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丈山可算是大，偏這兩個徒兒，不聽他傳音。
只好騰身駕云，著實叫他一頓好找。“無良的小兒，竟這般舍下你師父。”赤松子叉腰扶著一棵老樹罵道。
兩徒兒一人伸出一臂，懷抱著女娃，見師父來了，也不停下手里的活兒，淡然道：“這不是給珈兒做房子么?！?p> “嘚！”赤松子傻了眼，道：“什么珈兒？竟有人闖得進本仙設的結界？”一掌拍向頭頂，刷地，竹葉紛紛落下。
了靜求道：“師父快快住手，您要再打下去，這天就要塌了?！?p> 了聽摘了娃娃臉上的竹葉，瞧了師父一眼道：“師父這結界誰能闖得進？”指了指懷里的娃娃道：“珈兒在此?！?p> 赤松子悶哼了聲，才住了手。
了聽道：“師父不是要閉關么？”
赤松子怒道：“那山洞里盡是些蟲草野獸，哪是仙呆的地方?！?p> 了靜道：“師父又不是珈兒，自除了便是?！?p> 赤松子語塞——你又不是不知為師我就怕這些蟲獸。于是轉向了聽。
了聽正捋了袖子過來，半道上忽然聽見珈兒哭了，搖了搖頭道：“師父，您自除了便罷?！?p> 赤松子面色一冷，哼了一聲。
了靜道：“師父，您閉關去罷。”回頭賣力逗弄懷里的娃娃。
赤松子氣了半晌，道：“想當年為師叱咤天界，殺得六界妖魔，片甲不留。位列十二金仙之班，受萬人膜拜……”
了聽砍了竹子過來，“珈兒還小。”
赤松子不聽：“那時節(jié)，混沌獸禍害四方，無論魔界，妖界，皆束手無策，你師父一出手，那混沌獸立刻伏誅……”
了靜捉了野兔過來，“師父讓讓?！?p> 赤松子恨到：“本仙何時受過此等冷遇。你這兩個沒良心的徒兒，竟……竟這般對待恩師。我……我今日便，便用天雷殛了你們?！?p> 了聽了靜一齊道：“師父，莫要胡鬧了?！?p> 赤松子揮起手掌，作勢便要殛了他二人，道袍揮在半空，愣了半晌，下不去手。唉，恨不得殛了自己便罷。
赤松子這一掌還是沒能下去。因為正當他萬念俱灰之際，那臨屋的竹籃子里，忽然傳來一陣“咯咯”笑聲。那娃娃圓嫰的雙手，攀在了聽編好的籃子邊上，正朝他呵呵笑著。
這關，是閉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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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兒長到三歲時，還不會走路，整天在地上爬來爬去，了聽懷疑，她是否是某類軟骨動物產下的孩子。
赤松子卻道：“鮫人族的小孩，到五歲還不會走路呢，珈兒會爬，就很了不起了?！?p> 了靜抿唇：“師父，鮫人族連腿都沒有……”
珈兒長到五歲時，還不會說話，整天“咩咩”地叫著，了聽懷疑，她生母是否是某個山羊精靈。
赤松子卻道：“魔界的小孩，十歲還沒做聲呢，你看我們珈兒，三歲就能學羊叫了，多聰明?！?p> 了靜無語：“師父您說的是啞巴吧?！?p> 珈兒長到十歲時，連御風都沒學會，整天在竹林里摔來摔去，了聽懷疑，她祖上是否跟蛙類有姻親關系。
赤松子卻道：“人間的小孩，一百歲了，那都沒能上天，咱們珈兒能摔來摔去，已經(jīng)很有天賦了?！?p> 了聽嘆息：“師父，一百歲的人，那不叫小孩兒了?！?p> 珈兒長到一百歲的時候，總算是有點神仙的樣子了。雖然她文不能寫詩作賦，武不會上陣殺敵。好在，是學會走路了，話，說得也不錯，御風，勉強算是學會了，每日跟了聽師兄打坐參禪，跟了靜師兄煉丹修仙，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唯一叫她發(fā)愁的，是分身術怎么也學不會。這不：
了聽這一向在紫竹林里面彈琴，叫珈兒過去學。了靜在屋子里編寫《參同契》，叫珈兒過去看看。師父打坐又撞見血蝙蝠了，叫珈兒過去捉了。
了聽道：“珈兒你看，這宮商角徵羽。”
珈兒點頭：“嗯，是?！?p> 下午了靜又將她叫了去：“珈兒，你可知道這魏伯陽何人？”
搖頭，不知道。
“這都不知道，”了靜蘸筆墨，道：“看來我來日要編一本《三界通史》，給珈兒閱讀。”
到了晚上，師父又把她叫過去。她一邊捉血蝙蝠，一邊嘆氣。
赤松子還道她心里嫌苦，怨他，便道：“珈兒若是不愿幫為師捉蝙蝠，與為師說了便可，為師便是被蝙蝠咬死了，也不會惱你一句?！?p> 珈兒嘴巴一噘，到師父塌前，道：“師父何時教會我分身術？”
赤松子屈指一算：“珈兒學了不是有三十余年了。還沒學會呢？”
珈兒手里拿著雞毛撣子，戳了戳后背，“這……”
赤松子笑道：“不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珈兒這腦子還沒化開呢?！?p> 珈兒曾聽師父說過，所謂“靈光乍現(xiàn)”，忙問道：“鳳凰有涅槃升仙，佛陀有頓悟成佛。不知師父可有個法子，令珈兒這腦子，活泛些？”
赤松子捻須，微忖，道：“你或可入了靜的爐子里，烤上一烤?！?p> 珈兒慫了：“徒兒還不想變成丹藥?！?p> 赤松子笑道：“珈兒放心，為師自將你從八公山上銜來那日便算過，你乃金身。頂多，燒成灰碳便罷，放在瑤池水里泡上一泡，照樣如花似玉?！?p> 珈兒喜道：“果真？”
赤松子沉穩(wěn)地點點頭。
第二日，珈兒便端了張凳子，裹了師父的羽衣，爬到了靜師兄的爐子邊上。掀開比她還高的銅蓋子，朝里邊望了一眼，咬咬牙，撲了進去。
才從里間編好一章《參同契》的了靜，見到這一幕，嚇得大喊：“珈兒?！绷寺犜诹肿永锫劼?，忙跑了過來，“怎么回事？”
了靜哭了半晌：“珈兒跌進去了?！?p> 了聽道：“還不快把她夾出來?！?p> 于是二人用那大鐵鉗子，在爐子里邊鼓搗了好一陣。了靜慌了：“怎么不見珈兒？”
了聽道：“怕不是被燒成碳了吧?！眱扇死^續(xù)一陣好找，夾出來半屋子的碳。
兩人沒轍，只得將那黑炭用鍋子裝了，捧到師父面前。
赤松子見如花似玉的珈兒燒成這般模樣，不由老淚縱橫，道：“珈兒，這百年來我教你養(yǎng)你，你我雖師徒相稱，為師早已把你視作親生。枉我活了這一萬三千余歲，誰知臨老來竟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痛煞我也！”
了聽了靜聞言，拭淚道：“師父，珈兒竟這般去了么？”
赤松子捶胸頓足，道：“珈兒，我的好徒兒，早知你這般不經(jīng)燒，為師便不指你那條明路了，是為師害了你啊。”
了聽了靜止住哭聲，怒目望定師父。
赤松子一邊哭道：“還不快去瑤池！”
了靜哼道，“師父惹出的事兒，師父同去?！?p> 赤松子抹了把眼淚，道：“師父著實也是心痛，可師父說要閉關百萬年，這才不過百年……”
了聽哼了一聲道：“師父是怕了南宸君吧！”
三千年前，南宸君自請于極寒之地瑤池水底閉關修煉，算日子，再有數(shù)日便要出關了。
赤松子一甩袖子，“為師不去?！?p> 了靜道：“珈兒若是死了，師父便是罪人?！?p> 赤松子皺了皺眉，一瞧那鍋里漆黑的炭塊，胡須軟了下來。
了聽道：“珈兒燒成這般，定是活不成啦?！?p> 赤松子拂袖起身，關了門窗，道：“出去，為師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