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茶樓。
“說起來這太子妃明氏可謂是趕鴨子上架的典范了，京城誰人不知道當年太子娶媳的故事。
太子妃姓明，單一個玥字，父親如今是禮部尚書。明家從明玥父親明昌祿這一輩才開始發(fā)跡，既不算望族勛貴，也不算書香世家。先帝在世時，蕭皇后為繼后，為了給自個兒謀個賢良的好名，先是主動撫養(yǎng)薨逝的秦皇后的小兒子，而后又為了迎合先帝“不喜子孫勾結(jié)重臣”的心思，假模假式的挑了個朝堂新秀的女兒說要給太子作正妻。
那時候的明尚書還只是個三品御史，蕭皇后左想右想都覺得先帝絕不可能看上個小小御史的女兒?？擅骷矣彩菓{著家風嚴謹、成員單調(diào)，再者明昌祿沒什么野心，入了先帝的眼。先帝撐著腦袋一想覺得明玥似乎和自己這大兒子也對得上趟，竟點頭答應了這門婚事。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蕭皇后只得捏著鼻子讓兒子娶了明家女兒。若說皇后對她百般挑剔也沒有，畢竟明玥雖家世不如望族女顯貴，可這德言容功琴棋書畫都是京城閨秀里數(shù)頭幾個的。只是入了太子府后總會時不時被傳進慈元殿訓話，處處被壓著一頭，連帶著太子府都有了幾分畏縮之氣。
正正經(jīng)經(jīng)太子妃聘進門來沒多久，蕭皇后便動心思想讓母族嫡親的侄女嫁進來。這位蕭靈筠可是蕭國公獨一個的嫡孫女，從小被悉心教養(yǎng)著，家中就沒想要將她低嫁去了。
可這天底下除了龍椅上那位外最矜貴的男人，還有誰能越過太子爺？雖說是太子側(cè)妃。
蕭國公咬著牙便應了，畢竟往后入了宮門至少還有個嫡親姑姑能照拂一二。卻沒成想向來聽話乖覺的孫女是個凌雪寒梅的清高性子，太子側(cè)妃說白了也是妾侍。蕭靈筠咬定絕不作妾，疼愛孫女的蕭國公也只得先暫時將這門親事耽擱了下來。
這頭籠絡不了高門大戶，蕭皇后便打起了小官的主意，替兒子接連看了兩戶百姓中頗有威望的官員家女兒，陶知府家的女兒正合適，可城門領府中的嫡女卻尚未及笄。
城門領華定武一聽有如此好事，二話不說便將到了嫁齡那位庶女錦襄的親娘抬作了平妻。不久后，華錦襄與陶妤兮便由兩頂粉紅小轎從太子府小門抬了進來作了侍妾。
說華家運道也是好，這華錦襄做太子侍妾沒多久，原只是個城門領的父親便連連立功升到了二等侍衛(wèi)。蕭國舅夫人一看便急了，沒日沒夜的使水磨功夫想勸女兒嫁作側(cè)妃，盼著她也嫁進皇家像小姑一樣扶持母族兄弟。胳膊拗不過大腿，同年十月，蕭靈筠也終于還是作了太子側(cè)妃?！?p> “二公子，咱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午歇時辰就要過了，到時候先生找不著公子您的影兒，就會問明公子；明公子為人耿直，肯定幫瞞不了幾刻。一旦露餡了，大公子也就知道了；大公子知道了，回府就會告訴大太太；大太太身邊鄭四家的肯定夜里會與鄭四多饒舌幾句；鄭四是大老爺身邊的，他要知道了，隔天早晨大老爺也能曉得；大老爺曉得了，哪能少了您的一頓揍，小的也肯定沒好日子過了！”
前頭茶樓說書的講到火熱處，后頭雅座里也傳出同等語速的勸解聲，聲音的來源王善正掰著手指頭一條一條的數(shù)，五官皺在一團，看起來苦不堪言?？蛇@邊廂接受勸解的二公子正裝聾作啞一樣就著八仙桌上的瓜子果脯聽書聽著起勁，時不時還給面的笑上兩聲。
“二公子！您！您到底有沒有在聽小的說話??！哎呀這說書的講的有什么好的！分明就是胡言亂語！還提到了咱們?nèi)媚铮〉恼f就應該給這茶館招牌砸……”文勸不成，王善氣惱不休，竟開始罵了起來。蕭昀一聽不對，立馬站起身捂住了王善的嘴不讓他繼續(xù)說下去，并眼神兇狠地示意他拿著東西一起出去，臨走時還不忘在桌上留下幾文茶錢。
王善見終于游說成功，喜上眉梢，屁顛屁顛的抱著東西跟在自家公子后頭。蕭昀滿臉無奈，哭笑不得，只能拿腰間的長墜兒狠狠敲了王善的頭：“就你最能耐，一張嘴說個不停。誒王善，你說你娘怎么就將你賣進府了，你這舌燦蓮花的功夫，跟著說書的做徒弟不好嗎？拿個醒木拿個折扇，嘩啦——一打開，可比做我這蕭家二公子的長隨氣派多了不是？”
王善被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惱羞成怒，竟不知哪里來了膽，梗著脖子反駁了幾句：“公子您說的這叫什么話??！小的，小的是蕭國公府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府里的下人，怎，怎么可能會跟著說書先生學說書！”蕭二公子聽完哈哈大笑，拍了拍王善肩膀便往明家府上走了。
明府。
明昌祿還是個三品京官時，明府的家學就已經(jīng)名聲在外了，這家學里的李先生，是燕朝有名的大儒，好巧不巧也是明昌祿的忘年交。蕭國公看中李先生的儒名，于是讓兩個孫子蕭暄蕭昀都拜入了李先生門下，進了明家的家學，與明家公子一同讀書長大。而蕭國公的幾位明珠也在一來二往中與明玥結(jié)成了手帕交，其中最交好的便是蕭靈筠。
蕭昀也算是明府?？土耍瑥钠T悄悄溜進去輕車熟路就到了家學的院子。正好趕上下午的課開始，明珣的小廝孫紹守在院子門口，一看見蕭昀的影兒便趕忙朝他招手。蕭昀連忙點頭回應他，貓著腰躥了進去。孫紹和王善則候在外頭，聽得本在專心講學的李先生驟然停了，然后傳來蕭昀小聲賠不是的聲音，李先生也沒惱，倒是習以為常一般，片刻后又繼續(xù)開始了口若懸河的講學。
“這次回來挺快??？蕭二公子肯聽你的了？”孫紹打趣地拿肘子頂了頂王善的腰，擠眉弄眼地問道?！拔铱诙冀栏闪斯硬艠芬饣貋恚蓖跎茖χ黄痖L大的朋友狠狠的吐了苦水，“這次搬出了大老爺，公子才回心轉(zhuǎn)意。這招用久了恐怕也不好使，過些日子還得想別的法子，說不定還得把國公爺搬出來公子以后才肯聽呢！”
這邊嘻嘻哈哈，遠遠的就能聽見?！斑@聲音一聽就知道是二弟弟那王善的笑聲。二弟弟整天都沒個正形，把王善都給帶壞了！下次你娘再要責罵王善啊，你這個做姐姐的可得幫他說道說道！”后院通門邊站著一位身著丁香色繡衫花底羅裙的少女，梳著飛仙髻，戴著一對掐絲如意金簪和碧玉挑心，容貌清麗，與蕭靈筠眉眼間有幾分相似，便是國公府二房長女蕭靈柳了。
蕭國公夫人是個手段凌厲的，硬是生下了嫡子后才允許夫君納妾。早年蕭國公身邊不乏美妾環(huán)繞，可這些妾室姨娘卻沒幾個肚皮爭氣，不是懷不上，便是生的姑娘。蕭國公夫人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唯一一個庶子，出自國公夫人隨嫁妝一起帶進門的通房丫頭肚子里。而這通房也是個福薄的，拼了命生下個兒子，一刻好日子也沒享到便血崩歸西了。
蕭國公夫人當然樂得養(yǎng)個不用受生產(chǎn)之苦的便宜兒子，而這兒子也分外貼心爭氣，處處維護著主母和長兄長姐，三十多年竟也十分和睦。隨著長姐做了繼后，蕭家也跟著水漲船高，他這個庶子身份的也議到了一門不可多得的好親事，立了蕭家二房。蕭靈柳蕭靈桃蕭靈枳都是出自二房。
前幾日明夫人給各家交情好的遞了醒春的邀帖，今日在園子里作宴。蕭家女眷自然也在受邀名單內(nèi)，蕭靈柳自小混跡明府，便偷偷溜去家學的院子探看了。
丫頭綠絳和王善是同胞姐弟，聽著主子這樣調(diào)笑自己，羞紅了一張臉，可話出口還是謹慎又循禮：“姑娘可別打趣奴婢了，奴婢爹娘在府里做管事，都是倚杖著老爺夫人的看重，也因著這份看重，奴婢和阿善才能謀到這樣的好差事，若是哪里出了岔子，豈不是辜負了主子們的信任?！?p> 蕭靈柳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我的幾個妹妹啊，都羨慕我有你這個丫頭，做事小心仔細，交代辦的一準給處理的妥帖，”頓了頓，頗有些幽怨的瞥了綠絳一眼，“可又有誰知道，我這丫頭，不茍言笑，像個老媽子似的。早知道，我就問母親把王善給討來了！好賴還能與我逗個趣?！?p> 綠絳氣的直跺腳，“姑娘就知道取笑奴婢！奴婢回去就去向二夫人告罪，讓人牙子把奴婢賣了去，給姑娘挑個討喜的來！”
“慢著！”一聲嬌喝傳來，聞聲望去，是個挽著雙環(huán)的俏麗少女，穿著鵝黃色的撒花綢裙，嬌憨活潑，一看就知是蕭靈桃?！拔铱纱瓜验L姐的綠絳許久了，找母親求都求不來的好事。若是長姐嫌綠絳刻板，不如就給了我，我將紅雨與你換！”
蕭靈桃身邊的紅雨也是個伶俐的，看著自家主子往這兒使勁使眼色，便順風順水跪了下去：“大姑娘愿意點奴婢伺候那是奴婢的福分！奴婢三生有幸，愿意給大姑娘做牛做馬，來世也要報答大姑娘的恩德！”
臉皮薄的綠絳噗嗤一聲轉(zhuǎn)怒為笑，而靈柳靈桃對視一眼后也與丫頭們笑作了一團。
柳綠桃紅，一片春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