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皇帝命不讓將此事聲張,可太子的生母麗妃卻一直在關注著案件的進展,因而她的眼線早已將整個案件的過程及大理寺調查出來的真相回稟給了她。她知道蕭淑妃是皇帝最寵愛的人,所以皇帝才會在得知了害死太子的真兇后依然選擇沉默??商邮撬ㄒ坏膬鹤樱撬?jīng)的期盼和支柱,太子死了她的天也便塌了。此時已萬念俱灰的她,再也無所畏懼,即便蕭淑妃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哪怕要塔上自己她也要與她玉石俱焚。
麗妃將大理寺對于太子一案的偵查結果公布了出去,蕭淑妃成為害死太子的真兇立時轟動了整個天下。在天朝所有子民的眼中,蕭淑妃的德高望重不亞于元皇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因而他們不敢相信就是如此被他們敬重和愛戴的蕭淑妃,會是如此的狠毒。
皇帝一直將自己關在御書房,麗妃得不到見他便在御書房前長跪不起。麗妃因生太子難產(chǎn)不能再生育,皇帝對她一直心存憐惜,終是不忍讓她跪在寒風中,便只好召見了她。麗妃一見到皇帝,便大哭著向他跪下,額頭碰在冰冷的地板上,磕出血跡:“陛下,涵兒不僅是天朝的太子,還是陛下您的兒子吶!他死得如此之慘,陛下就不感到痛心嗎?”
皇帝怒道:“胡說,朕怎么會不痛心?”
麗妃抬起頭來,額間血跡斑斑:“陛下若是真的痛心,那為何要對于害死他的兇手選擇姑息?”
皇帝靜默了一瞬后道:“你把這件事鬧得天下皆知,就是想以民心逼朕處罰她嗎?”
麗妃狠狠道:“她害死了我唯一的兒子,所以即便如此做會惹怒陛下,我也在所不惜。涵兒死后我的心也死了,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即便陛下因此要殺我,要誅我九族,我也要讓蕭淑妃血債血還。”
皇帝低下頭看著地板:“兇手不一定是她……”
麗妃激動道:“陛下還想為她包庇嗎?陛下您可別忘了臣妾的大哥可是驃騎大將軍……”
皇帝怒道:“大膽,你這是想要威脅朕?”
麗妃哈哈大笑道:“陛下,剛才臣妾說過了,臣妾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臣妾不害怕,玉石俱焚……”
蕭淑妃坐在菱花鏡前,今天的宮女所綰的發(fā)髻都不如她的意,她便親自綰發(fā)。發(fā)髻綰好后,她從錦匣中挑了一只紅珠金釵,當她將金釵插入發(fā)髻的時候,手指不慎被金釵割破,鮮血一下就涌了出來。宮女們忙找來了藥箱和洋巾,為她擦拭去了手指上的血,再用膏藥將傷口包裹住。
蕭淑妃定定的坐在鏡前,望著鏡面中的那張絕世的容顏,任由宮女和太監(jiān)在她的周遭忙碌。忽然她開口道:“張嬤嬤呢?”
一個小宮女頜首答道:“回稟娘娘,張嬤嬤不知去了何處,我在尚宮局也沒有找到她。”
蕭淑妃又問道:“我能去看韶陽嗎?”
小宮女道:“回娘娘,七殿下被禁了足,陛下不讓任何人去看他?!?p> 蕭淑妃苦笑道:“今天是他的生辰,看來我不能陪他過了?!?p> 蕭淑妃閉上了眼,似是很疲勞。額間的紅色花鈿,在她那張沒有血色的臉上,分外的鮮紅妖嬈。一個太監(jiān)躬身走了進來,為她帶來了皇帝的口諭?;实勖孛艿臑槭捠珏蛟炝艘凰矣脕碓谔撼厣戏汉^景的花船,此刻還未完工,可皇帝卻讓艄公將它泊在了太液池中。
金吾衛(wèi)守在了太液池畔,皇帝的內(nèi)侍太監(jiān)和蕭淑妃的貼身宮女都留在了湖畔。偌大的花船上只有三個人,皇帝、蕭淑妃和一個艄公。蕭淑妃和皇帝相對而坐,中間的小幾上,琥珀杯中的清酒隨船身的滑動而輕輕搖晃。而除了那一杯酒之外,桌面上再無他物。大紅的繡幔遮住了他們的面容,岸上的人只能看到他們隱隱約約的身形。而艄公把船向池中劃去,他們的談話聲,也漸漸的聽不清。
夜色如一張無聲的大網(wǎng),慢慢的籠罩了下來。梨園的琵琶聲渺渺的傳來,是皇帝和蕭淑妃最愛的曲子。池畔上挑有的明角燈,光暈散在了池面上。夜風拂過碧清的池水,一層又一層的漣漪向遠處蕩漾開去。煙青的水霧從池面上繚繞升起,天地間一片朦朧。蕭淑妃望著繡幔被風揚起時艙外的景色,贊道:“今夜的太液池真美。”
皇帝也看了看艙外:“是嗎?可朕還記得淑妃曾經(jīng)說過,任何事都不能被它的外象所迷惑,越是美麗迷人的東西越是危險。朕以前不覺得,可現(xiàn)在卻深有體會?!?p> 蕭淑妃看向了皇帝:“陛下說的,是我嗎?”
皇帝也看著她道:“你還記得有一種叫做紫金銀的紫色小花嗎?那花確實美,可你對朕說過不要被它美麗的外表所迷惑,因為它還能制作出一種叫做‘要血’的奇毒,可朕沒想過就是這么讓朕印象深刻的小花,有一天會出現(xiàn)在太子的香枕中,要了朕的兒子的性命?!?p> 蕭淑妃道:“陛下也認為,太子的死是我所為嗎?”
皇帝道:“朕想,這宮中識得那紫金銀的,只有你跟朕了吧?!?p> 蕭淑妃道:“那我有何動機要殺太子?陛下是知道的,我一直無心讓韶陽卷入任何的政黨之爭?!?p> 皇帝道:“朕也想不通你為何要殺太子,直到朕看到了這些詩?!被实蹖⒁粋€盒子推到了蕭淑妃的面前,那里面裝滿的是她平時所寫的詩?;实壅玖似饋?,負手而立望向窗外,喃喃念道:“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朕以為這些詩是你寫給朕的,可為什么每一頁詩的旁邊都畫有一座遠山,山在南邊為南山,南山?”皇帝轉過身來望著蕭淑妃,一雙眼紅得似要滴出血來:“朕還一直不知,你和權帥之間還有著一段如此刻骨的相戀,是朕捧打了你們這對鴛鴦吧?”
蕭淑妃不知這些被她藏得極好的詩為何會到了皇帝的手里,面對心中一直深藏的真情被揭開,她無可爭辯。但是太子的死,絕不是她所為,便道:“是,在感情上,我是欺騙了陛下。但這跟太子的死又有何關聯(lián)?”
皇帝聽她親口承認了時,一股洶涌澎湃的怒火竄上了胸間,臉色也變得鐵青,他狠狠的瞪著蕭淑妃:“因為你得到了一封密函,知道了朕想要打壓權家的風頭,對權家不利。所以為了保住你心愛的人,你就不惜耍起了骯臟的手段,害死太子,讓韶陽登位以保權家。”
蕭淑妃冷笑道:“陛下能夠知道我這么多絕密的事,我也知道是誰出賣了我?!笔捠珏巴猓t色簾幔的遮掩下,輕薄的宿霧中岸上的燈火闌珊。她聰慧了一生,卻又在某些事上糊涂了一世。她到現(xiàn)在方才明白,越是最信任的人越能將你置于死地。在后宮中生活了數(shù)十載,她還是低估了人性在利益的面前顯示出來的自私與冷漠。
蕭淑妃又回過頭來,望著皇帝道:“但我若是真的想殺太子讓韶陽登位以保權家,我會用這種輕易就被查出來的手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