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之剛掛斷電話,突然大腦劈過一道驚雷。
剛才還溫潤的臉瞬間煞白,她手指略微顫抖地點開了收件箱。
還是這張臉!
每一次見著這張面孔,心都像被拴上了冰冷的鐵鏈,渾身血液散盡。
“石碾橋?”三個字像燒紅的鐵,一瞬間烙在眼里,灼得疼。
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他的點點滴滴早已在腦海里瘋長。
石碾橋?這是個什么地方,念之覺得很熟悉,凌亂的思緒亂麻一樣撕扯著她的頭皮。
想來也奇怪,當年虞家困難的時候在很多歐盟國家,例如法國,意大利的酒店卻做得不錯,還和華納建業(yè)承包下了國外很多連鎖酒店的業(yè)務和住宅物業(yè)服務。
虞氏和華納的競爭對手是翟氏,而那一年翟陸離正式全面接管翟家企業(yè)。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他那時剛上任,所以火候沒到?
念之覺得以自己對翟陸離的了解翟氏根本不存在陪標!
當年盛傳翟氏,虞氏,華納,圍標,翟氏資歷最深資金也最雄厚,憑他們的關系,投標不過走個流程,可他們卻在最后拔高了報價。
虞氏,和華納在兩個不同標段競價中標了。
墨跡蒼勁有力,書頁是淡淡的鵝黃色,每一張頁紙邊角鋒利平整,翻看時還帶著淺淺墨香和樹木的氣味。
念之緩緩放下翟陸離的書。
陸離就像一潭湖水,“五彩爭勝,流漫陸離”。
念之知道翟陸離有太多自己無法觸及的角落。她害怕自己沉溺于流光溢彩的幻境里,卻忘了水底下暗藏的陰暗詭譎。
今兒是周六了,按例虞家的家庭聚餐在這一天,和品牌方選定好成片,念之順道去公司接母親。
這幾年人親走往得少了,聚會也從兩個長桌的人換成了兩把椅子的聚會,除了逢年過節(jié),其余時候都很冷清。
到了公司樓下,念之不想大動干戈便說:“歐伯您就在這兒等我吧”
歐成延是虞家的管家,從念之的外公在時就一直跟著,做事穩(wěn)妥得力,很受虞家人的尊重,現(xiàn)在也是念之對外的父親。
不遠處一輛車也駛過來了,隨著視線越來越清晰,車廂里突然被打破了沉寂:“那人是誰!”
莫成瀟瞇著眼像狼一樣敏銳地盯著前面的人。
穿著灰色大衣,藏青色高領毛衣,深色牛仔褲,頭發(fā)花白的男人已經坐進了一輛黑色奔馳里S65 AMG。
他的舉手投足間有種歐洲老紳士的儒雅。
“莫總,您是說剛才和虞小姐打招呼那個?”
“對是他!”
就是這樣的,舉止得體,著裝內斂,面孔雖然有些蒼老了,身形也沒年輕時那么挺拔了,可還是那樣的精氣神!
“他啊,虞念之的父親歐成延,虞家的管家,在虞家地位很高的。”阿新瞟了一眼莫成瀟像鷹一樣的眼睛又解釋道:“上次查虞小姐的資料,因為時間緊虞家背景深,一時沒查到那兒”
莫成瀟的眼睛釘在了那輛黑色轎車上,眼神黯淡下來,他自嘲著說:“姓虞啊,太像了……”
雖然只是匆匆一面,但是從那個女孩兒的打扮和周圍人對她恭敬的樣子,她不會只是個管家的女兒。
那個女孩兒年紀不大,雖然莫成瀟記不清她的模樣,但確實是一張超越稚嫩的會震懾人心的美貌。
那種渾身散發(fā)的隨性疏離像個世界的旁觀者,那個男人也是這樣為她開門,精心呵護著她。
像!
“……查查這個歐成延”莫成瀟一只抵在車門上的手,血管賁張,經絡暴起,他在努力克制著。
“玉佩呢?”他問。
這些年,緬甸玉石市場,拍賣會,黑市倒賣市場,一直都有人留意,可水頭好的玉越來越少,更沒有和莫成瀟口中那種預料雕工都極品的貨色。
阿新沉默了片刻應著:“沒找到”
記憶地潮水洶涌地涌上來,女孩兒遞給自己兩千元救命錢是用她脖子上的玉佩換的。
拿走玉佩的那個男人很高,能隨便拿出兩千元的人根本不差錢,也不會去販賣那塊玉。
那是除了自己母親以外,唯一一個對自己好的人了,是第一個不圖回報給了自己溫暖的陌生人,她說,以后別再偷了!
哪是偷?。〔贿^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拼盡性命要救回自己母親的命??!他哪是偷?。∧鞘巧炒テ屏思绨?,水泥燒爛了手掌應得的錢??!
莫成瀟覺得每次心口的洞又被狠狠地挖一刀,一次次的失望,再僵硬的外殼也會壓出裂痕來。
走在虞氏辦公總部,雖說乘的直達虞閔芝辦公室的專用電梯,可一路還是免不了來來往往的員工,好在這里的人也習慣了虞念之的走往,公司又明令禁止拍照。
“虞小姐好!”一位約莫四十來歲,非常精神干練的女士低頭問好,念之瞥一眼她手里的文件,應是哪個部門的高管。
“你好!”念之點了點頭,下意識壓低了帽檐,快步朝虞閔芝的辦公室走去。
終于有驚無險地來到總裁辦公室,辦公室沒鎖,屋里沒什么動靜,門外的秘書也不在,念之就開門進去了。
閔芝的眉緊蹙著,正在翻閱著底下送來的文件,她思考時一貫這樣,唇瓣抿成一條直線,神色很嚴肅,時不時地抬頭望著LED顯示屏上紅紅黃黃,蜘蛛網(wǎng)似的圖表。
念之不忍打擾她,虞母沒有注意到走進來的人。
終于文件合上了,“??!怎么不進來呢!”說著閔芝身子往椅子上一仰,身子極大程度地攤在上面,揉了揉酸脹的眉骨。
“虞總”念之笑了笑,找了位置坐下。
“你坐會兒,餓不餓?要吃什么嗎,我叫助理弄一些來?”
“沒事兒,您忙吧,不用管我”電腦上和桌上的文件還摞著,她總有忙不完的事。
虞閔芝看著顯示屏上的股市,突然問:“慈善晚宴你也去了?”
“嗯,我看見了沈阿姨他們,只是我們沒坐在一起,沈阿姨還是很漂亮,只是自從上次她生病后就一直比較瘦”念之自顧自地說著:“這次的拍品當代的畫作很少,大多都是藏品”
念之習慣和母親聊天時帶上彼此都認識的人,這樣不會尷尬。
“陸離沒和你來啊?他在樓下等你嗎?”閔芝終于抬起了眼。
“沒來”念之說。
“出差了?”她看著念之平靜的臉又問:“什么時候回來???”
他說了很快回來,就會很快。那是只屬于彼此的時間符號。
“他有他的事要忙,很辛苦。”
看著念之平靜的臉,虞閔芝心里卻莫名竄起一團邪火。
“你們是夫妻,你連他的行程都不知道?”明明是質問,卻怎么都像在虛張聲勢。
她早就知道答案了,或許是因為惶恐,竟自亂了陣腳。
“正因為是夫妻,所以他有自由的權利?!?p> 念之一路快走到電梯口,血液像鐵板上的水珠在她體內流竄。
她閉著眼鎮(zhèn)定了一下才按了電梯。
終于等到電梯打開時,她已經平緩了,但看著電梯里的人她真想扭頭就走,“莫總。”
“虞小姐臉色不好啊!”
“……沒休息好吧”念之感覺莫成瀟快要看出什么破綻,于是岔開話題:“莫總來這兒干什么?”
“公事”
終于電梯到二樓大廳了,還不等莫成瀟再說什么念之就出電梯。
“你呢?”身后傳來不疾不徐的聲音,念之挑了挑眉毛,唇角帶著幾分譏誚說:“私事”
念之覺得身后就像一雙無形的手正快速地伸過來,她越走越快,步子也很亂。
“小心!”莫成瀟脫口那一剎,只聽大廳里嘩啦一聲!
此時大樓的保潔阿姨在打掃衛(wèi)生,潔白的地板擦得锃光瓦亮,念之走得急匆匆的,心又亂,一不留神撞到拖地的水桶,臟水像掀翻的海浪,潑灑了一地。
“啊!”一腳踩進冰窖里,溫暖的衣物瞬間變成厚重冰冷的鐵籠將人困住,好在踉蹌了一下,整個人還是穩(wěn)住了。
聽著大廳里的聲響,保安和保潔阿姨趕忙過來“對不起,對不起……”一邊驚慌地道歉,一邊用手擦拭著念之打濕的衣物。
念之緩緩站直,撥開眉間的散發(fā),“不好意思,又得讓您重擦一遍了”她捋了捋衣褲被污水粘合的地方,走出了門。
臘月的東城只有零下一兩度,走出門一股股寒風吹得人喘息都沒間隙,膝蓋骨被冷風吹擦著冰冷的布料,生疼,手拉著大衣被風刮得起了紅紅的血路子。
“你這是怎么了!”歐叔看著念之一路小跑過來,狼狽不堪,趕緊打開車門。
“沒事”念之看著這一身的污漬也不好說什么,匆匆上了車。
剛上車沒多久,電話就響了,念之僵硬的手指已經是拼上去的積木了,費了好半天力才掏出手機。
“今晚,攢了酒局,咱們得去,馮有成他們公司的,十拿九穩(wěn)了,總要去一下吧?”不難聽出卿姚的欣喜。
念之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歐叔不知怎么開口。
卿姚似乎聽出了念之的沉默于是皺著眉說道:“你沒有行程啊今天,該聯(lián)絡聯(lián)絡的人還是得走著”
“……那好吧!你把地址發(fā)給我”念之又朝著前排說道:“掉頭去龍月灣”
“念之!”
念之看著歐伯一臉失望便軟和下來說:“歐叔,我媽那邊也挺忙的,我今晚有事?!?p> 歐成延見她出來那樣子大底也猜到幾分了,頓了頓,只是重重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