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毌丘儉東出玄菟郡、高郊彘西御沸流水
兩百四十多年前,正是前朝大漢平帝在位之時,高句驪的開國之君‘東明圣王’高朱蒙就被大漢封為了高句驪侯。高朱蒙將都城遷到了長白山西麓的國內(nèi)城。
國內(nèi)城北有禹山,東靠長白山、龍山,西有丸都山、七星山,地勢險要,且又與鴨淥水相近,水草豐美,自‘東明圣王’高朱蒙,到如今的‘東川王’高優(yōu)位居,共十一代君王在位期間,國內(nèi)城不是作為都城,便是作為陪都,整整兩百四十多年的苦心經(jīng)營,使得國內(nèi)城日漸繁華了起來,就算比起中原的長安、洛陽、成都、建業(yè),也不會遜色太多。
為了加固國內(nèi)城的城防,當年朱高蒙還在西北五里的丸都山上修建了一座丸都山城,和國內(nèi)城形成了犄角之勢。丸都山城高有四十余丈,三面陡峰、一面懸崖,易守難攻,其險峻之名,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甚至許多中原人,都不知國內(nèi)城,反而將丸都山城當作了高句驪的國都。
這一日,高優(yōu)位居下朝后,感到心情莫名的煩悶,因此便召來了大傉薩紐由、王后紐氏、太子高然弗等一眾王族家眷親貴,于王宮之中擺了一場酒宴。
得來身為四朝老臣,看著高優(yōu)位居長大的他,一直以來就像是高優(yōu)位居老父親一般的存在。以往,高優(yōu)位居雖然也時常和得來發(fā)生爭執(zhí),但他卻從來沒有想要罷免得來,讓別人來當大對盧的想法。
原本高優(yōu)位居覺得,已經(jīng)快四十歲的自己早就有了獨立執(zhí)政的能力,缺了得來,自己照樣可以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漠斶@個大王,但今日朝會上,他看著那些唯唯諾諾、只會歌功頌德的臣子,忽然之間感到了一陣恐懼。
所有人都支持自己的決定,但是自己,真的可以嗎?
這個朝會,讓高優(yōu)位居意識到,那個曾經(jīng)喚他郊彘,講典故哄他睡覺,教他寫字,陪他騎馬練劍,督促自己修習射箭,規(guī)勸自己,時常和自己爭吵的老得來,是真的消失了。
他,是真的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想到這里,一向沒心沒肺的高優(yōu)位居心中竟罕見的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比他父王、王兄去世更加讓他感到痛苦的悲傷。
高優(yōu)位居心中煩悶,只是與紐由、紐王后等人大口飲酒。
得來去世,得以獨掌大權的紐由倒是十分高興。
此時此刻,參加宴會的眾人,心情各不相同。大傉薩紐由心喜,大王高優(yōu)位居心中惶惑悲傷。而十六歲的太子高然弗那俊氣稚嫩的臉上,則滿是不悅之色。
一向有智略仁愛之名的太子高然弗當然是在為大對盧得來而感到悲傷。得來對他父王來說是父親,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祖父一樣的存在?
舉杯更愁的高優(yōu)位居此刻已經(jīng)喝的醉眼朦朧,心情欠佳的他舉起酒樽,喝令讓所有人陪著自己同飲。
太子有意為得來服喪禮,因此早就下定了決心,三年之內(nèi)滴酒不沾,如今雖然父親下令,但他并不打算遵從。這自然被高優(yōu)位居看在了眼里,高優(yōu)位居醉怒交加,‘砰’的一聲便將手中酒樽摔得碎裂,席間眾人盡皆嚇得瑟瑟發(fā)抖。
高優(yōu)位居醉眼惺忪,指著兒子高然弗質(zhì)問道:
“你個逆子,難道連你也不聽本王的話了嗎?”
一向智略過人、膽識不凡的高然弗此刻毫無懼意,但他還是離席起身,朝著高優(yōu)位居行了個跪拜大禮:
“父王,兒臣并非有意忤逆,只是大對盧英靈不遠,兒臣,不敢濫飲......”
高優(yōu)位居聽了這話,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線也被擊潰,他紅著臉,渾身顫抖,惱羞成怒的大聲吼道:
“滾,都給孤滾出去!”
這場宴會就這樣不歡而散了。不多時,雖已春末但氣候依舊微寒的王宮之中,酒席撤去,燈火散盡,最終只剩下了高優(yōu)位居孤寂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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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后,幽州東南邊境、西安平縣東二百里處,再次出現(xiàn)了一支五千人左右規(guī)模的敵軍。
這正是高句驪大傉薩紐由率領的西征先鋒大軍。得來尚在世時,尚且還能稍稍阻撓一下紐由的西征計劃,但如今得來已死,高句驪朝中上下自然是紐由一人說了算。
毌丘儉心中明白,自己要等待的機會,終于來了。他連夜擊鼓升帳,將麾下的一眾副將喚到了度遼將軍府。
毌丘儉先是詢問了眾將的意見,王頎、弓遵、鮮于嗣、劉茂等人的意思出奇的一致,都想親自率領一軍前去西安平縣阻擊紐由。
毌丘儉聽了眾將的想法后,宛若兩柄長刀的髭須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
“本將的意思,與諸位不同,那紐由一向有剽悍之名,其率領的五千軍也必定是高句驪少有的精銳,如若我等貿(mào)然阻擊,很有可能占不到便宜。”
王頎不禁問道:
“哦?不知使君有何妙計?”
毌丘儉則指著幽州行軍地圖解釋道:
“自太傅破遼東后,北境殘破,幽州所剩人口、錢糧不多,大部人馬需留守幽州本部,因而此次東征,我等能用之兵只有萬余。兵法有云:‘攻其必救、避實擊虛’,今紐由來勢洶洶,若我等強行阻擊,首戰(zhàn)不利,恐怕軍心潰散。因此,我想把這一萬大軍,直接揮向高句驪的心臟!”
說到這里,毌丘儉拔出佩劍,將劍尖指在了高句驪國地圖的中央。眾將一齊看去時,不禁同時驚呼出聲道:
“使君是想兵指丸都山!”
毌丘儉帶著自信的笑容說道:
“不錯,我正是要直插丸都山,叫紐由不得不回頭保護都城和他的大王!”
鮮于嗣不禁拊掌嘆道:
“我軍中宮直進,紐由必定回援,屆時我軍再伏擊紐由,好一招圍魏救趙,使君此計大妙!”
其余眾人也紛紛對毌丘儉的計策表示贊成。毌丘儉見眾人意見統(tǒng)一,收劍還鞘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今夜便點起人馬,東出玄菟!”
“謹遵使君將令!”
眾人接令后,立即著手準備了起來,由于毌丘儉早在兩月前就開始暗中部署這場大戰(zhàn),因此眾將不到兩個時辰,就調(diào)集好了各營兵馬。
毌丘儉見大軍已集結完畢,他這才讓親兵幫自己將重達數(shù)十斤的領盆魚鱗大鎧穿在了身上,結束整齊的毌丘儉比平日里更加威風凜凜,出帳之后,毌丘儉飛身跨上那匹隨自己征戰(zhàn)多年、頭角崢嶸的幽州駿馬,朝著大軍集結的方向策馬奔騰而去。
大魏坐鎮(zhèn)一方的各員上將之中,如果說夏侯玄的氣度如同出塵的鳳鳥、諸葛誕的悍猛如同獜豺獒犬,那么毌丘儉無疑就是一頭斑斕猛虎。
此刻,全軍將士看到了全副披掛、威風凜凜,宛若天神下凡的毌丘儉,心中的信心再次攀升了起來。這是一種連黑夜都無法徹底掩蓋的威風與氣度,甚至全軍上下的士氣都會隨著毌丘儉的出現(xiàn)而高升。
“英勇的將士們!東邊的敵人打算侵占我們的家園、搶奪我們的土地,身為大魏的兒郎,我們能不能叫這幫狼子野心的狗賊得逞!”
毌丘儉的聲音宛若虎嘯,士兵們此刻心旌搖動,瞬間就變得熱血泵張了起來,千軍萬馬的吶喊聲一瞬間便一齊爆發(fā)了出來:
“不能!不能!”
毌丘儉‘噌’的一聲拔出腰間那柄宛若一汪秋水一般明亮的寶劍,繼續(xù)高聲吶喊道:
“那就隨我一同東出邊境,宰了這幫不知死活的狼崽子!殺!”
士兵們的情緒此刻變得高漲無比,就連方圓五里的飛鳥,都被這震天動地的吶喊聲嚇得胡亂飛走:
“殺!殺!殺!”
毌丘儉動員已畢,寶劍歸鞘后,一挽韁繩,駕著幽州大馬便朝著東邊玄菟郡的方向疾馳而去。身后精銳的八十騎幽燕猛士親兵隊則緊隨其后,王頎、鮮于嗣、弓遵、劉茂等大將也率領著麾下總共一萬的步騎大軍,浩浩蕩蕩的跟隨在了毌丘儉那桿‘度遼將軍昌邑侯毌丘’的大纛后面。
不出三日,毌丘儉麾下的一萬幽州猛士便趕到了兩國邊境處的玄菟郡。直到此刻,還在國內(nèi)城中等候紐由捷報的東川王高優(yōu)位居這才得到了這個驚人的消息,他聞訊后,緊急舉行了一場朝會,詢問群臣之后卻發(fā)現(xiàn)除了十六歲的太子然弗之外,竟沒有一人主動掛帥。
高優(yōu)位居思前想后,覺得讓幼子掛帥畢竟不妥,萬般無奈的他只能一面準備御駕親征,一面急召紐由回援,主意已定的高優(yōu)位居,當日便點起兩萬高句驪精銳大軍,自為主帥,以禁軍首領為先鋒、太子然弗為后拒,打算駐扎在沸流水,借助著河水的地利阻擋毌丘儉的攻勢。
毌丘儉得知消息后,知道紐由的五千大軍勢必會撤軍回援,因此他專門在紐由回援的必經(jīng)之路上安排了三千伏軍,緊接著他又命西安平縣的兩千守軍悄悄跟隨在紐由身后,屆時紐由抵達埋伏點后,兩軍同時出擊,便可實現(xiàn)前后包夾的戰(zhàn)勢。
十日后,毌丘儉的七千幽燕猛士和高優(yōu)位居的兩萬丸都精兵竟在同一天抵達了沸流水,由于兩軍都是急行軍,因此并沒有急著展開決戰(zhàn)。
毌丘儉和高優(yōu)位居此刻都在等一個消息。他們所等的,自然都是紐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