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郭伯濟怒問夏侯玄、大對盧死諫高郊彘
話說先前,夏侯玄為了籌措過冬的軍糧和預防羌氐作亂的賑災糧,分別派夏侯獻和涼州刺史王渾分別在雍州西部六郡大族和涼州各地大族手里籌措糧食。兩地各地豪族集會成功之后,夏侯獻和王渾兩人一月之間就給夏侯玄上報了一個不壞的消息:
除了少部分豪族之外,大部分雍州六郡與涼州的大戶豪族,或多或少都從塢堡中抽調(diào)了一部分糧食,共計約有一百七八十萬斛左右,此刻各地糧草正在往各地那些直接聽命征西府的軍營中運送!
夏侯玄看完信后,心中大喜,一百七八十萬斛糧食,再加上自己前段時間在三輔豪族手中征的六十萬斛,加起來足足兩百四五十萬斛,莫說是用來賑災,就算是供養(yǎng)十萬大軍,也基本上可以支撐整整一年!
夏侯玄雖然有郭淮掣肘,威名強不過郭淮,但他畢竟是郭淮的上司,手中也直接握著四五萬大軍,且和郭淮一樣都是擁有生殺大權(quán)的持節(jié)上將。
面對生殺予奪的持節(jié)大將,豪族們就算肉疼,但他們依舊還是識相的將堡中的余糧交了不少出來。
如果惹毛了夏侯玄,到時候再被扣上一個不服軍令,貽誤西北戰(zhàn)事的罪名,到時候別說豪族一個塢堡,就算是一座堅固的城池,到時候照樣都無法保全。
夏侯玄高興之余,立即便下令將各地征收儲存的余糧,按照西北各個窮困郡縣百姓的需求,合理進行發(fā)放。
不治已病治未病,跟著惠姑學了不少醫(yī)理的夏侯玄非常贊同黃帝內(nèi)經(jīng)中的這句話。
如果非要等到災情爆發(fā),餓死了人才去賑糧,恐怕到時候的亂子,就不僅僅是發(fā)放糧食就能解決的了。
又過了幾日,就在夏侯玄的賑糧工作剛剛開展之時,一個消息忽然傳到了征西府:
郭淮非常抵制夏侯玄無條件放糧,尤其是給羌、氐等族的異族百姓放糧的做法!
夏侯玄其實早就猜到會有這么一天?;I糧放糧一事,就是因為怕郭淮阻撓,他才沒有和郭淮事先商量著辦。
自己身為雍涼大都督,是西北的最高統(tǒng)帥,籌糧一事,還可以說是為了預備蜀虜而提前做準備的軍事行動。
但夏侯玄跳過郭淮放糧,這在郭淮眼里,等于是夏侯玄在他這個掌管雍州政務的雍州刺史臉上瘋狂扇巴掌。
郭淮身為司馬家的親信,多年以來事實上的“西北王”,軍政大事一向都是由他親抓親攬的。
可自從夏侯玄來到長安以后,不但悄悄安排牽嘉、牽弘兄弟二人分割了不少三輔的兵權(quán),近來更是派遣夏侯霸到隴西,不知不覺占據(jù)了西北二州權(quán)力的半壁江山。
這些手段都是夏侯玄暗中悄悄進行的,非一日之功,能籠絡(luò)人心也算是夏侯玄的本事,而且這些事情郭淮沒有半點辦法,只能吃個啞巴虧。
但現(xiàn)如今夏侯玄開始越過自己這個專管政務的刺史,直接染指放糧這種正兒八經(jīng)的政事,這讓郭淮感到無比憤怒,同樣也找到了尋釁的理由。
不出夏侯玄所料,不到兩日,氣勢洶洶的郭淮就親自找上門來了。
老謀深算如郭淮,自然不可能直接和夏侯玄翻臉,至少不能當著所有人的面明著翻臉,他是以商討御蜀軍略對策的理由來征西府拜會的。
當郭淮進到府衙的那一刻,夏侯玄就看出郭淮來者不善。夏侯玄打算單獨解決這個問題,因此他以商討機密為由,屏退了在場的其他人。
一進內(nèi)堂,夏侯玄便感受到了一陣不同尋常的氣氛。這是他在戰(zhàn)場上才體會過的殺氣。
難道郭淮敢在這里結(jié)果了自己?夏侯玄旋即為這個想法失笑,郭淮就算想這樣做,他也決不會傻到如此明顯。
但郭淮那掩飾不住的怒氣,依舊讓這場會面多了幾分不安定的因素。兩人坐定之后,并無寒暄,過了半刻左右,郭淮直接開門見山的質(zhì)問了起來:
“夏侯都督,請問此次你給羌、氐二族放糧,究竟意欲何為?是想要收買人心?還是想養(yǎng)寇自重?!”
夏侯玄見郭淮一上來就這樣不給面子,很明顯這次確實被氣得不輕。面對郭淮的刁難質(zhì)問,夏侯玄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略微沉吟了一會兒,這才不卑不亢的解釋道:
“郭使君此言差矣,玄乃國家上將,坐鎮(zhèn)一方,恩寵已極,談何收買人心?羌、氐各族,雖然號稱異族,但自前朝漢時,就已經(jīng)歸服王化了,其地之民,飲食、衣服、言語已與我漢民無異,每有戰(zhàn)事,他們還時常對我大魏予以援手。如此看來,羌氐各族,非但不是郭使君口中所謂的‘寇’,反而早就應該是我大魏的子民了。如今子民有難,無糧過冬,你我身為父母官,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成為餓殍,或者鋌而走險嗎?”
郭淮本來智勇雙全,心思縝密,此次尋釁只不過是因為夏侯玄在雍涼二州搶走了自己太多的權(quán)柄,現(xiàn)如今聽了夏侯玄無懈可擊的話,自然不便再發(fā)作了。他冷哼一聲后,又質(zhì)問道:
“都督所言,雖然半點不差,但是都督掌管軍務,在下掌管政務,本來應該各司其職,但都督不聲不響,就將糧草放給了羌氐,這叫我這個雍州刺史如何給朝廷交代?”
夏侯玄聽郭淮說了這些,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絲笑容:
“郭使君,你可曾見我消耗了雍州官倉中的一粒糧食么?”
“這......”
郭淮聞言,頓時變得啞口無言了。夏侯玄此次發(fā)放的糧食,的確全都是他想方設(shè)法從豪強的塢堡中強征來的。這些地方豪強本都是各個氏族的支流血脈,一向依托于朝中那些沾親帶故的氏族大官,但夏侯玄和大將軍曹爽一派所代表的是皇權(quán)貴戚和寒門士子這兩股勢力,自然不怕得罪這些地方豪族。
但郭淮卻不一樣,這些跨郡連縣、占據(jù)人口田地、住在塢堡中的地方豪強,大多數(shù)都是朝中的那些司馬一派大臣們的子侄兄弟、親戚朋友。如若自己為了羌氐強行從他們嘴里掏食,恐怕自己在雍州的人望、朝中的人脈都會斷絕掉。
所以郭淮是不可能和夏侯玄一樣為了羌氐得罪豪強的。但現(xiàn)如今,身為雍州豪強保護傘的郭淮沒能護住豪強的糧食,威信已經(jīng)大打折扣了。夏侯玄還借此收攏了雍州境內(nèi)糧食短缺的漢、羌、氐各族百姓的人心。
此消彼長之下,這一陣,郭淮算是輸了個徹徹底底。
不僅如此,雍州軍中的將士,無論貴賤,基本上都有家人朋友住在雍州各郡縣。如今夏侯玄給他們的家人親友送去了糧食,雍涼軍中肯定又會有不少將士暗中傾心于夏侯玄。
郭淮越想越氣,但木已成舟,他偏偏又無計可施。他看著端坐主位,云淡風輕、氣度從容、笑容和煦的夏侯玄,心中的怒氣更是積攢到了極點。他的目光中就差噴出火來,他甚至此時此刻想沖過去揮拳將夏侯玄暴打一頓,但意識里殘存的一點理智讓他沒有這樣做。
最終,郭淮強忍著怒氣,冷哼了一聲之后,就這樣心有不甘的離開了征西府的衙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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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薊縣。
毌丘儉正在幽州刺史、度遼將軍府中看著案頭的遼東行軍地圖上高句驪王國的疆域圖,若有所思。
他也是來到幽州任上以后,才對這個國都有了一點零星的了解。
聽說這個高句驪王國,其疆域方圓不過三千里,共有十余郡六十余縣。其大郡掌軍者稱傉薩,相當于都督;小城設(shè)有道使,相當于刺史。
先帝之時,公孫淵敗亡后,遼東諸郡盡皆并入大魏疆域。
但司馬懿破遼東后,不僅屠了城中萬余軍民,而且還將此地的人口全部遷去了中原,遼東自此開始變的空虛無比。
后來,明帝駕崩,吳蜀二方頻頻北寇,朝內(nèi)太傅司馬懿與大將軍曹爽又忙著爭權(quán)奪利,因此無暇再顧及這殘破不堪的遼東。
高句驪的東川王高優(yōu)位居見有機可乘,因此派遣了數(shù)千人南下遼東試探性的騷擾了一番,遼東幾個小城本就空虛無比,因此這一試探,自然讓高位宮嘗到了不少甜頭。
這位東川王見自己與號稱強大的魏國交戰(zhàn),如此輕松就打了勝仗,從此變得驕傲自滿、夜郎自大。
好大喜功的高優(yōu)位居,自以為已經(jīng)具備了一統(tǒng)天下的實力,從此以后就有了大舉南下與中原強國一決雌雄的想法。
高句驪滿朝文武,本來就對大魏的強大國力沒有什么概念,近些年來聽說吳蜀屢屢進攻大魏,且魏明帝驕奢、新帝年幼無知,因此都十分贊成高位宮的西征大夢。
滿朝之中,唯有大對盧得來一人見多識廣,明白高句驪挑釁大魏,無異于以卵擊石。得來見東川王一心一意要與大魏為敵,心中憂慮,但屢次勸諫,高位宮都只當作耳旁風吹了過去。
這一日,得來在朝,聽高優(yōu)位居再次和幾個近臣、傉薩商討著伐魏的事,心中憂慮不已,忍不住又勸諫道:
“大王,那魏國兵馬強盛,號稱帶甲百……”
東川王高優(yōu)位居一聽得來的話,臉上盡是不屑的神情,他反唇相譏道:
“號稱帶甲百萬對不對?我的大對盧,你能不能說兩句新鮮的讓孤聽聽!”
高優(yōu)位居身邊企圖建功立業(yè)的大傉薩紐由此刻也揶揄的反問道:
“是啊大對盧,如果魏國真的如此強悍,那為何先前我一連攻下邊境兩座縣城,魏國都沒有什么動作?我看,是大對盧怕我立了大功,取代了你的位置吧!”
一心為國的得來聽了這番冷人心的話語,對這個自己和先王高位宮從小帶大的小郊彘徹底的寒了心。這一次,他再也沒有苦口婆心的纏著高優(yōu)位居反復勸諫,而是眼神決絕的朝著高位宮施了一個全禮,而后大踏步離開了這座冰冷黑暗的宮殿。
執(zhí)戟良人
高位宮乃高句驪第十世‘山上王’,其人有武略,且仁愛。漢代史籍以及《三國志》等史料誤將其子第十一世‘東川王’高優(yōu)位居稱作高位宮。高優(yōu)位居小名郊彘,高句驪國在其手上滅國一次。其子‘中川王’然弗后來又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