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佚心閣

　　南宮城的三街十六巷都在外城，一條直街貫穿商城，兩條橫街皆在徵城，共十六道巷子，涵蓋各般門類，皆是精品商鋪。就連南宮府的用度，也有不少在此采買。

　　徵城的神工巷，經(jīng)營的就是機巧禮物、奇珍異寶。兩邊商鋪，大都以磚木為主，雕欄畫棟，鱗次櫛比。

　　巷口的幾家店，賣的都是些尋常的精巧玩意。常有孩童駐足在此，或拉著大人的衣袖討要，大多都能如愿，便多了幾件玩具，能和朋友炫耀，也有的被大人數(shù)落，哭鬧著被拖拽而去。

　　往里去還有好些寶物，問天對這些不感興趣，見鐵心也是，便帶著她徑直往里走去，玉靈龍本想在這看看，見兩人走遠，只好拍拍翅膀跟了過去。

　　越往深處，人也越少，商鋪倒是越來越大了，鐵心跟著問天，四處張望，忽然瞥見一邊的招牌，拉了拉問天道：

　　“佚－心－閣。問天哥哥，這名字好奇怪?！?p>　　“嗯？佚心……鐵心，這店名倒是與你挺像?！眴柼煺{(diào)侃了一句，順著鐵心指的方向看了看招牌，詫異的說：“我記得原先這兒還是家賣精雕首飾的，這才半月不見，怎就換了家店？”

　　“進去看看？”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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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閣內(nèi)陽光稍暗，問天瞇著眼打量，店里空蕩蕩的，沒瞧見伙計，也可能是有別的事不在。環(huán)顧四周，只瞥見一人伏在柜臺后假寐，臉藏在陰影里，黑乎乎的看不真切。大概是店里掌柜吧，問天猜測。

　　“問天哥哥，這店里怎么沒幾樣?xùn)|西？”鐵心看了看店里少得可憐的幾件賣品，扯扯問天的袖子問道。

　　問天正盯著墻面的幾處縫隙沉思，聞言指了指身前，笑道：“你來看，這店鋪只怕不簡單啊，想來，應(yīng)該是別有乾坤。”

　　見鐵心不解，問天干脆上手演示，在幾處縫隙旁接連叩擊最后送入一道勁力，咔嗒一聲，竟彈出個三尺見長的匣子來，機匣蓋同時打開，里面孤零零的橫著一支玉白的笛子。

　　“問天哥哥，你怎么能不經(jīng)允許就動……”話未說完，鐵心的目光就凝在了那突然出現(xiàn)的笛子上，片刻才遲疑道，“這……問天哥哥，這好像是用深海大白鯊的魚骨磨制成的骨笛?！?p>　　“骨笛？”問天驚訝，接著是好奇，“就是你常說大白鯊？”

　　鐵心點了點頭，她有時被問天惹得惱了，就會脫口出“你個大白鯊”來，想了想，解釋道：“深海大白鯊是東方海域的水中霸主之一，極為兇厲，殺性極重，早些年因其喪生的沿海漁民不計其數(shù)。這笛子白潤如玉，但仔細看其紋理，應(yīng)該就是取材于大白鯊的魚骨?！?p>　　“極為兇厲？”問天一頓，繼續(xù)道，“原來你是說我兇……我還以為你尋常說的是……不應(yīng)該啊?！?p>　　鐵心輕咳一聲，有些羞赧，正要開口時，一個嘶啞的聲音突然從身后飄出，嚇了兩人一大跳。

　　“這大白鯊雖頗為兇厲，但生性呆笨，哪敵得過人的智慧，幾年捕殺下來，如今都開始躲著人來，能見到的不多咯?！?p>　　天心兩人扭頭望去，原本伏在柜臺假寐的掌柜不知何時已站到兩人身后，兩手背在身后。那掌柜抬了抬頭，盯著問天看了許久，突然笑道：

　　“原來是問天少爺。不知道少爺喜歡什么，讓小人給您找就是了。”

　　笑聲沙沙的，那掌柜半弓著腰，作態(tài)讓問天很不適應(yīng)。神工巷的大師們大多都有著自己的高傲，對人不聞不問也是常見問天幾次來此，都被冷落慣了。半退一步，看了看鐵心，發(fā)現(xiàn)她也正看著自己，眼神里帶著詫異，讓問天有些窘迫。

　　鐵心見問天這番模樣，心下了然，開口問掌柜道：“不知店家如何稱呼？”

　　“小商平日有個渾號‘兇閻王’，兩位若不嫌棄，可以稱呼我為王掌柜?！?p>　　“欸？怎么不叫兇掌柜？”問天好奇，一般不都是用第一個字代稱的嗎？

　　“只是個渾號，又非我的姓氏?！蓖跽乒駬u了搖頭，面上肌肉拉動出一個笑容：“再說了，哪有叫兇掌柜的，豈不把客人都嚇跑了?！?p>　　“那倒是?！眴柼旄胶停樋诮忉尩溃骸拔铱茨@店里好像設(shè)了多處暗格，倒是有些好奇，這才……實在抱歉?！?p>　　“這有什么，沒事。只是這骨笛早先已被人預(yù)定了，又實在珍貴，我才將其收入暗格藏好。沒想到問天少爺眼力過人，如此輕松就看透了其中關(guān)竅?！蓖跽乒褓澋?，順勢把放著骨笛的匣子推回墻內(nèi)。

　　見二人仍盯著自己，王掌柜笑著對鐵心探問道：“這位姑娘是海域人氏吧？前幾日我這店里恰巧收了幾件海域的寶貝，都藏在這暗格里。這支骨笛只是最尋常的，還有兩件，少爺有沒有興趣一賞？”

　　王掌柜往一旁走了走，不知按動了什么地方，問天身邊的一個暗格突然彈開，一尺見方的格子里安靜的躺著一柄短劍，劍身藏在鞘中，劍鐔飾有簡單的回形紋，劍莖則包著米白色的皮革，看起來精巧無比。

　　問天瞧得喜歡，正想拿出來試試，一只嫩白的小手卻突然從身旁探出，一把將短劍搶走。問天看去，鐵心臉上竟浮現(xiàn)出少有的憤怒。

　　“王掌柜，你可知這柄劍是何人所制？”

　　鐵心緊盯著王掌柜，冷聲質(zhì)問。王掌柜眼神躲閃了下，面上涌現(xiàn)出十足的困惑和委屈，目光向問天求助著，低聲解釋：

　　“這、這我也是收的別人的，當時也沒問來歷，這我也不知道?。　?p>　　問天也詫異于鐵心突然的憤怒，相識這段時間，第一次見女孩如此作態(tài)。忙解圍道：

　　“鐵心妹妹，你先別急，這劍是哪里有問題嗎？”又轉(zhuǎn)向店家問道：“您也別慌，王掌柜，您也跟我們說明一下這劍的來源吧?！?p>　　“這……問天少爺，您容我想想，我這一著急就給忘了……”王掌柜皺眉思索著，眼突的一睜，忙說道：“就在前天，前天的晚上，我記得清清楚楚，是一個黑色短打的鷹目男子，帶著這劍來的。他說的可憐，要拿隨身之劍換些銀錢來治母親的重病，我動了惻隱之心，就壓價買了這劍……”

　　“這你也壓價！”一旁沉默不語的小龍難以置信，詰問道：“你還好意思說自己動了惻隱之心？”

　　“我這哪知道他說的真假，何況就算治病，我給的錢也足夠了，余下的錢還能在這城里添家宅院呢?！?p>　　“等下，王掌柜，這劍如此價值，用他的人怎么會沒錢治病？”問天突然問道。

　　“呃……這少爺有所不知，佩劍再好也非財物，凡事認得都是銀錢啊。而這劍也可能是撿的、搶的，又或是有什么奇遇，遇到好東西，我哪還管這些細節(jié)啊?！?p>　　鐵心耐著心聽完王掌柜解釋，錯漏百出卻也無可指摘，有沒有隱瞞，她不在意，把劍柄前遞，直接問道：

　　“王掌柜花了這么多錢，有口口聲聲說這是不容錯過的好東西，那想必王掌柜是知道這劍莖上的米白皮革是何物吧？”

　　“這、這是誤會，誤會??！”王掌柜急聲辯解。

　　鐵心皺眉，抽出劍身輕彈，繼續(xù)說：“劍身似玉非玉，其堅而韌，彈之無聲，材質(zhì)只可能是東方海的護海靈族——龍鯨的鯨骨吧，而這米白皮革也是腹部鯨皮所制?！?p>　　話還未落，一旁的玉靈龍已是憤恨無比，他是靈龍一族，同樣有庇護劍域之責，他自是知道，守護靈族亦受玉龍國各域庇護，不可殺害，便是將死之時，也都會返回祖地龍墓安眠。而想得到守護靈族的遺珍，除了盜取龍墓，便只有獵殺一途。故以此所制的物品，皆被禁止，這奸商敢買賣此劍，已經(jīng)可以治罪！

　　“都說了是誤會！此劍是龍鯨遺珍所制不假，但請您細看，鯨骨鯨皮皆有黑紋，已然是被魔氣侵蝕，這只龍鯨或是誤入魔沼，已被魔氣侵蝕，將為魔獸啊?！蓖跽乒窠K于找到機會解釋，又看向玉靈龍問：“神獸大人，若神獸入魔，皆可斬殺，這種事雖然罕見，也不是沒有吧？”

　　玉靈龍，愣了一下，魔化？他想了想，確實有這實例，滿腔怒火便一下泄盡，只點了點頭。王掌柜見其承認，才繼續(xù)說明：

　　“我本也不想收的，但那人同樣向我解釋，我才因此答應(yīng)的。問天少爺，您也知道，魔獸被魔氣侵蝕，便只知破壞與殺戮，為禍人間，若其能被人獵殺，所得皆歸個人，這些東西雖然和那龍鯨有關(guān)，但應(yīng)是合法的……您說呢？”

　　問天和玉靈龍相視一眼，王掌柜的解釋確實有理，先前粗看時確未發(fā)現(xiàn)劍上異常，仔細查看，又的確是被魔氣侵蝕。

　　鐵心雖仍感覺有些不對勁，但也無從辯駁，啞了聲，把劍遞還不再言語。

　　“王掌柜，您先前不是說還有兩件東西嗎？這是一件，不知另一件是？”

　　王掌柜兀自擦著冷汗，見問天問來，猶疑了下，不知該如何開口。

　　“莫非仍和那只龍鯨有關(guān)？”問天明了，寬慰道：“您直說就行，誤會不是已經(jīng)解開了嗎?！?p>　　“是是，少爺說的沒錯，確實也和這龍鯨有關(guān)……”王掌柜有些尷尬：“這第二件是取那頭魔化龍鯨的鯨珠，鐫刻而成的一枚吊墜?！?p>　　“吊墜？”問天好奇，見鐵心沒再生氣，便問道：“那枚吊墜，可否讓我看看？”

　　吊墜是玉白色的，意外的小巧，應(yīng)是取了鯨珠的一部分所雕。問天辨認了下，吊墜上鐫刻的是“落日入海圖”，憑著技藝的精湛和材質(zhì)的襯托，讓吊墜顯得愈發(fā)的精巧喜人。

　　問天把玩著吊墜，余光見鐵心不時往這邊瞥來，還以為鐵心也喜歡這吊墜，便朝王掌柜笑道：“若您沒意見，這吊墜我便要了吧。”

　　“這、這當然沒意見了。”

　　問天接過吊墜，小心的收好，見鐵心仍往這里看，忙當作什么都沒發(fā)生般來到鐵心面前。

　　女孩的氣憤還未完全消退，面上仍帶著幾分冷意，茫然的看著問天。

　　“干什么?。俊?p>　　“你以前在海域，是不是一直這么有氣勢？”問天笑著問道。女孩愣了下，冷意消退，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小聲解釋：“剛才只是太過氣憤了，平常我沒那么兇的?！?p>　　當然，確實也有些氣勢咯……鐵心在心里想了想，決定避過這個話題，看著問天笑道：

　　“我們該回去了吧，再晚就趕不上晚課了。問天哥哥，你挨得罰還沒受完哦～”

　　問天一囧，玉靈龍適時的發(fā)出嘲笑，一行人嬉鬧著便往回趕。

　　咔噠一聲，兇閻王把裝著短劍的暗格合上，品咂這幾人最后的對話。

　　“鐵心……東方鐵心？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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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跑中的問天心中忽生悸動，駐足細細感受，卻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

　　“怎么了問天？”見問天停下，鐵心也站住問道。

　　“沒事，我們快回吧?！睋u了搖頭，見小龍已經(jīng)甩開距離，兩人連忙追趕，吆喝著讓小龍慢點。

　　孩童的嬉鬧聲在巷子里回蕩，檐下有幾人悄聲交流。

　　“可確定那人前日曾來此處？”

　　“確定?！?p>　　壓了壓帽沿，王阜輕揮手勢，幾人往佚心閣方向悄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