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陽地處南方,冬日里暖洋洋的陽光隔著車窗灑了一些進來,弄月好奇的開了一道小口貼著腦袋往外瞧。
鎮(zhèn)國將軍府娶親,除了圣駕,滿朝文武通通被將軍府的老夫人邀請了個遍,迎親車隊剛?cè)雴㈥柍牵瑢④姼才诺幕ㄞI正正等在城門口。
喜娘同弄月?lián)街鴺撬赝硐铝塑嚕宦氛f著吉利的話,一路將樓素晚摻著入了將軍府的花轎。
“將軍府娶親,果然聲勢浩大,這陣容儀仗怕是比當年最受先帝寵愛的晗月公主嫁人時,也遜色不了幾分。”啟陽城最大酒樓留仙樓中亦是最貴的雅間畫心軒內(nèi),一身著碧色大袍的男子,瞧著啟陽最繁華的東街道上鋪滿了紅綢,心下便隨性同他身側(cè)一言不發(fā)的男子說了起來。
一直未做聲的男子并未理會他的話,因臉上覆著銀色的面具,說話的男子也看不到他的神情,似乎他對什么都沒興趣。
直到花轎經(jīng)過留仙樓樓下時,他才看到面具男子轉(zhuǎn)了頭,瞧了一眼樓下經(jīng)過的花轎,只是一眼,很快的一眼,他便將頭移了開來,再也沒有看那頂紅色的花轎,仿佛剛才的動作只是隨意偏了一下頭而已。
方才說話的男子看著花轎漸漸消失,才轉(zhuǎn)過頭來端起面前的茶盞,一飲而盡,同眼前的男子切切道:“我適才想起來我家那行事不著邊的大哥同我說起過,樓家的兩個女兒,大女兒生得美艷絕倫,讓人移不開眼,小女兒也是生得出塵脫俗,仿若謫仙下凡,”話還未說完,他倒是先起身:“將軍府這杯酒,我定是要去吃兩杯的,秦兄,我們改日再約?!?p> 話剛脫出口,他便急急往門外走去,一言不發(fā)的秦紈此時卻開口道:“若真論好看,樓家兩位姑娘卻還比不上他們的兄長……”
林商陸腳下一個趔趄,未敢回頭,顫著聲道:“秦兄好端端同我說這作甚?那樓君之再好看也是男子,我可是……可是要為我林家傳宗接代的?!?p> 花轎行至將軍府門口,身著紅色喜服臉上卻帶了一塊紅色面具的男子在儐相的催促下,行至上前將轎簾掀開,伸出左手去讓樓素晚借著他的手搭力下轎。
樓素晚看著眼前這只皓白的手掌,骨節(jié)分明,很是好看,可她卻也在看到這雙手時,微微皺了皺眉,直到儐相出聲:“新娘子許是有些害羞?!彼派焓执钪侵皇窒铝宿I。
新郎新娘兩人同時牽著喜慶的紅綢,朝著喜慶的將軍府內(nèi)而去。
“新娘子跨火盆,驅(qū)邪避魔,紅紅火火……”
身著喜服的男子伸手摻著樓素晚,本意幫著她跨了這火盆,樓素晚卻不著痕跡的微微斜身避了一避,左手執(zhí)著團扇,右手提了裙擺,自行跨了過去。
男子的手在原處僵了一瞬,便收了回來,抬步跟了過去。
新人直至花堂前,儐相高聲喊著:“新郎新娘進香……”
這時,一個小廝打扮的人,端了一塊牌位上前來,交給身穿喜服帶著面具的男子,來參加婚宴的眾位賓客此時才看清靈牌上的字,“葉氏,葉清然之靈位?!?p> 葉清然是誰,寧朝怕是沒有人不曉得,少年成名的鎮(zhèn)國大將軍,亦該是今日喜事的新郎。
他們此番心內(nèi)才明了,最初為何身著喜服的新郎臉上卻要帶著一塊面具,因為根本就不是新郎,此時才拿出靈位來,說明樓家那位嫁過來的新娘子怕是從一開始也不曉得這件事,自己還未嫁的丈夫,竟然變成了一座靈位牌。
儐相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狀況,不知是該繼續(xù)還是不該繼續(xù),老夫人啞著嗓子開口:“繼續(xù)吧……”
所有人看這情形,看著那一動不動的新娘子,都知曉這事,明顯是將軍府誆了樓家,可誰也不敢開口替樓素晚說句話,將軍府他們還得罪不起。
“等一下……”將軍府也并非誰都得罪不起,當朝丞相的二公子,林商陸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一路看著事情發(fā)展到這個樣子,實在忍不住出口阻攔:“老夫人你這顯然是誆了樓家的姑娘,人家歡歡喜喜的嫁過來,你倒好,弄上一塊牌位與人家拜堂,你那兒子死了,你不同其他人說,倒也無人怪你,你不同這個有著婚約的樓家人說,未免做得太不地道了些?!?p> 老夫人凌厲的眼神掃過林商陸,后又將目光放在了執(zhí)著團扇放在面容前,一言不發(fā)的樓素晚身上,冷聲道:“丞相大人這官做得真是威風,竟讓這不學無術的庶子跑我將軍府來鬧事?”
林商陸正打算開口反駁老夫人,卻聽見一個清清淺淺的聲音開口道:“諸位怕是誤會了,將軍府同樓家自多年前便是世交,將軍的事我們樓家自然知曉,將軍府也派人通傳過此事,諸位雖是好心,卻也莫要誤會了才好?!?p> 這清清淺淺的聲音正是來自于樓素晚,老夫人聽著她的話,看著她的目光亦是變了一變。
此時,一位身穿鵝黃色襖裙的女子自外走了進來,瞪了林商陸一眼,開口道:“我表兄是為國捐軀,你算什么東西,也敢來將軍府污蔑?!?p> 聽著黃衣女子的話,樓素晚繼續(xù)開口道:“葉將軍是為國捐軀,這是大義,寧朝最近的一場戰(zhàn)爭,也不過是在去年,前些時日才平息了戰(zhàn)爭,并未有人見到葉將軍的尸骨……”她將團扇往旁微微挪了半寸,抬眼看向老夫人:“就算是老夫人您,也不能說他是去了?!?p> 老夫人看著她的眼睛,冷冷淡淡,并未有什么情緒,可就是這雙沒有情緒的眼睛,似乎將她內(nèi)心所有骯臟的東西,看得透徹。
樓素晚收回視線,用團扇將面容再次覆好,轉(zhuǎn)身看著旁邊從未說過話,穿著新娘服的男子,虛禮服了服身,開口道:“煩請江公子替我去尋一只公雞來?!?p> 啟陽有個規(guī)矩,若夫家在外未歸來,便用公雞代替與新娘子結(jié)親,夫家若真的殞在了外頭,婚后女子便與公雞成為終身伴侶,潔身自守,從一而終,不許改嫁。若有他念,即視為不守貞節(jié),違了三從四德。
寧朝七十八年,冬月十九,樓素晚于將軍府,同一只公雞拜了堂,成了親,自此,她亦成了葉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