黟安郡王將火漆信封收入懷中,待曹公公一行出門之后,自己獨自回到書房,屏退眾人之后,將信封小心翼翼的打開。
信封里面有兩頁白紙,第一張白紙上寫著:“遣謝瑜赴寧州暗查,知州劉康自殺一案,并查明‘大內(nèi)隱侍衛(wèi)’飛雪下落,以三月為限,八月中秋赴京稟報。”在文末蓋有玉璽的印章。
第二張白紙上寫著:“黟安郡王府二公子謝瑜,赴寧州替天子巡狩,江南路諸州府郡縣百官,借由欽差謝瑜節(jié)制?!痹谖哪┥w著中書省左右丞相的銀印。
黟安郡王反復(fù)把這兩張紙讀了好幾遍,這才領(lǐng)會到周帝的意圖。曹公公說的什么“夏日酷暑,入秋涼爽入京聽封”都是屁話。
“看來皇帝對瑜兒是要附加一場試煉??!只怕這場試煉也太……”
黟安郡王幾經(jīng)宦海浮沉,對于劉康的懸案,雖然不是非常了解,但早有耳聞。相信案件的實情絕不會是貪污公款,遭人揭發(fā),畏罪自殺那么簡單。
其中究竟?fàn)砍兜搅硕嗌畹膶用妫嗝磸?fù)雜的關(guān)系,根本無法預(yù)計。刑部和大理寺草草結(jié)案,顯然就是不想過深的牽連到此案當(dāng)中。
而密旨中又提到了‘大內(nèi)隱侍衛(wèi)’飛雪,這可是個諱莫如深的人物。將兩件事并在一起提及,顯然這兩件事之間,必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官場之中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黟安郡王,周帝可能之前已經(jīng)派出飛雪去寧州調(diào)查此案,而且飛雪已經(jīng)在寧州下落不明,所以這才派遣謝瑜前去。
所以這個安排既是查案,也是試煉,把兩件事變成了一件事。黟安郡王不禁嘆道:“當(dāng)今皇帝真是愈發(fā)的難測了……”
既然有大內(nèi)隱侍衛(wèi)’飛雪查案未果在前,那么這個寧州案就絕對不能夠再簡單處理了,若是上報說:“劉康的確是畏罪自殺,刑部、大理寺的結(jié)案文書無誤。”那么飛雪的下落又如何查明?
但要是查明飛雪的下落,那么想不牽扯出一窩龐大的背后勢力都難。這個差事,即便是任命黟安郡王本人作為欽差,三個月的時間都未必能查的出頭緒來,更何況如今皇帝要派初生牛犢的謝瑜,作為欽差大臣前赴寧州。
當(dāng)黟安郡王在獨自在書房中猶豫不決的時候,謝瑜正在王府西北邊的竹園里和方先生下棋。西北竹園,原本是王府當(dāng)中一處絕佳景觀,有綠竹、假山、古木、涼亭,還要人造的小橋流水,堪稱是園林中的精品。
后來王府?dāng)U建,陸續(xù)新建了梅園、菊園、群芳園,竹園略顯老舊,就不怎么有人來了。
剛好這里僻靜的環(huán)境,便成為了謝瑜擺起對弈的絕好去處。這幾年來,他同方闿運常常對弈于此,起先是方先生每戰(zhàn)必勝,可是謝瑜屢戰(zhàn)屢敗,卻屢敗屢戰(zhàn),雖然都是輸,但每次都微有精進。
時至今日,謝瑜正處于精力、腦力的顛覆時期,已經(jīng)能和方闿運戰(zhàn)得平分秋色了。
自一早天沒亮就被郡王叫到蘭芷廳聽旨去了,出來之后,滿腦子的心事,也懶得再回房睡覺了,所幸差人把方先生請了過來,一者兩人許久沒有對弈,甚是手癢;再者,可以借此機會,跟方先生聊一聊自己胸中的抑郁、未知和迷惘。
在謝瑜看來,方先生不同于王府中其他的幕僚賓客,不為名利,不為功業(yè);淡泊處事,談吐優(yōu)雅,洞見深刻。已被謝瑜當(dāng)做忘年交,每每心中有不快的事情,經(jīng)過方先生的一番分析,往往很快就能夠豁然開朗了。
這盤棋謝瑜執(zhí)黑,起初落子凌厲果斷,攻城略地勢如破竹。然則方闿運則步步從容,取之不驕,棄地不頹,取舍之間,心中自有一個天地。
下到一半的時候,謝瑜手持棋子,雙眉緊皺,猶豫不覺,起伏幾次,久久沒有落下。棋局在東南一片爭斗膠著,“地”與“勢”兩者不可兼得,謝瑜若是選擇集中力氣攻下這片土地,那么方闿運則要在“中原”呈問鼎之勢。
但要是就此放棄東南,逐鹿中原,丟掉苦心經(jīng)營許久的這一大片領(lǐng)地,心中又有不干。
看到謝瑜如此舉棋不定,方闿運道:“看來今天二公子是心事重重,不宜對弈啊!”
聽到方闿運這么一說,謝瑜點了點頭,把手上那枚棋子放回盒中,道:“是啊,今早京城的曹公公來了……”于是,謝瑜把蘭芷廳里的一番情景給方闿運敘述了一遍。
“是嗎?我倒是覺得曹公公的這一番解讀,未必確切。”方闿運撫了撫下巴上的一縷山羊胡子,緩緩說道。
“先生有所不知,曹公公是京城皇帝身邊的人,三天兩頭地給人傳旨,他的分析總是有道理的吧?而且父王和諸位先生們聽到曹公公這么一說,個個都是喜笑顏開呢!”謝瑜萬萬沒想到,方先生會質(zhì)疑曹公公的分析。
“你既非功勛親貴,又不是耄耋老人,為什么三伏天不能趕路?要顯示皇恩浩蕩,方法很多,為什么皇上偏偏用這條最不合適你的呢?所以我斷定,這并不是皇帝的本意,你試煉的結(jié)論,還要看結(jié)下來的三個月!”
“什么?!”
不待謝瑜把話說完,黟安郡王的貼身衛(wèi)士二虎,來到的謝瑜身前,說道:“二公子,王爺請你趕緊故去一趟,在書房。”
“啊,好的的二虎哥,我馬上過來?!敝x瑜心想,從今天凌晨到現(xiàn)在,和父王都打了三次照面了,比以前一年還多,以后只怕更是身不由己了……心里又開始矛盾起來,父親關(guān)愛與自由放任,相愛相殺。
“爹,您著急找我來是什么事情?”謝瑜氣喘吁吁的問道。
“你自己拿過去看看吧……”說罷,黟安郡王把“密旨”遞給謝瑜。
“真乃神人也!”謝瑜驚呼。
“你說什么?”黟安郡王疲倦的臉上,又抹上了一層疑惑。
“爹,方才我和方先生下棋,我把早上曹公公傳旨的情形告訴了方先生,你猜他這么說?”
“這么說?”
“他說曹公公的這一番解讀,未必確切。試煉的結(jié)論,還要看結(jié)下來的三個月!”謝瑜接著又道:“他竟然能揣測到皇帝的心思,真是奇了怪了!”
“哦?府中居然有此奇人,我竟不知!此乃我之過也。既然如此,這位方先生又是你的忘年交,把他請過來一同商議,亦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