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被送回府,已有幾個時辰。
府上的大夫,背著藥箱,進進出出。
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仿佛聽到熟悉的聲音,似乎是著急得不得了。好像還有人哭哭啼啼的,一直呼喚著一個名字,擔心之情溢于言表。
“爹……娘……你們……”
那個哭啼的背影,江衍再熟悉不過。
那個著急的聲音,他怎會聽不出來?
可等他真的醒來,床邊空無一人,眼前除了破敗的家具,連個大夫的人影都沒有。
江衍強忍住耳鳴的陣陣刺痛,來到了離他不遠的隔壁房間。
跟他不同的是,這間房甚是敞亮,布置無處不精致。
他往里走,看見了夢里的一切。
珠簾后,是一幅其樂融融的畫面。
“爹,娘,我回來了。”
風乍起,珠簾搖動,環(huán)佩叮當。
江衍的聲音,如耳畔的風,若灑下的光,似有似無,無人問津。
江衍一陣苦笑:他不過局外人,和睦一家的戲,從來都與他無關(guān)。也許他不應該闖進去,更不應該有此奢望。
他是這個房間里多出來的人,在整個江府又有誰把他放在眼里!
江衍耳朵上的傷沒有被好好處理,昏睡的時候不覺得疼,但現(xiàn)在痛感襲來,一波接一波。頭里就像有密密麻麻的針,一針接一針,折磨得人想撞墻解脫。
江衍踉蹌著回到房間,倒在地上不住地打滾。
“二少爺,門外有客來……”
府里的老管家站在門口,對于江衍的疼痛,他愛莫能助。
“我們江家的大小事情,都由父親和大哥做主,有客拜訪還需要告訴我嗎?”江衍懷疑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何管家聽出了話外的自嘲,慌忙解釋道:“可他說是來替二少爺治傷的?!?p> 耳朵掉到地上,還能治嗎?江衍悲涼地看向床頭邊放置的那團東西,只覺得整個人像被一根根蠶絲裹住了一樣,不得行動,不能呼吸,無比痛苦,甚是煎熬:
“讓他滾!”
何管家知他此時心煩,自己也不好再勸什么,可看他倚在床邊,半死不活的,又不能不說些什么:“那郎中開了一味藥,二少爺不妨試試?”
“笑話!我不曾要他診治,他開的哪門子藥?庸醫(yī)誤人!”
江衍不抱任何希望,任那些“蠶絲”蠶食自己。
何管家不再勸說,展開一直握在手里的藥方,想要直接展示給他看,奇怪的是,暗黃的紙張上沒有什么墨寫的字,而是密密碎碎地包了幾十朵小桂花。
他曾聽人說起“院內(nèi)桂花,宅外鬼還”,桂花大大不吉,來人只怕是沒安好心!
“二少爺,我這就去把人趕走!”
何管家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桂花,他突然很后悔相信那個江湖騙子。
桂花散落滿地,香氣四溢。
江衍聞到香,覺得頭里的針,莫名少了些,心緒亦稍平。
他在大哥的藥方里見過這味藥,聽大夫說有祛痰止咳之效,他還在相國寺的大殿里聞過此花奇香,承蒙姐姐不棄,有幸嘗過此花的甜。
“來的郎中是位姑娘?”
“她頭上是不是帶著木簪子?”
“還有她手上是不是帶著串佛珠?”
“……”
江衍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倒把管家問懵了。
姑娘?哪來的姑娘?二少爺為什么說是姑娘?
“快請,快請,管家你快去,還有,不準對她無禮!”
還不等何管家想明白,江衍就像換了人似的,一改萎靡之態(tài),催促個不停。
會是她嗎?一定是她!
江衍期待著,也等待著。
跟在何管家身后的人,背著重重的箱子,人還沒走到面前,藥味便迎面逼來。
“你是何人?”江衍大失所望。
來者不是她,只是一普通的游方郎中。
頭上沒有木簪子,手上也沒有佛珠,這樣的人,在都城的長街上,他每天見得到,可來去匆匆,江衍從來不記得他們的樣子。
游方郎中一進房間,就把箱子里的東西,各種草藥,瓶瓶罐罐,甚至剪刀等利器,都一一擺上桌面:
“聽說少爺亟需延醫(yī)治傷,在下學醫(yī)數(shù)年特來救你。”
看他毫不客氣的傲慢嘴臉,江衍覺得甚是討厭,亦不留情地趕客道:
“小爺我無病無痛,不需要什么大夫,你要是真想露一手,不如去隔壁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我大哥,若真是神醫(yī)妙手,我爹定不會虧待你!”
游方郎中早就準備好一切,而江衍并沒有就醫(yī)的打算。
“江多余,我受人之托,必須醫(yī)你,至于你哥,與我無關(guān)?!崩芍袩o奈解釋道。
“何人所托?”江衍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知名姓,但她找到我,托我傳話給你: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毀不傷,既是全孝,也是自愛。因一時之氣,累自己一生,不值得。
既恨人傷你,何苦又自傷?人活一世,對自己好一些,比什么都重要。
話已帶到,你如果還是堅持,我立刻就走。今天來這里一趟,也算對她有了交代?!崩芍械馈?p> 江衍聽完主動坐到他旁邊:“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不才姓尹,名不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