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將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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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雁書從沒想過，在代課一年后自己竟然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正式編制的高中教師。

　　他更沒想過，自己教學(xué)生涯里遇到的首個麻煩竟然像塊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樣緊跟著他不放。

　　“你怎么會在這里？”

　　高二文科組的辦公室里，杜雁書靠在椅背上，一臉疲憊地看著站在他身前的女生。

　　“我也沒想到老師你會教1班的歷史，還真是緣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麥禾露出她標(biāo)志性的笑，兩個梨渦淺淺的，和一年前一模一樣。

　　她的頭發(fā)依舊很短，似乎從來沒有長長過，杜雁書有時候會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戴了頂假發(fā)。

　　“我聽說了你之前的事情。”上學(xué)期鄰近期末時分科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因為當(dāng)時也是20班的任課老師，杜雁書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消息。

　　“有這么出名嗎？”

　　看著麥禾都快要笑出了花，杜雁書趕緊潑了盆冷水：“好歹也是快成年的人了，做決定之前不知道理性思考？選科不是過家家，更不是去商場買衣服憑喜好挑選，衣服不適合了可以退，你呢？你打算文科班一月游之后再轉(zhuǎn)回去讀理科？”

　　“我理性思考了，我就感覺我讀文科挺有潛力的。”

　　杜雁書揉了揉緊皺的眉頭，試著換成商量的口吻：“你高一的歷史成績的確不錯，但文科不是只學(xué)歷史，還有政治和地理，你哪次課上政治課不是全程睡過去的？過去一年里面憑著一點小聰明，考前突擊一下就能考得不錯，可你的基礎(chǔ)根本就沒打牢，到后面你的短板會暴露得越來越明顯?，F(xiàn)在才開學(xué)不到一周，還有機會......”

　　“老師你根本不相信我，”麥禾急急地打斷他的話，“還是覺得我不行，認(rèn)為我是隨便選的不是嗎？”

　　“我相信有什么用？你將來的高考成績是靠我一句‘我相信你’就能決定的？作為老師我不能放任你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你到底懂不懂？”

　　看著麥禾有些驚慌失措的眼神，杜雁書突然意識到剛剛自己發(fā)了很大的脾氣。

　　辦公室里的老師們也紛紛望向他，似乎同樣被嚇到了。杜雁書的好脾氣是有目共睹的，很少看到他對誰大聲說話，更不用說這樣對待學(xué)生。

　　“那你當(dāng)時在我選科的沒有說這些，是因為老師你覺得我根本堅持不下來，所以沒必要是嗎？”

　　其實她說的很對，杜雁書那時候并沒有把麥禾的跳脫之舉當(dāng)回事。在他的印象里，短暫的叛逆很快就能夠在班主任和家長的輪番說教下被平息，畢竟他也經(jīng)歷過這個年紀(jì)，幾年前的記憶并不十分遙遠。

　　但他沒有想到麥禾堅持選擇了文科。

　　杜雁書也不明白為何自己剛才會變得那么失常，將之前設(shè)定的種種“社交法則”通通打破。他總是告誡自己，不要輕易插手別人的事情，特別是學(xué)生。

　　他只是老師，不是對方人生的負(fù)責(zé)人，沒有權(quán)力去干涉她的選擇。

　　“抱歉，我剛剛態(tài)度很不好，但我希望你認(rèn)真考慮一下我說的話。”杜雁書站起身，目光落在麥禾柔軟的發(fā)端，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他還是破了例。

　　麥禾抬起頭，收起臉上一貫的輕松表情，“那就等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出來，也希望老師給我一次機會，證明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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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老師，今晚要不要一起去聚餐？”3班的英語老師劉姚前不久剛訂婚，最近總是吵著要辦公室團建，說是趁著還沒結(jié)婚再享受一番無拘無束的生活。

　　“肯定不會同意的，我就沒見著雁書哪一次去參加聚會?！备咭粫r也教20班地理的王老師接話道。

　　“今后還要相處兩年呢，趁現(xiàn)在教學(xué)壓力還沒那么大，多熟悉熟悉也好.....”

　　劉姚老師依舊不放棄，她走到申雅的辦公桌旁，企圖讓她加入勸說的隊伍里。

　　“申老師，你平時跟杜老師來往多一些，你拉上他，咱們?nèi)硕嗖艧狒[啊?！?p>　　申雅無奈地望向?qū)γ娴亩叛銜?，“那我就象征性地邀請一下杜老師吧。?p>　　“今晚我有空。聚餐幾點鐘？”杜雁書難得地同意了。

　　“7點，在人民路新開的日料店。”劉老師趕緊回答，生怕他又反悔。

　　“申大美女就是好說話一些，看看，我們這幫老家伙就勸不動雁書?！蓖趵蠋熀椭車鷰孜恢心杲處熞黄鹦α似饋?，申雅沒有接話，只是不介意地笑笑，低下頭繼續(xù)批改作業(yè)。

　　下午放學(xué)后，老師們約著結(jié)伴去，七個人分別坐兩輛車。

　　介于劉姚老師的一番盛情邀請，杜雁書不得不和她、申雅還有另外一名年輕的女老師乘坐一輛車。

　　“平時都是我對象開車接送我上下班，今天去省城出差了，這才愿意把車鑰匙交到我手里。”

　　劉姚個子不高，所以特意在駕駛座上放了個坐墊。她摸了摸方向盤上的卡通防滑套，“當(dāng)初給他選的維尼熊Logo，他還嫌棄我幼稚......可我看他也一直沒摘了呀！”

　　“又開始秀恩愛了，我看你就是故意把我們?nèi)齻€叫過來的。”另一位女老師和申雅一起坐在后座，笑著打趣道。

　　“好心開車送你，還不準(zhǔn)我說說話？”劉姚系上安全帶，發(fā)動汽車。

　　“這還不是因為杜老師沒駕照嗎？不然誰敢勞煩你開車？”

　　“杜老師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還沒有駕照？”劉姚望向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杜雁書。

　　杜雁書如實回答：“讀書的時候在英國考了駕照，因為一開始沒打算回國待這么久，所以也就沒考慮這件事?！?p>　　一直安靜的申雅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聽說你之前是在杜倫大學(xué)讀的歷史學(xué)專業(yè)？”

　　“Prehistoric Archaeology，中文說法是史前考古學(xué)，我的導(dǎo)師主攻石器時代方向?！?p>　　“??！挖古墓的那種？”劉姚很是興奮，她上大學(xué)的時候《盜墓筆記》風(fēng)靡校園，里面刺激又神秘的古墓探險十分吸引人。

　　“歐洲的考古發(fā)展歷史很悠久，我當(dāng)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做文物整理還有相關(guān)調(diào)查一類的事情，當(dāng)然田野考古也是少不了的?！倍叛銜芯可鷷r期基本上都在學(xué)校和英格蘭各個博物館里來回奔波，他的研究課題在入學(xué)時就已經(jīng)和導(dǎo)師定好，之后的兩年里主要都在進行調(diào)查研究和論文撰寫。

　　“那你怎么跑來當(dāng)老師了？”女老師見杜雁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沉默寡言，便攀談起來。

　　申雅有些緊張，她曾經(jīng)也試探著這樣問過，但杜雁書當(dāng)時神色很是落寞，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很多原因，主要是我父母，他們不愿意我離家太遠?！?p>　　杜雁書想起剛?cè)ビ鴽]多久的時候，最開始的那一個月里，他從沒有接到來自父母的電話或者短信。

　　直到中秋節(jié)那天，母親終于趁著父親熟睡給杜雁書打來第一通越洋電話，她哽咽著訴說對兒子的思念，叮囑他一個人在外要保重身體。

　　“別惹你爸爸生氣了，讀完書就回來吧！”

　　其實最開始大學(xué)選擇歷史專業(yè)就是父親的安排，杜雁書原本是想讀哲學(xué)，但父親堅持認(rèn)為哲學(xué)只能存活在象牙塔里，畢業(yè)之后毫無用武之地。

　　“你還沒有步入社會，不懂現(xiàn)實的環(huán)境究竟怎樣。”父親讓他在歷史和法律里面選擇一個，這已經(jīng)是對他最大的讓步。

　　“天下父母都一樣，做子女的只能學(xué)著將心比心?！?p>　　申雅想到一向由著自己做決定的母親這兩年開始催促著她盡快解決人生大事，忍不住感慨。

　　杜雁書望著川流不息的車道，人們行色匆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煩惱。

　　他眼前突然就出現(xiàn)了今天上午麥禾臨走前的那番話和神情，不知為何，杜雁書想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同樣的不被人理解，后來也同樣的孤注一擲。

　　他如今走到了這副境地中，離自己最初的理想似乎越來越遠，可她的一切才剛剛開始。

　　將心比心，他的確不該那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