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城的市集分為東、西兩市。
這西市多的是珍稀寶貨,奇淫巧物,東海的鮫人淚,雪山的白貂皮,墨門的機關人,應有盡有。
這東市相較起來,卻要寒磣不少。
看得過去的鋪子,也就糶米的米行,染布的染坊,再就是將幾匹馬和騾子系在木樁上的馬商。
早年間這東市也曾繁華過,商鋪云集,日進斗金。
但后來也不知道是風水不好還是怎的,西市建好以后,東市卻是日落西山。
尤其是屠戶和馬商搬到東市來以后,路過這兒遠遠的就聞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味兒,教人退避三舍。
搬到這里圖個啥?
便宜呀。
而那些想要尋份差事的貧苦人家,在繁華的西市無立錐之地,只能來這東市,與騾子與馬為伍。
“齁齁齁……”
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四頭豬正在亂竄,旁邊跟著一個膀大腰圓的屠戶,正在趕豬。
這是他剛剛收來的,放在他在東市的檔頭養(yǎng)兩日,俟得趕大集的時候宰了賣錢。
周圍的幾家鋪子門可羅雀,對于亂竄的豬,店主也出來罵上兩聲兒。
屠戶只能上前賠個笑,上前踹上一腳,好歹將豬趕回了他檔頭后邊兒的豬圈內(nèi)。
“鄭屠,你就不能把你這豬圈挪個地兒嗎?臭氣熏天的,我這鋪子的客人都給熏跑了?!?p> 附近染坊的李老板皺起眉頭抱怨說著。
鄭屠回過頭來拱手貼笑:
“李老板,我也是沒法子呀,這偌大個折柳城,也就東市的租子便宜些,其他地方寸土寸金,我一個屠戶,哪里交得起租子?耽擱了您生意,實在對不住,趕明兒我給您送二斤精肉,剁了臊子,您裹餛飩去。”
旁邊的馬商正在給馬喂干草,聽到這話一下子樂了:
“老鄭,那你送李老板兩斤臊子,我這離你更近,你是不是也得送我兩斤???”
鄭屠白了他一眼:
“去去去,你這馬和騾子成天叫喚,擾得我的豬都睡不安寧,你還敢跟我要臊子呢?”
馬商哈哈笑道:
“這到了開春時節(jié),牲口還沒來得及拉去配種,它要叫喚,我也管不了呀……不過老鄭,那妮子在這兒也三日了吧?她這樣子委實可憐,咱們要不幫她一把?”
馬商在幾句玩笑之后,話鋒一轉,看向右側不遠處的角落里。
一名年紀約莫在十六七歲的少女正跪在地上,她的頭發(fā)上,插著一根草標兒。
在她面前,則裹著一床草編的席子。
此時不遠處有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路過,他身后跟著兩個皂衣隨從。
這一看便知是個官宦子弟。
這公子哥捏著鼻子路過東市:
“這地兒怎么這么臭???怎么又是養(yǎng)馬的,又是喂豬的?真是烏煙瘴氣,沒想到在折柳城內(nèi),竟然有這等個所在……咦?”
就在他對東市唾棄不已的時候,目光忽然在那少女身上停下了:
“這小娘子可真是標致水靈,比起那春宵閣的鶯鶯燕燕還要出彩,小娘子,你這頭上插著根草標兒,是什么個意思?”
公子哥俯下身,他手中折扇合攏,以扇柄輕點她的下頜,使其微微上揚,饒有興致的打量。
若說這東市臭氣沖天,晦氣得很,那她便是那明亮的風景了。
明眸善睞,朱唇點點,膚白勝雪,艷壓群芳。
也就是這身襤褸的衣衫委屈了些她,她只身一人,形單影只,皓齒間只淡淡吐出四字:
“賣身。”
“葬父。”
公子哥聞言一愣,他又看了看她面前的草席子,整個人連忙往后退卻了幾步遠:
“呸,這,這竟裹著個死人?真他娘的晦氣?!?p> 隨從連忙上前安撫:
“公子受驚了,受驚了。”
公子哥折扇一抖,強自鎮(zhèn)定說道:
“罷了,本公子是那一等一的善人,你且開個價錢,簽下賣身契,與本公子回府如何?雖說你出身下賤了些,比不得大家閨秀,然姿色尚可,若能機巧些,做個通房也未嘗不可?!?p> 隨從小廝一聽急了:
“公子使不得,公子這可使不得呀。”
公子哥手中折扇往他頭上一敲:
“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本公子領個丫鬟回去換換口味,還要受你等管教?”
小廝慌忙解釋道:
“小的自然不敢,可公子,這知道這妮子那死鬼老爹,是被誰劈的嗎?”
“何人?”
“是那牛頭山的黑大王,她那死鬼老爹是個藥農(nóng),進山采藥的時候,驚了黑大王養(yǎng)的‘鐵將軍’,黑大王只一斧頭就將她那死鬼老爹給劈了,公子你是知曉的,誰敢給黑大王殺的人收尸,便是領了催命符啊!”
小廝是公門中人,對于這折柳城的瑣事,知曉得一清二楚的。
“什么?是那煞星?呸呸呸,好你個小賤人,差點害了本公子,快走快走,今日可真是倒霉,晚上定要去春宵閣尋幾個鶯鶯燕燕去去這身晦氣?!?p> 公子哥臉色頓時煞白,他啐了一口后,急匆匆的走了,哪里還敢惹火上身?
附近的馬商和鄭屠自然看得真切。
鄭屠無奈說道:
“瞧見了吧,這薛公子都不敢招惹的黑大王,你我如何幫她?”
馬商嘆息說道:
“那也不是這么回事兒啊,難不成她就一直在這跪著?”
鄭屠輕聲道:
“那牛頭山的黑大王以三日為限,三日后便會擄她上山去,今日,便是第三日了?!?p> 馬商驚道:
“甚么?我聽聞被那黑大王擄上山的二八少女,也有三五十個了,沒一個有好下場的,據(jù)聞在牛頭山后,時常有野狗成群,可憐了那些父母,欲上山去收個全尸都收不到,竟然沒人敢管么?”
鄭屠幽幽一嘆:
“你剛來折柳城不久,還不知情,那牛頭山與三十里外的神藏宗有所牽連,誰個敢招惹?”
馬商又是一驚:
“這神藏宗可是咱們青云界鼎鼎有名的玄門正宗,怎會,怎會和那齷齪腌臜有牽連?”
鄭屠哂笑道: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甚么勞什子的玄門正宗?不過是拳頭大些罷了,你瞅著那些玄門弟子一襲青衫,仗劍逍遙,便是那高風亮節(jié)之輩?
你以為牛頭山那黑大王,搜刮的三五十個二八芳華少女,是供他們那些粗魯莽漢玩樂?不過是為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門弟子狎玩,大開方便之門而已,就他們那德行,我呸,怕是連老鄭我這個殺豬的都不如!”
鄭屠朝著地上啐了一口。
這可讓馬商膽顫心驚的,未了幽幽一嘆。
“咦?”
“老鄭,又怎的?”
“那少年郎看起來眼生得很,莫不是個外來戶?”
鄭屠訝異的看著不遠處在少女面前停下來的少年。
“他這是要……”
“連薛公子那等大戶人家都不敢管的事情,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又能如何?”
鄭屠搖了搖頭,他倒是想去勸說一句,免得這牛頭山上的野狗腹中又多幾塊碎肉。
然他轉念一想,自家各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他多管這閑事,若是惹火上身,他那一大家子該怎么辦?
“莫管莫問,喂我的豬去!”
鄭屠擦了擦手,扭頭就走了。
少年在少女面前蹲下身來。
“你叫什么名字?”
“出身下賤,未請教書先生起過名字?!?p> “你幾歲了?”
“今年二八?!?p> “你在這里作甚?”
“賣身葬父?!?p> “帶著他走吧,我為你去尋塊風水寶地。”
“黑大王發(fā)了話,誰敢?guī)臀以岣?,殺他全家?!?p> “黑大王是何人?”
“牛頭山的黑風煞,方圓百十里地,小兒聞其名,可止夜啼?!?p> “有趣?!?p> “甚么?”
“走吧,他若不來,我也會去尋他?!?p> “為何?”
“今夜有雨。”
少年看了看天色,輕輕一笑。
“宜殺人!”

黑刃.CS
狀態(tài)已經(jīng)改了,求推薦,求收藏,求打賞,求書友圈活躍氣氛積極討論,各種求,俯首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