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添說完,自己陷入沉思不語,不知是想起了媚生還是想起了葉青,這兩個人,他原是一個都對不住的。
蘇墨沒有資格評論葉添的人生,對與錯從來都不是那么界限分明?;蛘哒f即使分清了誰對誰錯,誰又能回到從前,改變自己的錯誤。人生是不可以重來的,也不需要重來。
蘇墨道“葉老爹,我曾聽思厘說葉家有造夢之術(shù),可是真的?”
葉添回過神,收起自己的情緒回道“不錯,其實真正說起來并不是我葉家,思厘的母親也姓葉的,造夢術(shù)是葉氏媚生傳與思厘,并不是我這個葉家,所以,造夢之術(shù)我只是聽聞,并未修習過”
當年葉媚生是提出過要教葉添的,無奈年輕的葉添過分驕傲,不肯與女子同修,再者覺得造夢之術(shù)與修煉一途毫無用處,所以根本未放在心上。葉媚生提了兩次,見他無甚興趣,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蘇墨倒是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那思厘留給我的夢境到底說了些什么?”
葉添搖頭“造夢之人所制造的夢境并非幻術(shù),而是他自己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事情,沒有造夢之人的允許,任何人都是打不開的。我也只是代為保管而已,你初時重生回來,我只顧得高興把這事忘了個一干二凈,再后來你就去了都仙,也是沒有機會。如今也是時機正好,你隨我來,我且將夢境交付于你?!?p> 蘇墨起身就要跟葉添離去,蘇炳原急忙跟著站起,似乎怕蘇墨一轉(zhuǎn)眼又不見了。蘇墨輕擁老父“放心吧,爹,我不會再走了,這一世,我都不會再離開你?!?p> 得了蘇墨的保證,蘇炳原這才放下心來。
葉思厘的夢境被葉添封印在一個小小的盒子里,夢境雖然打不開,卻怕外力觸碰。若是保護不當,就會像泡沫一般變得粉碎,那夢境里的所有也會隨之煙消云散。葉添為了保護這個夢境也是煞費了苦心。
葉添剛剛打開放置葉思厘夢之境的精美小盒,一團云霧繚繞的夢境球就緩緩升起來,隨著云浪的浮沉上下翻滾。葉添口中念念有詞,封印夢之境的口訣一收,那團云霧立刻散去,現(xiàn)出一個光滑如鏡的圓圓晶球。
葉添手指微抬,那晶球跟著葉添的手指也向上動了一動。隨著葉添的動作,晶球也慢慢移動到了蘇墨的眉心正中。葉添在蘇墨眉心輕點,那晶球便像是得了指令一般,倏然進入蘇墨眉心,消失不見。
蘇墨立刻覺得身體不受控制的動了起來,仿佛置身于一片空曠的原野。這本是葉思厘的記憶進入了蘇墨的神識當中,所以讓蘇墨產(chǎn)生錯覺以為自己去了別處,其實蘇墨的身體仍舊一動未動的站在那里。
眼前是一片青青草地,遍地野花。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子正在歡快的放著風箏,這個男孩子胖嘟嘟的,臉頰粉粉嫩嫩的,像是能掐出水來,眼睛倒與葉思厘有幾分相似。
“思厘少爺,你等等我”蘇墨轉(zhuǎn)頭,一個更小一點的孩子正全力追著放風箏的胖男孩,一張小臉因為奔跑泛著紅暈。
思厘?蘇墨恍然大悟,放風箏的男孩就是葉思厘的小時候,那么在后面追著的孩子應(yīng)該就是剛到無憂城不久的葉青。
葉青小的時候很好看,個頭比葉思厘稍小一些,衣服穿在身上有些大,長長的衣擺好幾次差點把他絆倒在地。
小思厘不滿的聲音傳來“葉青,你怎么這么慢,風箏都飛走了?!?p> 葉青看起來很著急“少爺,你跑的太快了,我,我跟不上?!?p> 葉思厘看著斷了線的風箏,撅著嘴生氣“都是你,這下好了,風箏沒了,還玩什么?!闭f著還上前推了葉青一下,葉青本就站立未穩(wěn),被葉思厘推這一下,登時摔倒在地,小孩子皮膚嫩,手上已經(jīng)挫了幾道細小的口子。
葉思厘好像意識到自己有點過分,但是小孩子的驕傲又讓他不愿意說出什么道歉的話來,囁喏了半天只是哼了一聲轉(zhuǎn)身便走了。
葉青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想是手有點疼,自己吹了半天,終于哇的一聲哭了。
蘇墨看著哭泣的小小身子,忍不住去摸他的頭,然而這只是葉思厘的夢,蘇墨的手毫無意外的穿過葉青的頭發(fā),在夢境里,蘇墨只是一個旁觀者,什么都做不了的。
眼前場景再度變換,看樣子應(yīng)該是兩人長大了一些,正在私塾讀書。葉思厘還是那樣胖嘟嘟的樣子,只是眉眼長大了一些。無憂城內(nèi)設(shè)有自己的私塾,不必去外面求學(xué),葉思厘的位子跟葉青不在一列,卻在同一橫排。葉思厘正拿了紙團對夫子瞄準,看見葉青看他,立刻瞪大了眼睛,那意思明顯就是說要葉青閉嘴。
蘇墨暗笑,這葉思厘小時候跟他一樣頑皮,同樣都拿夫子捉弄。
夫子被紙團襲擊,大怒“是誰?給我站出來?!?p> 葉思厘立刻指著葉青“夫子,是葉青,我看見他打你了。”
“又是你葉青,你自己說這是第幾次了?給我站起來。”夫子的胡子都翹起半邊。
葉青老老實實的站起來“夫子,不是我?!?p> “還敢狡辯,手伸出來”夫子不由分說,拽了葉青的手就打,戒尺一下一下打在嫩嫩的小手上,留下一道道紅印??礃幼?,這不是葉青第一次被葉思厘作弄,也不是第一次背鍋。
當晚葉青早早的躺下了,被窩里小小的肩膀抖動著,無聲的哭泣著。
“葉青,葉青”葉思厘的聲音傳來,葉青急忙胡亂擦了一把眼淚“少爺我在這里。”
門開處,葉思厘拿了一盒止痛的藥膏進來“葉青,我不知道夫子打得那么重,對不起啦。這個藥給你,這是爹給我的,每次我被娘罰打手心就用這個,可好用了,抹上就不疼了?!闭f完就把藥膏塞在葉青手里,卻又不小心碰到葉青的手,又讓葉青痛了一下。
葉青面無表情,接過藥膏“謝少爺。”
葉思厘聽人道謝渾身不自在“謝什么,你好好養(yǎng)傷。等你好了,咱倆騎馬去。爹給我買了一匹小紅馬,可好看了”。
葉青在葉思厘走后,握著藥膏的手突然用力,一下將藥膏扔出去老遠,猶自不解恨,一連踩了數(shù)腳直把藥膏踩的粉碎才作罷。
接下來的夢境蘇墨居然看見了葉媚生,葉思厘的親娘。葉媚生生的是真的很漂亮,不同于那些大家閨秀,葉媚生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走路似乎都帶著風。
這時候的葉青應(yīng)該有十歲不到的樣子,正在跟葉思厘在馬場,看見葉媚生大踏步走來,立刻瑟縮著退到葉思厘身后,葉思厘歡快的喊著“娘,你怎么來馬場了?”
葉媚生擦擦葉思厘頭上的汗,微有不悅“這滿頭大汗的,照顧的人也不知給拿帕巾嗎?”
葉青趕緊自袖里拿了帕巾出來,遞給葉思厘,全程沒敢看葉媚生。
“娘,你別怪葉青,我剛剛在騎馬,所以才出了汗,剛下馬你就來了。你看,帕巾在我袖子里呢。”
十二歲的葉思厘眉眼彎彎的,正經(jīng)的時候嘴角都在上翹,不得不說,跟蘇墨還真的是很像。
葉媚生撇了葉青一眼“你爹對葉青倒是真不錯,還給他也買了馬,別的侍從可沒有這個待遇?!?p> 葉青不敢還嘴,只低了頭站著,葉思厘笑道“娘,葉青是近侍,我又愛騎馬,葉青總不能靠兩條腿追著我吧?!?p> 葉媚生哼了一聲“就你沒心沒肺的,當心被人賣了還不知道呢?!?p> 葉思厘打著哈哈,摟著葉媚生說著什么走遠了,只留下葉青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心里所想。而這三個人不知道的是,在葉青身后,葉添也站在那里,將這一幕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