難的小伙伴，在開審當日就走小伙伴母子倆，并發(fā)功淹沒縣城，貪婪的地主和可恨的縣令被葬身湖底。
這個故事讓我想起白素貞水淹金山寺就走許仙的故事。每個傳說故事中都有一個喜歡報恩的小妖精和一個助人為樂的紅領巾。
剛下車步行幾米，一個穿豎條紋襯衣系假鱷魚皮帶，一腦門兒油的中年男子走過來。這種神情的人在春熙路上走個來回能遇上幾十個。手里拿一張卡片，一上來就猥瑣一笑說：”美女，走私貨，要不要，相因得很（便宜得很）。”絕大多數(shù)情況，正常人都逃之夭夭。不過有一次阿福和石小磊在春熙路溜達打望美女，一個穿戴整齊頭發(fā)滑得螞蟻都站不穩(wěn)的老大哥湊上來問，帥哥要不要阿迪、耐克，走私貨，相因得很。兩個貪圖便宜的家伙禁不住騙子的再三游說抱著看一看的心情被拐帶進一個小巷子。兩人還沒回過神，周圍就出現(xiàn)三個膘肥體壯的漢子，三五下就把兩人身上的錢財洗劫一空。就為這事，阿福和石小磊被我整整嘲笑一個學期。每次見都用”帥哥，要不要走私的阿迪、耐克”作開場白問候。
此刻對面走過來的男人就帶著標準的猥瑣樣走過來?！泵琅?，要不要、、、、、、”口音居然都是春熙路味兒的。我不耐煩地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看我單身一人，他沒有被我的不耐煩打敗，居然厚起臉皮說：”美女不要走那么快嘛，我們有本地特產(chǎn)，很便宜?！?p> 我繼續(xù)往前走，他繼續(xù)跟著我。我腦子里各種有關單身女性被強奸襲擊的新聞不斷浮現(xiàn)，同時腦子同步想出三十種以上擒拿色狼的格斗技術。但身體的反應只能是越來越僵硬。
“呃，你腿這么短，居然走得比我還快。”剛剛和我同坐一輛出租車的家伙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像鋼筋鐵塔一般站在我身邊。
我心里咕咚一聲，雖然不知道他唱得是哪出戲，但相比眼前的猥瑣男，我寧可相信他有一顆閃耀的紅心。猥瑣男吃驚地看著眼前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男人，面露尷尬。
“有什么事情嗎？”他雙手交叉抱在胸口，語氣透著幾分痞氣。
“沒事，沒事?！扁嵞袛[擺手，吱溜一聲遁入空氣之中。
雖然很不樂意，但是我還是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謝謝！”
“呵呵，這么快就不認識我了?！?p> “我知道，剛剛和你坐同一輛出租車唄。”我說。
“不是。”他緩緩摘掉墨鏡。
居然是他。世界原來可以這么小，小到一轉身屁股就能撞到你認為這輩子都不可能遇到的人。
“你這么會在這里？”我問。
“我也想旅游過過普通人的生活，所以不要把我的行蹤暴露在網(wǎng)絡上，千萬不要發(fā)微博說在哪里遇到我。”眼前那個林慧公司雞尾酒策劃案的小明星張漫像一只垂死之前張牙舞爪的小龍蝦向我示威，”我不是請求，是命令?！?p> 我心中os無數(shù)國罵之后，極度淡定地回答：”我給你講個小時候看的成語故事好嗎？從前杞國有一個人一直擔心天會掉下來砸到自己，然后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p> “這是什么意思？”
欺負沒文化的人就是有樂趣。”這個成語叫做杞人憂天，第一，我不追星，第二，我對你這種自大狂毫無好感。剛剛你的舉動我局當作江湖救急，如果我們還能見面，我會雙倍奉還。再見，不見！”
在公司我是看在林慧和公司利益上才會妥協(xié)?，F(xiàn)在既然沒有合作關系，又在一個誰都不認識誰的地兒，我才不會繼續(xù)唯唯諾諾，助長痞子的囂張氣焰。
邛海的景色很美。湖面碧波蕩漾，遠處青山翠綠如畫。還沒溜達完邛海，我就被釣魚的一老一少吸引。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釣上一條魚高興得跟小孩一樣樂不可支。那小孩倒是一臉沉著，不管是釣上魚還是掛了空鉤都是同一張表情。令人懷疑他有一個不太幸福的童年。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孩終于忍不住：”姐姐，你是不是想學釣魚啊？”
“沒有啊，你玩唄，我在旁邊看著就行?！蔽倚ξ卣f。
他一臉同情地看卓我說：”姐姐，我肚子餓了要回家吃飯，不能繼續(xù)陪你了?！?p> 我鼻子一酸，真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