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說笑笑,丁樘卻別有憂慮。胡繼先那便已經(jīng)安排前去接洽,但是釣魚卻也不是那么好釣的。不是下了餌料干等就好,魚兒需要驅(qū)趕,也需要辨認。
在與胡繼先敲定細節(jié)之后,丁樘卻還沒拿準要用什么方式對抗瞿倫。是僅僅依靠商業(yè)手段,還是從官場下手?
想著,丁樘便又把心思放回了應(yīng)付小女生頭上。丁樘飽含深意地看了眼徐雸,江下的消息是不是她去放出來的呢?
“哥哥怎么不說話了?”徐雸似乎是因為見到丁樘如此看著自己有些奇怪,便開口問道。
丁樘淺笑著搖了搖頭,道:“沒什么,只是在想往后要講什么故事給你聽,才會讓你時覺心意?”
徐雸聞言,卻是面色一黯,道:“哥哥可是嫌棄我太麻煩?只怕不消幾日,我便要走了,到時候就是想時時來尋哥哥也不得了?!?p> “你要走?定日子了?什么時候?”
一連三問,丁樘只覺得自己是有些意外,一時不知為何徐姨媽忽然要走。
徐雸點了點頭道:“是啊,我母親讓我先回應(yīng)天,過幾日便要走了。”
“先走?姨媽不走嗎?”
徐雸搖頭道:“母親還要小住一段日子,讓我先回去。”
“姨媽不是道為二嬸慶生么?如今生日也過了,可是還有什么事?”
“母親道來一趟不容易,又與大太太聊得來,便多住一些日子。”
聽到了徐雸的解釋,丁樘默然無語。難不成是徐雸真的做了那事,這個時候要抽身,以免被自己查出來?
有的時候,一旦產(chǎn)生了懷疑,那么就是不斷地尋找證據(jù)佐證自己的懷疑。丁樘在一瞬間就陷入了這個思想之中,只是徐雸究竟有沒有暗害自家呢?丁樘心中搖了搖頭,就算真的是她出去說的,也一定是徐姨媽背后教唆,定也怪不到她頭上。
但徐姨媽卻要將徐雸送走,自己依舊要留在此地,著實令人生疑。她所謂與顏氏聊得來,那純粹是屁話,腦袋糊了豬油才會去相信。所以,一定是她要搞事情了。
漸漸提起防備,丁樘卻依舊笑道:“妹妹走時,定要同我說一聲,說起來,我還沒有送妹妹什么禮物呢。即便分別,你我還可書信來往,你家官宦,我家豪商,總也能通上信的?!?p> 徐雸笑道:“那哥哥可要準備好故事哦,屆時定要寄附于我?!?p> “嗯。”
笑著笑著,徐雸便又垮下了臉,道:“哥哥是唯一一個肯花時間陪我的人?!?p> 話音剛落,似乎徐雸也覺得有些矯情,便又笑道:“剛剛說到哪兒啦,這西游釋厄的故事,雖然皆是精怪神佛,卻不似那么簡單,必也出自大家手筆,不知道哥哥自哪里聽來的?”
“嗯……妹妹也知曉其中深意?”
“我雖是小女子,卻也并非憨厚婦人,又如何不能感受其中牢籠束縛?像那齊天大圣,往昔直戰(zhàn)云霄,斗天宮,滿天神佛皆拿他不得,好不威風(fēng)。然而之后卻不得不屈服佛主,一路護送三藏,還要受緊箍咒之刑。剛開始還是野性難馴,到最后,卻逢人便施禮。如此看來,究竟是變好了,還是變的不好了?”
“應(yīng)當(dāng)是成長了吧,往昔無有背負,故可大鬧天宮,如今肩負取經(jīng)重任,故需立地成佛。無拘無束、大鬧天宮是樂;謙卑有禮、問禪西天何嘗不是樂?更是生活如此,不得不順服。若是孫悟空斗得過如來,自然依舊笑傲九天。但是五行山下五百年,只能磨滅其銳氣,無力改天換地,也只能做一個順服良民。若是斗他不過,還依舊桀驁不順,才會不樂;若是順服,便說不得不樂了?!?p> 聞言,徐雸低下了頭,道:“哥哥也以為,我應(yīng)當(dāng)順服么?就如同胡老師說的那樣?”
丁樘一愣,如何還不知胡居仁看樣子是勘破玄機了,怕是好好教育了小妮子一番,不得不怪自己多嘴。便道:“怎會?順服是因為無力,若是有力,何須順服?只要你執(zhí)掌了天下權(quán)威,誰人不聽從你的話?便如同漢之呂后、唐之武后、宋之劉后,乃至本朝張后,誰敢送上半句要求之語?”
徐雸捂嘴笑道:“哥哥莫不是還要我入宮選秀,做一個太后?那怕是多想了,我怕是連婦言、婦容、婦德、婦工這幾關(guān)都過不了?!?p> “不是讓妹妹去選秀女,而是讓妹妹試著讓自己強大起來。這個世界就是要看你強不強大,只要你足夠強大,便不會有人再拿規(guī)矩壓著你?!?p> 徐雸聞言撲哧一笑,笑罵道:“這是流氓話,若真的強大了就不用守禮法了,皇帝老爺要不要守?”
“那便是皇帝也不夠強大?!?p> “哈哈,若是皇帝還不夠強,哪還有何人比皇帝還要強?”
丁樘卻是不語,皇帝強大么?自然是強大的,手掌一個國家的生殺大權(quán)。然而他們又是脆弱的,不說西方被推上斷頭臺的那些苦逼君主。單單說中國,亦有于千百年大變局之中黯然落幕逇皇室,禮法更是在近代化的車輪底下被碾壓的干干凈凈。
當(dāng)然,雖然這么想,丁樘可一點也不想去鼓吹革命,領(lǐng)導(dǎo)革命。這只是讓小妮子燃起一點斗志的說法罷了,其實丁樘自己在后世就不大信服這一套。
小妮子最難能可貴的就是這么一點靈氣,若是在無盡的女德班教育中被磨滅殆盡,那么丁樘對這個世界必定會更少一絲憧憬,盡管那些憧憬本來就不多。
似乎是被丁樘的話感染到了,徐雸有些振作,但隨即又垮了下去,道:“我難道還能考一個進士不成?”
“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我可不希望再見你時,循規(guī)蹈矩,不復(fù)如今樣貌。若真如此,我怕是都不敢認你了,你也不是徐雸了?!?p> 徐雸默然無語,隨即站起身,伸出手到屋檐之下,接過一捧水,道:“天水終要落盡泥里,我亦是不知可支撐多久?!比缓笥中Φ溃骸爸皇俏視猿直拘牡模乱淮我姷礁绺?,你定然還是見到如今的我,而不是一尊傀儡娃娃?!?p> 說完,就將那一捧水潑向了丁樘,惹得丁樘大怒,站起身來,與之對潑。
少年人的惆悵總是一時的,但愿一時莫要變成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