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蘇官復(fù)原職的第三天,也就是沐梓與他比試結(jié)束后的第一天,他醒了個大早……歪脖子樹下那個女子的目光,久久停留于心,抹擦不去……
晨光熹微,窗外鶯啼燕語。夏日終于漸漸入深,這種時候往往是最讓人感懷的。春走了,夏深了,秋即將來了,冬也就不遠(yuǎn)了。他的記憶里沒有春夏秋冬,這個夏天將是他在世上留下記憶的第一個夏天......
這個夏天過得些許漫長……
王上昨夜來過文府,讓自己好生休息兩天,這久生百官事務(wù)不多,趁這個空閑讓他自己把有些事情想清楚了......
披上披風(fēng),洗漱一番后便出了文府,他前行的方向正是顧家酒樓的方向。迎面而來的涼風(fēng)撩撥起自己的披風(fēng),霜寒安心地貼在自己的后背。倉城的夏天不如海陵濕潤,卻也感覺臉上一陣微癢......
長亭街盡頭拐一個大彎,便是淑安路,顧家酒樓就在這淑安路上。隔得老遠(yuǎn),就看見顧家酒樓四個大字旗幟飛揚(yáng),即使是這個涼風(fēng)習(xí)習(xí)的早晨,店里依舊有生意可做。倉城百姓漸漸給顧家酒樓取名“深夜酒樓”,寓意這個地方可以徹夜狂醉,沒有人會趕你走。以往沒有顧家酒樓的存在,人門還不知道,原來有如此多人喜歡在深夜里買醉、喜歡緊緊抱著某些小物件哭的酣暢淋漓......
有人說,是顧家酒樓的到來使得這座城池變得憂郁了。
也有人說是顧家酒樓的到來使得這里的人們敢直面自己的傷痛了。
更有人說是這顧家酒樓的存在讓有些無處可去的人有了一個歸宿......
文白蘇腳底有風(fēng),提腳的一瞬,風(fēng)從膝下穿過,他的身體隨之移動了數(shù)丈!
來到顧家酒樓底下,他卻猶豫了。來時他心想直接進(jìn)去,找到顧北倩再與她一同踏遍倉城。當(dāng)身體真的來到目的地后,腳步卻邁不進(jìn)去了。
“文公子,來了就進(jìn)來,在樓下做甚么?”還在猶豫之際,顧北倩的嗓音便從二樓的過廊里傳了下來。這下還真不好意思不進(jìn)去了......
上了二樓,便瞧見坐在回廊里的顧北倩手里拿著繡針,真絲,似乎在縫制荷包一類的小玩意兒。
“顧姑娘還會做這種針線活?”只見她纖細(xì)的手指底下,穿梭著一根又一根顏色各異的絲線,細(xì)細(xì)看來,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小老虎便愉躍在荷包表面。文白蘇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逼真優(yōu)美的刺繡,視線在她的手指處移不開來,余光卻發(fā)現(xiàn)顧北倩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自己。
“哎呀,疼!”恍惚的一瞬間,只見顧北倩纖細(xì)的食指指腹上掛著一滴鮮紅透亮的血珠。這滴血漸漸浸透在荷包的布料上。刺繡老虎的嘴巴張的老大,一口鋒利的牙齒也隨即沾滿了血液,這樣看上去它似乎想要沖破約束。盯著它看許久,就會有一種莫名的生動......
見文白蘇低頭矚目著自己手里的刺繡,也沒來詢問一番,顧北倩的臉色有些變了?!拔墓?,壞了,這個荷包毀了!”
“看這個荷包上刺繡的針法,姑娘應(yīng)該不是第一次用針,也太不小心了些?!?p> “的確是北倩的失誤......”
“你說這個荷包毀了?這樣看來倒也不算毀了?!?p> “公子有所不知,從小娘親就教導(dǎo)北倩,刺繡時一定要注意,不能讓布料沾染血污。尤其是......尤其是為心上人做的刺繡......這個荷包,是我......是我做給公子你的......”
她這么一說,文白蘇便什么都明白了。這個荷包是做給自己的!所以自己是顧北倩的心上人,這句話早在文府時自己便聽過了,再次聽來,卻覺得十分奇怪!
即使是這樣赤裸裸的交談,文白蘇平靜的心里并沒有一點(diǎn)悸動,看著她如花似玉冰清玉潔的面容,心里還是沒有泛起一點(diǎn)波瀾,莫非......
“文某身上不喜歡佩戴這些玩意兒,有勞姑娘費(fèi)心了!”
“怎么會費(fèi)心呢?能為公子繡制荷包,乃是北倩有幸。再說,公子在宮內(nèi)有官職,生百官掌管的事情多且雜,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兇殺奇案都會遇到,將它放在身邊,可以辟邪!”
“辟邪......”
“這樣也好,上面沾了我的血污,就算真的有邪物也只會隨著浸染的血?dú)鈦碚椅遥粫拥??!边@一刻,她的雙眸直勾勾的盯著文白蘇,明明很讓人動容的告白場景,文白蘇的心卻平靜如水,并沒有為之顫動。顧北倩的手指還在來回穿梭,眼看著這個荷包就能投入使用了。
“其實(shí)......姑娘還是自個兒留著吧,文某也許用不上!”
“文公子就別推啦,這是北倩的一點(diǎn)心意,收下吧?!币粫旱墓Ψ?,她便取針收線完工了。
見她執(zhí)意將荷包塞在自己的腰間,文白蘇也不再說什么,收下也無妨。
......
“離洛姐姐,你說王上為何非要你我二人去郊山為他采摘新鮮的薄荷呀?宮內(nèi)的儲藥室里明明啥都有!”
“可能王上覺得宮內(nèi)的不新鮮,然后信任我二人,便讓我們來采摘咯?!?p> 兩人背上都背著一個小背簍,奉命前往城外的郊山采摘新鮮薄荷葉。
一路上走走聊聊,看似心里都有事兒。
“離洛姐姐,其實(shí)有一件事兒我想問你來著,不過一直沒問......”
“你呀想問什么問就是,和我還支支吾吾個啥?”
“前久,我每夜醒來時都有瞧見姐姐點(diǎn)著油燈在繡東西,好像是一件薄衫的衣物,不知姐姐是否為心上人縫制的?感情方面的事兒姐姐還從未告訴過妹妹,妹妹好幾次想問,又怕唐突了......”
離洛瞪大了眼珠,她還以為這個馬馬虎虎的清夏睡得很死,倒不曾想過她還有如此細(xì)心的一面。
“的確是一件薄衫,也的確是送給心上人,不過姐姐的心上人不知去哪兒了......倒是你呀,愛慕文公子卻不去當(dāng)面與他表露清楚,你們一同在海陵的日子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吧?不然你怎會從海陵回來后,心就飛往文府那位文公子身上去了?!?p> “離洛姐姐,清夏雖然年紀(jì)不大,可是我很清楚,做人嘛,就是要遵循自己的內(nèi)心,倘若真的喜歡了,就一定要表達(dá)出來。文公子從海陵回來后便失憶了,我與他的經(jīng)歷他一樣也記不起來。我不是不敢對他說,而是如今我與他的關(guān)系就好像兩個陌生人,有些話是說不出口的。倘若有個陌生人跑來對離洛姐姐說他愛慕你,要和你在一起的話,離洛姐姐肯定也會覺得不妥當(dāng)吧?”
離洛若有所思,“或許這就是天命吧......”
兩人剛到郊山腳底下,便聽見山澗一瀉而下的山水叮叮咚咚,伴隨著竹林深處的啼叫,也伴隨著稀稀疏疏的琴音。
“離洛姐姐,你聽,有琴音!”果真,偌大的郊山,悠悠揚(yáng)揚(yáng)的琴音穿梭耳畔。兩人分便不出這琴音從何處傳來,只覺得聲聲入耳,讓人陶醉。
“這聲音不知從何處來,清夏,你辨別琴音的方向了嗎?”
清夏側(cè)耳傾聽,將雙眸微閉,“郊山四面都是山崖,琴音發(fā)出后往多個方向傳遞,山崖阻擋了琴音的去路,來回折返,所以導(dǎo)致我們聽不清它從何處來?!?p> 離洛聽罷,也微微閉著雙眸,“對的,我們聽到的琴音已經(jīng)被折返多次,琴音發(fā)出的第一聲應(yīng)該是清脆且沒有雜音的,清夏,再細(xì)細(xì)聽來?!?p> “......我知道了,就在前面不遠(yuǎn)處的閣樓!”經(jīng)過離洛的點(diǎn)撥,清夏恍然大悟,終于看見花草深處的半山坡那座若隱若現(xiàn)的閣樓......
隨著腳步漸漸移進(jìn),閣樓中傳出來的琴音漸漸清晰,彈琴之人的背影也漸漸清晰。一襲白衣,指尖在琴架上來回游走......只是這個背影清夏覺得略有些熟悉......
“兩位姑娘,背著小背簍來郊山做什么?”聲音一出,琴音便停了下來。
“公子好雅興,在這山中閣樓彈奏,修身養(yǎng)性,修身養(yǎng)性!”
奏琴的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緩緩轉(zhuǎn)過臉來......清夏總算看清楚了,他就是沐梓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