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鸞聽十方這般一說，才略微點(diǎn)點(diǎn)頭，但臉上依舊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十方繼續(xù)說道：
“只不過我想，他們四人之中，蔣毓技雖然貪戀富貴，韓毓顏瘋瘋癲癲，楊毓成半男不女，但在這件事之前，他們并不是如今這個樣子，否則，當(dāng)初馮興家也不會收下他們四人。”
“你是說他們是因為這件事受了刺激，才有了之后這等反常的行為？”身邊黛靡也問道。
十方點(diǎn)點(diǎn)頭，沖馮興家喊道：“大少爺，我猜的對嗎？”
馮興家這時似乎冷靜了些，朗聲說道：
“不錯，他們當(dāng)初的確不是這樣，毓技天賦聰穎，沈毓授雙膂有千斤之力，毓顏丹青妙筆，楊毓成本就是衣飾學(xué)徒，頗有靈性，而且他們都人品端正，虛心好學(xué)，我這才精挑細(xì)選，挑中了他們四個?！?p> 十方得到馮興家確認(rèn)之后，這才又說道：
“所以，他們本不是天生的魔鬼，只是被賀夫人逼到了那一步，不得已才成了殺人的幫兇，但也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加上良心的譴責(zé)，以至于之后性情大變?！?p> “但就算如此，賀夫人還對他們有疑心，覺得這還不夠，這才讓蔣毓技和楊毓成親手再殺死了尹婆婆，甚至我想，就連孝滄鎮(zhèn)上傳言的楊毓成為了重回賀家，才伙同蔣毓技一起害死了尹婆婆，搶走毫厘，也是賀夫人有意散播出去的?！?p> “她是為了讓蔣毓技和楊毓成就算離開賀家，就無法在孝滄鎮(zhèn)上生存，才這么做的嗎？”
黛靡又問道。
“不錯，她就是要把他們的后路堵死，尤其是蔣毓技，他是雕刻師傅，是四人中的核心，但也是心機(jī)最多的一個，所以之后賀夫人要收義子，恐怕也是出于震懾蔣毓技而做出的決定。”
紅鸞滿面驚異，“這賀夫人竟有如此的心機(jī)和手段？”
十方又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掃了一眼早已魂不守舍的賀立業(yè)，“如果沒這等的手段，又如何能把如此精明的賀員外都玩弄于鼓掌之間呢？”
“不錯，這就是那個蛇蝎女人的陰狠之處，她不光自己陰險毒辣，還能將任何人都變成她的幫兇，所以才要毓技他們一起動手，砍下玲瓏的四肢，讓何叔打上油，再讓他們各自保存一樣，互為制肘?！?p> 馮興家憤然說道。
“所以，你這么做，就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會折磨賀夫人他們，把他們做成了血傀儡，而技授顏成，則是分別砍掉了當(dāng)初他們砍掉馮夫人相同的部位？”
“不錯，玲瓏遭受了什么，我也要讓他們?nèi)鐢?shù)嘗一嘗?！?p> 十方這才又問道：“但卻因為沈毓授有個令人發(fā)指的怪癖，所以你才砍爛了他的下身？”
“是的，那個畜生，簡直不是人，當(dāng)時我砍掉他自己的腿，就讓他拿著自己的腿去做那惡心的事情，但他早就被嚇破了膽，連反應(yīng)都沒有了，我這才把他砍得稀爛?！?p> “那么三小姐我想是因為她是馮夫人的親傳弟子，所以你才沒有折磨她，而是一刀殺死了她，而且筆刀玲瓏也是馮夫人的舊物，所以你也舍不得腐銹？”
聽十方這么一問，馮興家露出惋惜的神情。
“毓顏并不是我親手殺死的，她雖是玲瓏的弟子，但一向親密如姐妹，當(dāng)時她知道了我是為什么而來，既沒有哭鬧，也沒有逃走，只是淡然一笑，說該是她贖罪的時候了，之后沖我磕了三個頭，而后用剪刀自盡的?！?p> 這下倒是出乎十方和黛靡的意料之外，心中也不禁對韓毓顏大為改觀。
十方繼續(xù)說道：“看來大少爺你還并沒有完全泯滅掉人性，這么說來，蔣毓技是你的親傳弟子，所以你才網(wǎng)開一面，準(zhǔn)他上吊自盡的？”
馮興家閉上眼，發(fā)出一聲嘆息。
“毓技當(dāng)時自知不免，抱著我的腿哭著把經(jīng)過一五一十講給我，而后也是磕了三個頭，說他的右手已經(jīng)廢了，只求我不要再把他做成血傀儡，見我答應(yīng)后，才三尺青綾自盡而死?！?p> “唉！”十方長嘆一聲，“他們都本不應(yīng)該有這樣的人生結(jié)局，還是那句話，仇恨能帶來任何結(jié)果，卻永遠(yuǎn)不可能帶來圓滿和美好。”
說著，十方又一指賀立業(yè)，
“大少爺，其實(shí)你就算背負(fù)著這等血海深仇，但我清楚，你并不是個殘忍弒殺的惡鬼，你并沒有完全喪失你的本性和善良，否則昨夜你和賀員外共處一室，早就殺了他了，我想，你還念著兄弟之情，所以下不去手吧？”
馮興家也轉(zhuǎn)頭望向賀立業(yè)，好半天是一聲嘆息。
“小四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情如兄弟，憑良心講，他當(dāng)時也是被逼無奈，我想，如果我是他，十有八九也會走上同樣的道路，所以我數(shù)次想殺他，但都下不去手。”
“而且，我已經(jīng)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這木坊是我?guī)煾府吷男难冶揪屠Χ鲙?，不能不給師父留下個后人，從而保住木坊！”
賀立業(yè)聽馮興家這般一說，撲在馮興家腳前，顫聲說道：
“不，師兄，你回來了，木坊之主自然是你，小四心甘情愿永遠(yuǎn)在師兄身邊當(dāng)一個打坯的，就心滿意足了。”
馮興家輕輕搖了搖頭，“不可能了，太晚了?！?p> 黛靡這時也上前說道：“馮大少爺，對于你的遭遇我也深表同情，但你縱有萬千理由，卻不該違天道人倫，化人為妖，按說黛靡身為混元弟子，是應(yīng)該……”
黛靡話未說完，卻見馮興家冷笑一聲：
“黛靡先生，你說我違背天道人倫，好，那我問你，我親眼看著妻兒慘死，那時你說的這天道何在？人倫何在？”
“我干娘一生良善，最終被活活害死，你告訴我，這天道又何在？人倫又何在？”
“就算真有天道人倫，我馮興家累死師父，親眼看著妻兒干娘慘死，這天道與我何干，這人倫又與我何干？”
黛靡登時被馮興家問了個張口結(jié)舌，卻聽馮興家又說道：“我知道我已經(jīng)將靈魂賣給了惡鬼，化人為妖，但我還有件未完之事，事成之后，我自會了結(jié)自己，無需先生親自動手?！?p> 黛靡本不善言辭，一聽馮興家這般說來，急的臉都紅了，這才說道：
“我并非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帶你一起回華山混元教，我?guī)熥鸬婪ǜ叱囟苷业睫k法，將你身上的妖氣化解，讓你重新為人?！?p> 但十方一聽馮興家尚有未完之事，登時一愣，剛想發(fā)問，卻聽馮興家朗聲說道：
“多謝先生美意，馮興家心領(lǐng)了，但我自知罪孽深重，而且，為人也好，為妖也罷，這世間早已沒有一絲我留戀之處了，只剩下這最后一件事。”
說完，就見馮興家身子疾沖，到了暗門前，一把拿了土刀墜泥，又轉(zhuǎn)身到了那個披著遮衣的人形物前，右手化為金刀，自上而下劃過。
遮衣兩分，竟露出一個滿身暗紅的血傀儡出來。
這時就見馮興家雙目含情，柔聲說道：“玲瓏，十年太久了，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