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南月啊,快下來,你上那么高做什么,快下來??!”
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一陣陣呼叫聲卻沒有把杜南月叫回神。
杜南月站在屋頂,看著遠方那一抹刺眼的紅,眼底滿是諷刺。
是啊,就是諷刺!
那一抹紅仿佛映出了一個男人的笑臉,青澀而又稚嫩,認(rèn)真而又嚴(yán)肅。
“你等我回來,我定十里紅妝迎你進門,許你風(fēng)光無限?!?p> 現(xiàn)在紅妝有了,風(fēng)光也有了,卻不是給她的,這難道不是諷刺嗎?
因為一句話苦苦等待十年,換來的不過是一句充滿歉意的“錯愛了!”
是啊,說的沒錯,是錯愛了,癡傻如她,還錯愛了十年!
她轉(zhuǎn)過頭,下人已經(jīng)拿來了梯子,年邁的父親將下人推開,自己上梯子。
父親的急切,母親的呼喊,遠處嫂嫂眼中的嘲弄,表妹的戲謔,這一幕幕刺激著她的大腦,她舉起手,陽光反射到父親臉上,襯得他斑駁的臉更加顯老,手上猛的用力。
“不!”
底下的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母親驟然昏厥,父親差點從梯子上跌落,臉上帶笑的表妹眼中溢出淚珠,嫂嫂跪坐在地上。
“南月!”一個男聲突兀的傳來,她笑了,看著大門下那個稚嫩的身影,淚珠不停翻涌。
“下一世,我們……不要再相遇了,我……后悔了……”
終于她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父親奮起的身影并沒有接住她,她滾過瓦片,像一片破碎的樹葉,飄落在地,在逐漸虛化的世間消失殆盡。
“啊!”
杜滿月后悔了,她為什么要死,該死的明明不是她,看著父母在她靈堂上哭暈的樣子她突然就后悔了。
“小姐?小姐?”
自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嚺?,仔細聽,好像是她生前的大丫鬟蘭蘭。
蘭蘭怎么在這兒?
蘭蘭幾年前就嫁人了,聽說她丈夫愛喝酒,一喝醉了就打她,難道她被打死了?
蘭蘭沒有聽到杜南月的聲音,擔(dān)憂的走進來查看。
掀開床簾,便看到了杜南月奇怪的眼神,她心中疑惑,“小姐?可是做噩夢了?”
噩夢?
杜南月再看她一眼,突然急切的抓住她的手,把她上上下下看一遍,嘴上還一直念叨:“怎么了,怎么了,受什么傷了?啊!不對!你是如何死的?”
因為她是被自己一刀沒入胸口,所以死了之后心口處一直有個血窟窿。
所以她想看看蘭蘭身上是否有傷口。
什么怎么死的?“小姐,您做噩夢了吧,別死死的,多不吉利啊,奴婢活的好好的呢?!?p> 杜南月眼含疑惑的又一番觀察。
不對,她聽說有的人是意外死去的,所以她本人是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了。
想到這兒,杜南月咬咬牙,下定決心道:“我知道,但是我得告訴你,你就是死了你知道嗎?我都看到你的棺材了!”
為了讓蘭蘭相信她已經(jīng)死了,杜南月毫不介意用個善意的謊言騙她。
嗨!原來如此,小姐做夢夢到她死了,還看到了棺材,怪不得嚇成這樣。
她笑笑,“小姐,你摸摸看?!弊ブ拍显碌氖置蜃约旱哪?,“我沒死,活的好好的呢,你摸摸,我臉上可是熱的?!?p> 熱的!
杜南月不可思議的收回手。
不對??!自己明明已經(jīng)死了啊,為什么還能摸到人???
她收回手再摸摸自己的臉,是熱的!
不對!她明明記得她渾身冰涼的躺在靈堂的棺材里面啊……
杜南月終于打量起自己身處的環(huán)境。
不是靈堂!不再是那個到處白花花的靈堂了,是她的閨房……
她活過來了?
“小姐,快睡吧,明日不是還有定親宴嗎,您這樣明日還能起得來嗎?起不來夫人又要說您啦,您……”
“什么東西?”
“???”蘭蘭停下給她掖被子的動作,抬頭道:“什么?”
杜南月滿臉的不可思議,“你剛剛說什么?”
蘭蘭道:“夫人會說您的……”
杜南月皺眉,“不是這一句……”
蘭蘭疑問,“您明天會起不來的?”
杜南月再次皺眉,“前一句!”
蘭蘭明白了,小姐這是故意的,不就是“定親宴嘛!”
“定親宴?和誰?”
蘭蘭心中一陣鄙夷,小姐啊,要不要這樣啊,還裝失憶,不就是想讓我講出來嘛,行,我講,“李家少爺李昱昇。”
這下杜南月終于知道了,如果說她活過來這件事足以讓她震驚,那么最讓她震驚的就是她還回到了她和李昱昇定親的前一天。
真是蒼天有眼??!
知道她不甘心就那么死去,還給了她一次拯救自己的機會。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不用我陪你睡?蘭蘭看著杜南月呆愣而又奇怪的眼神,終是沒開了口,一步一回頭的走了出去。
房門關(guān)閉,杜南月再也忍不住一頭扎進被子里笑了出來。
蒼天有眼??!
上一輩子的她真是太悲哀了,因為一個男人的鬼話就苦苦等待十年,那十年備受冷眼,直到二十五歲她魂歸故里,化為一抹鬼魂時,才徹底發(fā)現(xiàn)她錯了。
錯!而且是大錯特錯!
她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明日就是二十三年五月初三,就是上輩子她和李昱昇定親的日子,也是她剛及笄一月的日子。
兩日后十七歲的李昱昇參加武試成了武狀元,七日后邊疆游牧族進犯,他被封了少將軍,領(lǐng)著十萬兵士趕赴邊疆,且一待就是十年。
臨走時他滿眼深情,道:“等我回來,我定會十里紅妝迎你進門,許你無限風(fēng)光!”
風(fēng)光你娘了個腿風(fēng)光!
風(fēng)光是別人的!她只有光而已!
她不顧別人的嘲諷,獨自等待十年,沒想到人家回來后竟然跪在她門前,低聲道:“對不起,是你錯愛了?!?p> 那一刻之前她還在等著他的一紙婚約,沒想到婚約是給她了,但是那并不是來聘她的,是來退她的。
那一刻她就像是被脫光了扔在人群中一樣,每個人都投來或嘲諷或譏笑或無奈或可憐的眼神,逼得她不得不夾起尾巴,連門都不敢出。
最后終于在他迎娶別人的那一天結(jié)束了生命,結(jié)束了所有人對她的指手畫腳,結(jié)束了那些人或多或少的嘲諷。
現(xiàn)在,老天看不下去了,又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回到這一天,為自己和李昱昇的感情做一個了斷,為自己悲慘的人生畫上個圓滿的句號。
眼含笑意,她睡了過去。
這是她自上輩子到現(xiàn)在為止最開心的一刻,沒有之一。
第二日一大早蘭蘭就將還在賴床的杜南月拽起來了,一番收拾之后,她頂著一個蘭蘭梳的仙女髻,來到了她的母親錢氏的房門口。
她是來請安的,雖然平常從來沒有這樣過,但是今日特殊,她得來走走過場。
杜家是商河城里出了名的大家,祖上還是皇族,雖然已出五服,但是當(dāng)今皇上見了杜家的前當(dāng)家人杜南月的祖父杜老太爺,還得叫上一聲表叔呢。
杜老太爺年輕時是一個多情的人,娶了一個沒有家世的女子,也就是杜南月的祖母杜趙氏,生了兩兒兩女,杜南月的父親杜安就是老太爺?shù)拈L子。
杜南月的母親是侯府的嫡長女,嫁給杜安后,舉案齊眉,共有三男一女,這一女還是三十歲時費勁千辛萬苦得的,這女就是杜南月。
三男都是她的哥哥,分別叫杜末、杜盛、杜齊。
平均年齡都大她十三四歲,如今都已成家,娶妻生子。
如今家里最在意的就是她的婚事了,所以一大早就把她折騰起來,給馬上要來杜府的李家做做樣子,讓他們看看他們的“未來兒媳婦”是多么的賢惠、懂事、乖巧。
雖然是假的……
杜南月揉著自己沒睡醒的眼睛,腦袋逐漸變得清明,意識到自己將要面對什么時,腦子里面竟然有些興奮涌起。
就從今日的訂婚開始吧,給自己錯誤的人生畫個句號,然后開啟新的生活!
想想就很興奮……
不出所料,半個時辰后錢氏的門終于開了,錢氏的貼身丫鬟春萍將杜南月迎進去。
進門,錢氏剛梳妝完,她穿著深紫色的衣裙,臉上淡淡的摸著一層胭脂,皮膚姣好的她完全不像是已經(jīng)四十五歲的人了,倒像是一個剛滿三十的貴婦。
杜南月見了人滿是敷衍的行了個禮,后毫無坐樣的坐在了錢氏的身邊。
她不是很喜歡李昱昇的嗎?怎么今天是這個樣子的?
錢氏疑惑的眸子掃過杜南月,最后落在了站在一旁的蘭蘭身上。
眼神一閃一閃的,仿佛再問:“這是怎么回事?”
蘭蘭無奈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啊,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就在這時窗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錢氏估摸著是李家來人了,急忙推了推坐沒坐相的杜南月,低聲道:“人來了,你給我坐好點,不要給我丟人!”
如果問錢氏她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她一定會說要死要活的生了杜南月這個丫頭是她這一世最后悔的事情。
為什么會這么說呢?
這個院子里的人都知道。
錢氏是規(guī)矩森嚴(yán)的侯府出來的大家閨秀,嫁的是世家公子,婚姻美滿,且從上一輩起就有了杜家男子三十歲無子才可納妾的規(guī)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