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霧迷蒙,黑發(fā)如墨撲散在肩頭,氤氳中毛孔舒展,蒸汽洗凈所有的疲累,直到身子發(fā)汗了,念之才從浴室里出來。
她窩在羽絨被里,盯著床頭的藥瓶許久,最后也沒打開,任由暖意撫摸著身子。
念之今晚沒吃安眠藥,不一會兒便有窸窣的聲音傳來,從混沌到清明只用了幾秒只是她太累了,眼皮沉得抬不起來。
突然一聲破響,她倏地睜開了眼睛。
從側房漏出一道微弱的光,他還沒睡嗎?念之迷迷糊糊地趿拉著拖鞋,來到他房門口。
透過門縫,只見房內的男人勾著背,身軀就像攔腰折斷的高樓隨時就要倒塌一樣,不知在翻騰著什么東西。
念之推開了門那一剎那,頓時腿腳發(fā)軟,涼意布及全身,她趕緊三步作兩步撲過去抱住翟陸離。
一大箱藥片灑得滿地都是,有些已經被水泡開染得地板紅一塊黃一塊的。
翟陸離靠在念之身上發(fā)出微弱的粗喘。
念之似乎能感受到翟陸離那種血肉撕扯的痛,眼睛瞬間就紅了,“胃疼是不是!叫醫(yī)生……叫醫(yī)生……”她顫抖著自語著。
“陸離……沒事的,我在……沒事的……”
陸離強撐在桌邊的手臂再也不聽使喚地滑落,整個人失去重心,就像是一座沒有根基的大山倒過來,念之撐不住他,又怕他摔著便就這樣一步步拖著他。
陸離的臉貼著念之,念之渾身都被他浸濕了,陸離在發(fā)抖,脖頸卻燙得嚇人。
“陳叔!陳叔!張姨張姨,有沒有人啊,快點!”念之撕裂地吼著,眼淚開始失控了。
房間加了隔音板,阿姨們又都住在別院,值班的人也隔得遠,外面的人根本聽不見屋內的聲響。
念之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陸離很痛,一張灰白的臉痛得扭曲變形,念之自己也痛到眩暈,她使勁吸了口氣,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翟陸離就像一盤散沙怎么都撈不起來,念之眼淚和汗水噴涌而出,她使出了幾乎要筋骨迸裂的勁,才將陸離放在了沙發(fā)上。
她眼前蒙著太厚的水汽花白一片,終于按下了房間里的警報器。
經診斷是胃穿孔,腸道潰瘍,胃潰瘍,高燒三十九度五。
念之身子猛地震顫了一下,睜開眼時已經天亮了,她守了陸離一夜。
念之看著翟陸離,面色蠟黃,嘴唇發(fā)白,一夜之間像抽干精氣一樣形容枯槁。
“還疼嗎?”一開口念之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嘶啞得嚇人,回想起昨夜她還是心有余悸。
她讀過書演過不少戲,卻在昨晚切身體會到了心疼的滋味。
那是一種失控的狀態(tài),不像是自己受傷了那種心里面有底的生理性疼痛,而是像流沙逝于掌心的那種驚恐和無奈。
她明白了真正的心疼都不是源于自己的。
陸離還在出虛汗,床單幾乎兩小時就得浸透了要換一次。
念之撥開陸離的碎發(fā)疼惜地嘆了聲:“好好睡一覺吧。”
只有生病了,只有病得不省人事了,他才能短暫地放下肩上的擔子。
因為這次陸離生病,那天陳叔和底下的人看到了倒在側房的翟陸離,念之和陸離分房睡的事自然是瞞不住了。
免不了又是一場不見刀光的腥風血雨!
“念念,你和陸離是怎么回事,是在鬧別扭嗎?”孔齡握著念之的手一臉愁容,“陸離怎么會突然暈倒呢?”
不是突然,是這回他沒有撐過去。念之低著頭,輕聲說:“媽,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你是很好的孩子”孔齡拍了拍念之的手又說:“翟陸離的脾氣是有點怪,姆媽希望你可以多體諒好嗎?”
他只是個不會還嘴的人,特別對親人。念之的心又牽扯著痛起來。
“我允許他以自己的方式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蹦钪恿藥追至Φ栏雍V定地說:“他不需要和別人一樣?!?p> 虞念之和翟陸離是榮辱與共的,她不喜歡別人對陸離的指責,特別是親人。
孔齡被語言凌遲了一般,虞念之擲地有聲的話重重地打在她身上。
突然,病床翻動了一下,念之沒再看孔齡眼中復雜的情緒,便朝著病床走去。
病房很敞亮,陸離一睜眼,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過了好久他才勉強看清點滴的流動。
“你醒啦,好點了嗎?”
聽到念之的聲音,陸離扭過頭去,他張了張口,喉嚨干澀得疼,沒法出聲。
念之看著他指節(jié)抓著床單,她看得都很吃力很累了,才聽到陸離說:“別擔心了?!?p> 孔齡一顆心都揪在了一起,她說:“念之是關心你,自己的身體要多注意??!”她還是用念之做了幌子。
陸離輕微地朝孔齡點了點頭,又朝著念之說:“你臉色不好,不舒服嗎?”
昨晚陸離倒在念之身上的時候,念之的背承受了兩人的體重直直壓在了一地的玻璃渣上,她的臉色看起來也很蒼白。
已經包扎過了,念之朝他笑了笑沒多說什么。
念之向劇組請了假,留下來照顧陸離,除了病得最厲害的那一兩天,他幾乎從早到晚不是審閱文件就是進行電話會議。
女一的戲份念之已經拍了不少了,換成雙女主后念之和莫筱筱的對手戲很少,前段時間念之拍戲的時候莫筱筱幾乎沒去過劇組。
閑來無事的時候,念之學著煲粥,雖然有時搞得廚房像打仗似的一片狼藉,不過陸離也說她熬的好,軟糯濃香,他很愛吃,氣色也好了不少。
下午念之在二樓的躺椅上蓋個珊瑚絨的毯子,看會兒書,陽光曬過來的時候困了就睡一睡,這樣的生活很放松,她已經漸漸斷了安眠藥。
背部的傷口好得差不多了,拉扯的時候還是微微疼,但她還是會堅持練瑜伽,她不愿意阿姨觸碰她的身體,晚上一個人在盥洗室別著臉擦藥的時候累得滿頭大汗。
“這個是什么藥?。俊蹦钪弥话鍥]開封的較為奇特的藥片嘟囔道。
藥箱子里紅黃黑白綠……圓的長的一大堆止疼片兒,一些風寒感冒的藥,很多都沒有外包裝,他也不怕吃錯?
他,以前就是自己隨便對付一下才把身體弄成這樣的吧!
“痛經的。”陸離瞟一眼,干脆的說著,說完又翻看著早上秘書送過來的資料。
念之的嘴張了半天,發(fā)不出聲音,他的記憶過目不忘真的不用質疑,這些都沒有包裝,他真的不會吃錯。
翟陸離又補充道:“看你疼,就叫醫(yī)生開了點,但是藥還是盡量少吃”。
雖然不住一起,浴室也是分開的,可盥洗室是一起用的!念之感覺臉上有一根羽毛撓著,絲絲發(fā)癢,臉很燙。
她蚊子似的道了一聲謝。
“下周我得出差去瑞士那邊,落實度假村酒店。”
他的工作強度不是一般的大,身體吃不消陸離也會死撐,念之心想。
“你要說什么?”陸離放下手中的文件偏著頭問。
公司壓著的事太多,壓到最后還是得他去處理,念之看著陸離,他真的瘦了,眼眶都凹陷了,下頜線更凌厲了。
“……注意身體?!彼f。
念之看著陸離幾乎就快要聽到他說的話了,但翟陸離卻也只是點了點頭應下了。
陸離還是頂著未痊愈的身子去歐洲了,念之也回劇組拍戲,還有一大堆之前推掉的品牌代言拍攝……
只要撒一個謊,就得用一百個謊去圓,這下念之可算是體會得真真切切了!念之對卿姚和延曦說的是家里有一些事實在沒辦法脫身,好在虞母還不曉得陸離病了,也不知道他們一直分房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