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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汝之血聽妖言

第二十九章 失控

以汝之血聽妖言 朝聞駿安 3666 2020-02-29 23:58:00

  “陳岑?想啥呢?下課了?!?p>  “嗯……嗯?”

  少年從手臂上抬起腦袋,迷糊地四下張望。

  “下,下課了?”

  三千人的階梯教室里空曠得見不著一個人影。

  耳邊卻滿是回蕩的凳板撞響,還有悉悉索索的書頁翻動聲,書包拉鏈的回聲,有筆掉到了地上……

  黑板上寫著三重積分的算式。

  窗楹明亮,迷蒙得像場夢。

  “快點啊陳岑,晚了就打不到鍋包肉了。”

  那個聲音又響起了。陳岑回頭看去,卻見不到人影。

  “好,好……我來了?!?p>  收拾講義,把書包甩在肩上,看了眼手環(huán)的時間,便匆匆出了門。

  干凈的走廊,盤旋的樓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樹梢隔了玻璃輕輕搖曳。

  少年拐過墻角。

  “滴滴?!?p>  紅色的自動售貨機里,一聲輕響。

  人影彎腰,從取貨口抓出瓶茶飲,扔給陳岑。

  “你來啦,怎么這么慢?!?p>  他笑道。

  陽光隔了走廊,無聲地落在他的臉上,溫柔至極。

  陳岑怔怔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回答:“嗯,不好意思……我來晚了?!?p>  “那走啊。校園卡沒帶,借你的?”

  他的語氣熟稔,仿佛是自己十幾年的老朋友。但是陳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想不起他是誰,只是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陳岑聽見自己嘴里毫不在意地說道:

  “隨你用唄?!?p>  “想好選題了么?下周要上報了?!?p>  “沒靈感?!?p>  “我倒有個主意……”

  有一搭沒一搭地,兩人說著話,在樓道走廊間并肩而行。

  他們說著學(xué)習(xí),說著更新的番劇,說著天氣說著新出的一款手機……但是陳岑心中的疑惑卻漸漸增加。

  你是誰?

  我們以前認(rèn)識嗎?

  為什么我會覺得你如此熟悉?

  頭為什么有點痛,為什么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隨著話題的不斷進(jìn)行下去,陳岑的疑惑越來越多,終于忍不住開口:“呃,那個,你叫什么來著?我好像突然忘了。你看我這記性……”

  他聽見這話,停下了腳步,眉毛一挑,看向自己。

  奇怪的是,陳岑似乎并沒有在那張臉上看到太多的驚訝。

  “這個問題嘛……”他抬起一只手摩挲著下巴,“我覺得應(yīng)該要問你自己?!?p>  “我……?”

  陳岑剛想發(fā)問,卻見對面走廊遠(yuǎn)處,忽然探出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一陣腥風(fēng),吹得陳岑瞇了眼睛。

  什,什么東西?

  他看清了眼前那造物,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長突的嘴吻頂上了天花板。

  尖牙蠟黃,利如匕首。

  鼻息一響,能塞進(jìn)拳頭的鼻孔里噴出兩道熱辣的白氣。

  濃密的頸毛隨著它的腦袋拐過墻角,瞬間塞滿了整個走廊,擠走了陽光。

  琥珀色的瞳孔瞄準(zhǔn)了陳岑,有些煩躁地眨動著。陳岑幾乎能看清自己全身在它眼中的倒影,以及它眼角的那一大坨黃色眼屎。

  一只猙獰的巨型黑狗腦袋,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自己。

  陳岑呆住了。

  這,這么大的狗,怎么被它鉆進(jìn)來的???

  “噓,噓?!?p>  那人伸手撫摸著巨犬的脖頸,安撫它喉嚨里那連綿不斷的低吼。

  他看向陳岑,面帶笑意:“怎么樣?想起來了嗎?”

  一切都變得昏暗起來,連帶著眼前的人影都開始變得忽明忽暗。陳岑看著那兇煞的狗臉,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

  那人見狀,嘆息一聲,拍拍巨犬的下巴:“二黑,給我咬他!”

  吼吼吼嗚汪??!

  巨犬眼中精光爆現(xiàn),瞬間張開血盆大口。一條鮮紅長舌閃電般彈射而出,有如巨浪般拍向陳岑的臉!

  那人似笑非笑,看著陳岑猝不及防被一擊抽飛,打穿玻璃,砸進(jìn)教室。

  塵土,碎磚……光與暗混合在空氣中,扭曲,而涇渭分明。

  有趣的是,背后的課桌非但沒有被撞為齏粉,反而堅固得就像游戲中不可破壞的模型,在巨大的沖擊力下全都堆積了起來,形成了一座小山,將陳岑壓在了下面。

  巨犬發(fā)出一聲咆哮,像是歡呼,又像是挑釁。

  “靠……好惡心……”

  少年推開壓在身上的凳子,使勁抹了把臉。他看看掛在手臂上的一長串黏稠的液體,登時胃里就像是有一群龍蝦在蹦迪,幾欲干嘔。

  “什么玩意兒……嘶!”陳岑試圖起身,腰部傳來一陣劇痛,讓他一個搖晃差點跪倒在地。

  “喂!想起來了嗎?”

  教室廢墟外,那個人大聲地問了一句,抬手?jǐn)r住了欲欲躍試的巨犬。

  “呵,拜你所賜,確實……想起來了那么一點?!?p>  陳岑垂著腦袋喘氣,一手撐腰,一手扶著旁邊的課桌。

  他的聲音明明低得像耳語,外面那人卻依舊聽了個一清二楚:“既然這樣,我親愛的朋友,你不妨快點解釋一下,我到底是誰?”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可沒有想起來你是誰?!?p>  那人聽著,似乎沒有生氣,笑意卻愈發(fā)濃郁。

  陳岑看著那掛滿垂涎、喘著粗氣的嘴吻,輕聲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家的狗子,可沒這倒霉玩意兒這么可愛啊!”

  “嗯?你不是很喜歡狗的嗎?”那人撫摸著巨犬,“我以為你是喜歡如此,才不做那些你明明會更喜歡的事情……看來你是還不明白啊,像它這樣的力量,”他用指關(guān)節(jié)敲了下巨犬那可怖的門牙,“你,其實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的哦!”

  “呸!”陳岑吐出嘴里帶血的唾沫,“老子是人!不是這種畜生一樣的怪物!”

  那人思考了一下,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那就……證明給我看?!?p>  他微微一笑,放下了手臂。

  巨犬興奮地咆哮一聲,小汽車般的爪子砸出了滿地的裂縫。它伸頸一撞,整面墻壁泡沫般轟然炸裂,迅猛的破壞力就像是哥斯拉再世。

  陳岑看著它隨爪一揮撣清了那些課桌,張開的巨口中,利齒垂直而下,直奔自己腦門而來。若是不做閃躲,自己的腦袋定會像個糖葫蘆一樣被釘掛在這巨犬的上顎,巨犬一仰脖,自己的身子便晃來晃去……

  “雖然我好像有點明白這只是個夢了,但是一想到要被這么惡心的東西咬進(jìn)嘴里,那我還是想說……”

  陳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起身抬頭,舉起拳頭,無視了撲面而來的尖牙,而是對準(zhǔn)了狗臉,然后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肺里的每一個細(xì)胞都擠光了氧氣,只為爆發(fā)出的最后一句話——

  “莫!挨!老!子!”

  拳頭揮出,神奇地穿過了林立森寒的尖牙,就像是穿過了一片虛影,毫無阻礙!

  然后是舌頭、唾液……穿過牙齦,穿過上顎,從狗臉一側(cè)探出,直到打入太陽穴才終于停下,有了擊中實物的觸感!

  巨犬沒有哀嚎,也沒有憤怒,只是陷入了沉默,眼珠不再轉(zhuǎn)動,失去了神采,就像是木偶走光了發(fā)條,在喧囂的表演中戛然而止。片刻后,它碎了,從頭到尾的碎裂,每一絲毛發(fā),每一寸眼神,像被風(fēng)化的塑料一樣開始褪色、破散。碎裂的波紋擴散開來,蔓延到了每一寸空氣里,然后是走廊,是光線,是窗戶,是窗外的樹木,是拐角紅色的自動售貨機……以及那始終微笑著的、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

  連陳岑也在消散。少年的身形化作碎片,以他為中心,這個世界開始崩解……

  人影看著那碎裂的中心,嘴角依舊殘留了一絲笑意。

  “嘖,才多久就把自己又搞死了一次,”人影低聲道,“也就看你還值得,所以拉一把罷了……倒也沒讓我太失望?!?p>  “但總歸……還是太慢了啊……”似有似無的嘆息。

  臉龐漸漸破碎,連帶著最后的話語一起,彌散在無盡的虛空之中。

  .

  .

  明明已經(jīng)斷氣的死狗忽然咬住了自己的手腕,這是負(fù)責(zé)屠宰的廚子絕對沒能料到的。

  一開始廚子以為是吳文化那做事莽撞的糙漢送來的鮮狗沒死透,所以下意識地猛甩胳膊,怎知這黑狗狗嘴依舊咬得死死的,斷掉的腰椎倒成了關(guān)節(jié),讓后半條狗身像破布一樣搭在了自己肩上,形成了一個詭異的90°直角。廚子一愣,正好對上了那黑狗翻起的眼珠。金黃的瞳孔里,自己的臉上滿是血絲。

  廚子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鬼啊啊啊啊啊——”

  后廚里其他的伙計全被嚇了一大跳,卻見發(fā)出慘叫的廚子像是在跳著什么怪異的西域舞蹈,右手臂上還綁著條破黑布……

  “快!快幫我弄下來!詐尸了!鬧鬼?。 ?p>  “什么東西?黑狗也能詐尸?!”

  “老胡你別動,先穩(wěn)住!”

  “給我松開,松開!”

  “啊啊啊啊……他娘的疼死老子了啊啊啊——”

  “手,手怎么變枯了?!”

  “拿刀砍??!”

  “不行太硬了!菜刀砍不動!”

  “撬它嘴,砸它腦袋!”

  “快去叫人,叫長老……”

  “啊啊啊我的手啊啊啊——”

  “不行來不及了!”

  “手!手啊啊啊!啊啊——”

  “老胡你閉嘴!忍著點!”

  一名大漢架過廚子,把他那枯萎之色已經(jīng)蔓延到肩膀的胳膊放上砧板,然后抄起剁大骨的重刀……

  一下!兩下!三下!

  鮮血濺到了廚子嚎叫的嘴巴里。

  剁下的胳膊連帶著掛在上面的黑狗,一起被丟到了角落里。一幫人一擁而上,掃帚火鉗竹竿一起招呼,其余人手忙腳亂給廚子抹上草木灰止血,然后架著他出了門去尋郎中。

  大家不知道這狗到底是什么情況,只好先打了再說。一團(tuán)黑肉很快被打得不成樣子,血淋淋混著塵土。大家喘著粗氣,稍稍停手,然后所有人臉上都流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搖晃,搖晃。黑狗直起了身,眼珠通紅。

  嘭!

  一記火鉗砸了過去,黑狗像塊石頭一樣飛了出去,砸在廚案下,打翻了裝雞血的壇子,紅色的血淌得到處都是。黑狗在血泊里躺了片刻,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次緩緩起身。

  它伸出舌頭舔了舔下巴上沾的血,然后又舔了舔,眼睛忽地一亮。黑狗開始舔爪子,接著是舔地面,越舔越瘋狂,恨不得將整個磚地都削平一層的架勢……最后似乎是不滿意,扒過雞血壇子,直接把整個腦袋塞了進(jìn)去……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怪異的聲音在寂靜的后廚回響。

  終于。

  它抬起頭。

  黑狗成了紅狗。

  紅到發(fā)亮的雙眼,就那樣盯住了在場的幾位。

  .

  .

  “嗯?”

  前院里,濃眉少年停下了手里的刨子。

  “前輩?”他忽然低聲說了句,卻久久沒有得到回應(yīng)。

  一旁的一位青年好奇地看了過來:“怎么了小魚兒?”

  “沒什么?!?p>  沈江歌笑了笑,重新推起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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