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楓跑掉后過了15小時，即早上7:10，又重新出現(xiàn)在李天明家門口。
說實話，這對李天明而言完全是意料之外。
李子楓昨天的那一聲嘶吼，都快捅破天了，李天明想著他怎么也得冷自己一兩星期……
李子楓黑著臉，一如既往地強(qiáng)行背李天明下樓，兩人一起去學(xué)校，只不過不同的是，李子楓居然主動開口與李天明說話了。
“你這樣管我，其實對你沒什么好處?！崩钭訔餍÷曕洁煲痪?。
“怎么沒好處，我看好處挺大?！?p> “你在八班多拔高幾個尖子生，好處更大。”
聽李子楓這么說，李天明有些意外，“怎么你小小年紀(jì)就懂這些？”
李子楓輕哼一句：“我??？如果我出門不刮胡子，看上去可以30歲。”
“你看，既然你少年老成，懂這么多，說明一點不笨，管也管得值。”李天明順勢說道。
李子楓朝天翻了一個白眼，“有病?！?p> 李天明笑了：“我現(xiàn)在路都走不了，本來就有病?！?p> 上車后兩人沒再說話，直到到了學(xué)校，李子楓背著李天明爬上百級階梯，才略微有些喘地說：“你知道么李天明，我壓根沒把你當(dāng)老師?！?p> “我知道啊，從你上次在我辦公室門口攔人的時候就知道了。”李天明回想起當(dāng)時自己重感冒說不出來話，是李子楓幫他擋著前來問問題的學(xué)生，“你把我當(dāng)兄弟?！?p> 聽李天明這么說，李子楓本能地吐出了一個字：“屁……”
不過他頓了頓后道：“十二班這么多人，別在我身上浪費(fèi)時間，你不管，你舒坦，我也舒坦，何況我就這個樣子。”
“沒有人天生就該是什么樣子。”李天明突然認(rèn)真起來，“而且你要承認(rèn)，你的中考成績，是十二班最差，品性態(tài)度也是，所以你才入學(xué)沒兩個月就又被放在角落的單獨座位上，我抓你純屬抓典型，如果連你都改變了，上進(jìn)了，十二班其他學(xué)生就不差榜樣了?！?p> 為了避免李子楓懟他，李天明緊接著道：“我承認(rèn)我是有私心，拿你這只雞開刀可以救一窩猴子，我必須全力以赴。當(dāng)然，這對你也是好買賣……”
聽到李子楓此時嗤笑一聲，李天明皺起眉頭：“人生只有一次，游戲也是一次，認(rèn)真也是一次，你為什么不認(rèn)真呢？就算你想浪費(fèi)生命，但你還有幾十年可以浪費(fèi)，高中這么好的年紀(jì)，花季雨季，你嘗試認(rèn)真?zhèn)€兩三年又有什么損失？”
“你不去演《大話西游》里的唐僧真的很可惜?！崩钭訔髡f。
“為什么？”李天明問。
“你他媽去看看《大話西游》你就懂了！”
李子楓一臉不耐煩地把李天明放到教師辦公室門口，“我告訴你，我就喜歡獨立座位。”他揚(yáng)起下巴的同時拍了拍手，轉(zhuǎn)身哼著小曲兒離去了。
看著李子楓的背影，李天明算是徹底理解了孫佳的話，有些學(xué)生，確實越叛逆，越得意，老師越管，他們就越來勁兒。
這種心理無疑是成長道路上的一股妖風(fēng)，妖風(fēng)不會無緣無故的來，且決不能把起風(fēng)之因歸咎于青春期，畢竟那些八班的優(yōu)秀學(xué)生，也都處于青春期。
青春期即便不用來拼搏，也絕不該如李子楓這樣，揮霍式的浪費(fèi)，甚至撕裂式的毀壞。
大概是白天人的理性思維和警惕心理都會占上風(fēng)，所以李天明打算晚上跟李子楓好好談一次。
是的，就算目前李天明只能拄著拐杖上課，就算他在學(xué)校里活動總會招來異樣的眼光，就算他仍舊厚著臉皮沒還孫佳醫(yī)藥費(fèi)，就算他每次都是熱臉貼李子楓冷屁股，但他還是要做些什么。
這天放學(xué)，李天明沒讓李子楓直接背自己回家，而是說要去家附近一條巷子里的面館吃晚飯。
李天明硬是把李子楓按在了座位上陪他吃，當(dāng)然，他還專門點了老板的私家酒。
看到酒，李子楓眼神里閃過一絲詫異。
李天明倒好酒后舉起酒杯，“你不是叛逆，希望自己越壞越好么？來！喝！敬你這該死的青春！”
青春真的很該死，至少李子楓是這么認(rèn)為的。
所以李天明這句話對他很有用，李天明看李子楓想都不想就往肚子里拼命灌酒，一杯又一杯，好似跟喝水一樣，只不過畢竟那不是水，于是沒過多久，李子楓便精神恍惚地一頭栽在桌子上，嘴里還嘟囔著一堆胡話。
李天明讓等在外面的司機(jī)晚幾個小時再過來接，謊稱面館里有獨立包間可以輔導(dǎo)李子楓英語課，由于跟李天明很熟，司機(jī)也沒多問，直接把車開走了。
等李天明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回面館內(nèi)時，就看到不遠(yuǎn)處李子楓把頭埋在雙臂中，身子微微抽搐，走近才聽到他在哭。
那哭聲起初只是嗚咽，而后越來越大，為了不影響其他客人，面館老板不得不把李子楓拖到后院獨立的房間里。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李子楓把眼淚哭干了，才好似清醒又好似迷糊地說：“你知道么？！你不知道！也是一輛紅色的車，就這樣從她的左手壓過去，最后車輪也停了……”
“她的后腦……我媽的后腦……”
李子楓的這個描述，讓李天明瞬間回憶起李云生提到的車禍，回憶起李子楓說：“很多年前，我就殺過人。”
“我就看著，我什么都做不了！”李子楓說到這里又放聲哭了起來，原來，他的眼淚沒有哭干，力氣也沒用完。
“我爸恨我，他打我，他巴不得我死，無論我表現(xiàn)多好，他其實都巴不得我死！你們?nèi)加X得他很和善，他儒雅，他是好人，但他打我用的是鋼管！直接從我家水龍頭上鋸下來的！”
李子楓這時已經(jīng)哭得鼻涕都流下來了，“我要不是身上有我媽的血，他估計根本不想用鋼管，而是直接用電鋸！跟車子壓斷我媽脖頸一樣砍下我腦袋！”
后來，李子楓劈里啪啦說了很多，信息量很大，聽了一個多小時后，李天明總算理清了故事的脈絡(luò)。
原來，李子楓本是個學(xué)習(xí)挺好的學(xué)生，母親因為是家庭主婦，一直與李子楓形影不離，接送李子楓上下學(xué)，給李子楓做好一日三餐，母子倆無話不談。
只不過有次，李子楓的母親就跟李天明一樣，為了救兒子，將他朝前一推，自己倒在了車前。
自那之后的很長時間里，李云生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把一切憤怒都發(fā)泄在兒子身上，即便李子楓捧回來了一張95分的數(shù)學(xué)試卷，李云生還是選擇將兒子爆抽一頓。
于是李子楓開始自暴自棄。
“我發(fā)現(xiàn)我越壞，我爸反而就越怕，他怕啥?。?！他一個堂堂大企業(yè)家他怕啥??？！我告訴你他怕啥！他怕我給他丟臉！”李子楓迷離地笑著，“他那張臉原來比我媽重要！我越撕他的臉，他反而對我越好，最后還反過來討好我！你說他是不是很賤？！”
李天明的衣領(lǐng)被李子楓狠狠地抓著，“你說我爸賤不賤？！他賤不賤？！你說?。≌f??！”
“很賤?！崩钐烀骼潇o地回答道，“但你身上血也有一半是你母親的，想想你母親，她又有什么錯呢？為什么她的犧牲換來的是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天天就知道跟人打架的兒子呢？”
李子楓：“……”
“還有我的腿，就算好了，也很可能無法劇烈運(yùn)動，甚至于不能承受重物，你說我一大男人，不能扛重的東西，以后我娶媳婦兒都是問題，你自暴自棄的時候，是不是應(yīng)該考慮你這條命是我用后半輩子換的？我又有什么錯呢？為什么我的腿換來的是一個一心只想毀掉自己人生的學(xué)生呢？”
李子楓聽罷沉默良久，最后淡淡的還是那句：“你不去演《大話西游》里的唐僧，真的很可惜?！?p> 李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