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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閣

第五十二章 修羅地獄

雪月閣 幸福的大慧 3000 2025-07-04 00:01:00

  光潮吞沒暮色,也吞噬了君無雙留下的影衛(wèi)。

  噬魂玉冰冷的光芒如霜雪覆頂,瞬間凍結(jié)了他們的動(dòng)作與神思,化作幾尊僵立的雕像。

  “你們不該跟著我喪命。黎明破曉時(shí),禁制自解,屆時(shí)……自行離去吧!”姬榆的聲音穿透凜冽寒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影衛(wèi)眼中凝固的焦灼,是未盡托付的烙印。

  姬榆指尖冰冷,靈魂卻在業(yè)火中焚燒。她以己身為引,毫不猶豫地刺入噬魂玉深處,喚醒那蟄伏萬載、屬于幽冥的兇戾!

  玉玦嗡鳴,幽光如濃墨滴入死水,迅速暈染、膨脹,將空間撕裂開一道猙獰的縫隙。

  影影幢幢的魔影咆哮著從中爬出,硫磺與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匯聚成無聲的、毀滅性的黑色洪流。

  言褚?guī)е了哪к娞K醒,難以置信地望向她——那個(gè)曾明媚如春日的少女,此刻周身纏繞著來自九幽的煞氣,眼底只剩下凍結(jié)萬物的寒冰。

  “醒來吧,我沉睡的魔軍!隨我——踏平王都!”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骨髓的冰冷命令。

  言褚心頭劇痛,單膝跪地,聲音斬釘截鐵:“定不負(fù)主上所托!”

  魔軍踏碎山河,裹挾著她,一路摧枯拉朽,直撲王都。

  殘陽如血,潑灑在斷戟?dú)埣字希灿痴罩鄣啄谴乇獾?、永不熄滅的?fù)仇火焰。

  城門在望。

  殘破的旌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如同垂死的哀鳴。

  就在那一片狼藉的城垣之下,姬榆的目光驟然釘住一抹熟悉的身影。

  幾乎在她視線落下的瞬間,那人似被無形的絲線牽引,霍然轉(zhuǎn)身。搖曳的火光映亮了他驚駭欲絕的臉龐。

  林湛。

  四目相對,隔著尸山血海與魔影幢幢。林湛喉結(jié)滾動(dòng),不顧身后將士因恐懼而發(fā)出的驚呼與阻攔,猛地一夾馬腹,失控般向她沖來。

  “都不要過來!”他厲聲喝止,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嘶啞。

  言褚瞬間橫移,鐵塔般擋在姬榆身前,周身魔氣翻涌,警惕地盯著來人。

  姬榆卻伸手,冰涼的手指按住了言褚緊繃的手臂,輕輕搖頭。她獨(dú)自上前一步。

  林湛在她面前勒馬,幾乎是滾落下來,踉蹌一步才站穩(wěn)。他看著眼前被魔氣環(huán)繞、陌生又熟悉的女子,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微顫:“你……為什么要回來?”

  為什么?

  所有人,都盼著她遠(yuǎn)走天涯,永不回頭。

  “所以,”她的聲音比北地的寒風(fēng)更刺骨,“你便和他們一同瞞著我?”

  他眼中閃過深重的愧色,艱難開口:“這是……對你最好的結(jié)果?!?p>  她笑了,那笑容凄厲如染血的殘陽:“最好的結(jié)果?你們憑什么替我做主?憑什么以為,這就是我要的結(jié)局!”

  林湛臉上痛苦掙扎之色更濃,幾乎扭曲。姬榆冷冷地看著他,心中只有冰冷的疑惑:他憑什么痛苦?

  “我現(xiàn)在就要進(jìn)城?!彼穆曇舨蝗葜靡?,“若你心中尚有半分愧疚,就拿起你的劍,助我——救出父兄!”

  “不……”他幾乎是本能地抗拒,聲音干澀,“安平侯早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你此刻入城,無異自投羅網(wǎng)!護(hù)衛(wèi)君上乃我職責(zé)所在……”

  “你以為,”她周身戾氣暴漲,懷中噬魂玉嗡鳴如厲鬼尖嘯,“你如今,還有資格阻止我?”

  他閉上眼,拳頭攥得死緊,指節(jié)發(fā)白,仿佛在承受著萬鈞重壓。許久,那緊閉的眼簾才緩緩掀開,眼底是認(rèn)命般的死寂。

  “……好。”

  是了,是他欠她的。久遠(yuǎn)之前欠下的債,縱使她已忘卻,他也該償還了。

  “言褚,”姬榆側(cè)首,目光轉(zhuǎn)向身后的魔將,“你隨林侯一起,務(wù)必救出我的父兄!”

  言褚面露驚愕,剛欲開口質(zhì)疑,姬榆已伸手握住他覆著冰冷鱗甲的手腕,指尖的冰涼透過甲片傳來,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懇切與沉重:“這對我,至關(guān)重要!拜托了!”

  拒絕的話語哽在喉間。那眼神中的分量,讓他無法違逆。

  兵分兩路。言褚與林湛帶著精銳魔軍撲向深宮,而她則率領(lǐng)另一股魔軍洪流,撞向王城的心臟,為營救撕開血路,拖延時(shí)間。

  宮闕巍峨,高聳的城墻在血與火中顯得愈發(fā)猙獰。

  城垛之上,一道身影孑然而立,玄色衣袍在硝煙中翻飛,仿佛早已等候多時(shí)。隔著彌漫的、帶著鐵銹味的血霧,姬榆的目光穿透混亂,精準(zhǔn)地鎖定了那張臉——蘇子澈!

  剎那間,流竄老兵與難民驚恐的私語,如毒蛇般鉆入耳中:

  “落鷹澗……幾天前就敗了!敗得慘?。÷犝f……是有內(nèi)鬼開了口子,安平侯的兵和北狄的鐵鷂子,從后面捅了刀子!”

  內(nèi)鬼……

  竟然是他!

  巨大的悔恨如滔天巨浪將她淹沒,從未如此刻骨地痛恨自己,恨自己的一念之仁,竟親手埋下了覆滅的禍根!

  “為什么?!”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像砂紙摩擦。

  蘇子澈的神色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目光如同看一塊路邊的碎石,毫無波瀾。

  “記得嗎?”他開口,聲音平淡無波,“我告訴過你,我的家族曾遭滅頂之災(zāi),父親昔日摯友,受盡我族恩惠,卻在危難時(shí)袖手旁觀。最終……家父不堪其辱,自刎于我的劍下?!?p>  姬榆沉默,心頭疑云密布,只等他揭曉那殘酷的謎底。

  “不過,我似乎忘了告訴你,”他的唇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眼中恨意如毒藤瘋長,“家父,便是昔日的中山王。而你的父親,燕昭帝——就是那個(gè)背棄盟誓、見死不救,踩著無數(shù)尸骨,得以匡復(fù)所謂‘國祚’的……我父親的好友!”

  姬榆如遭雷擊,腦海中斷續(xù)的信息瞬間炸開——數(shù)年前,北齊鐵蹄踏碎中山,中山王寧死不降,血染王宮!

  “他等了那么久!等來的卻是燕昭拒絕出兵的消息!你知道他當(dāng)時(shí)有多絕望嗎?”

  蘇子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刻骨的怨毒,“他就死在我面前!死在我手里!死在我這把本應(yīng)殺敵的劍下!你知道那劍柄……有多冷嗎?!”

  往事如煙,交織著太多無法厘清的愛恨情仇,早已無法用簡單的對錯(cuò)衡量。

  可,她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兄赴死!

  “你該恨的,是北齊!”

  “是啊,”他冷笑,眼中是赤裸裸的譏諷,“他們已經(jīng)死了。還得感謝你,替我解決了北齊,又……”他唇角的冷笑加深,未盡之意,彼此心照不宣。

  失控的恨意與狂怒交織,說不清是恨自己救下這條毒蛇,還是痛恨自己被他玩弄于股掌的愚蠢!噬魂玉在懷中發(fā)出興奮的尖嘯,魔氣狂涌!

  “射?!背菈ι?,那薄唇輕啟,聲音不高,卻帶著碾碎螻蟻般的冷酷決絕。

  姬榆唇角勾起一絲極盡嘲弄的弧度。凡鐵之矢,豈能撼動(dòng)幽冥之軍?

  箭雨,自城頭傾瀉如瀑!魔影咆哮,輕易撕裂脆弱的箭幕,她如最鋒銳的箭鏃,裹挾著死亡的洪流,直插王城深處!

  宮階高聳,白玉石階已被血污浸透,蜿蜒流淌。安平侯就立于那最高一階之上。

  他身披玄色重甲,甲葉在戰(zhàn)火映照下流淌著暗沉的血光,身形挺拔如不折的標(biāo)槍。

  面對她身側(cè)咆哮撕咬、猙獰欲噬的魔影,他臉上竟尋不出一絲懼色。

  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銳利如淬了寒冰的刀鋒,穿透混亂的廝殺與彌漫的煙塵,死死地釘在姬榆身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掌控全局的漠然。

  這是姬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這個(gè)男人。甲胄覆身,卻掩不住他骨子里透出的、山岳般沉凝的壓迫感。

  隔著尸骸與硝煙,那股無形的威壓依舊撲面而來,冰冷而沉重。從他第一次出現(xiàn)在她視野里,那深沉的眼神,隱忍的野心,便如同烙印——這絕非池中之物!

  他手段狠戾,殺伐決斷,為了那至高的權(quán)柄,能將世代簪纓的臨安侯府連根拔起,片瓦不留!

  凡他看中的東西,何曾有過失手?何曾有過……放手?!

  但今日……她姬榆,偏要將他所求,碾碎在這宮階之上!

  她冷冷一笑,那笑容里淬著無盡的恨與決絕。

  魔軍如沸騰的黑色怒潮,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向著那宮階之上席卷而去!

  剎那間,金鐵交鳴聲、骨肉撕裂聲、瀕死哀嚎聲……匯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地獄交響。

  體力在瘋狂燃燒,強(qiáng)行催動(dòng)噬魂玉的反噬如跗骨之蛆,瘋狂啃噬著她的神魂與生機(jī)。

  法力,終于到了油盡燈枯的盡頭,視野開始模糊、搖晃。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無邊黑暗的剎那——

  宮墻之外,遙遠(yuǎn)的天際,一束璀璨奪目的煙花驟然撕裂了昏暗的天空!

  那光芒如此耀眼,短暫地照亮了這片修羅場。

  姬榆緊繃到極致的心弦猛地一松,一絲釋然的笑意,艱難地漾開在她染血的唇角。

  父兄終于救出來了,如此,她也無憾了。

  意識漸漸模糊,似再難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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