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沒有嗎?”劉玉瑩笑了,“余老莫怕是人老了健忘了??蓜e一生端端正正,老了行差踏錯,晚節(jié)不保!我最后提醒您一下。你確定在四十歲那年捐給安市博物館的天子駕六,就真的是天子駕六嗎,不是四馬并駕?”
“你!”余老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起來。
天子駕六是古代一種禮治行為,各王侯士大夫不得越矩,逸禮《王度記》曰:“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p> 余老當年少不更事,只以為天子駕六是對的,便將出土的文物捐給了安市博物館。然,出土的文物當時卻偏偏是四馬并駕,只是挖出了天子副駕,不是正駕。有人便從中作梗,偷梁換柱。余老因為過于信任這個人,壓根沒有懷疑一絲一毫。
此后,安市更是把余老捐出的天子駕六當作了鎮(zhèn)館之寶。
余老揚名一時,等知曉,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便就此無臉面提起。
這是一段辛秘,也不知劉玉瑩從何處得知。
余老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嘆了出來:“罷了罷了。你若真能說服我那頑劣的孫子以余家少爺?shù)纳矸輲湍?,我這事兒也不想多管了?!?p> 劉玉瑩見目的達成,便不愿意再留在西山吹冷風了:“那就多謝余老的鼎力支持了。我劉氏集團東山再起日,必登門致謝?!?p> 余老不言。
出來的劉玉瑩便正巧和進門的余晉撞在了一起。
余晉古怪瞥了劉玉瑩一眼,劉玉瑩挑了挑眉:“少年郎,又見面了!”
余晉討厭她這么喊他:“你來這里做什么?”
“拜訪你爺爺!”劉玉瑩歪了歪腦袋,難得顯出了二十幾歲人的明快來,看來,談成功這件事對她心情影響還是蠻大的。
余晉皺眉:“我爺爺跟你不熟!”
劉玉瑩攤手:“熟不熟不是你說了算的,以后就熟了。走了,少年你好自為之!”
余晉定定得看著劉玉瑩消失在視線里,很久了,直到身邊走過一個護士,用看病人的眼光盯著他好幾秒,突然尖叫一聲:“余晉!”
余晉對著她:“噓!”手指放在嘴巴上,簡直蘇到了骨子里。
那深夜起來的護士連連點頭。
余晉輕敲余老的門:“爺爺你睡了嗎?”門卻一推就開了。
余老正站在窗前,外面黑洞洞的,仿佛是一個野獸的口,吞噬著世間的污穢與骯臟。
余老轉身,看見是孫子,眼里驚喜閃現(xiàn):“乖孫子!你怎么有空來看爺爺?”
余晉笑起來:“想爺爺了呀?!?p> “嘴這么甜,跟吃了糖一樣?!庇嗬弦残α耍χχ鴧s突然嘆了口氣。
余晉察覺到爺爺失落的情緒:“劉玉瑩是來做什么的?”余晉察覺得到,劉玉瑩一定跟爺爺說了什么。
“也沒什么,都過去了。就是爺爺對不住你?!庇嗬细锌?。歲月如梭,誰沒幾件事情,不值得去計較。
“爺爺為什么不回老宅?”余晉擔憂問他,“西山風景再好,也畢竟不是家里?!?p> “家里?”余老一聲冷哼,“那幾個猴崽子能消停點,我再把它當個家。老大老二都是不成器的,唯一成器的老三還就是不愿意回國,三十幾歲的人了,學醫(yī)怕是學瘋了!”
這說話的口氣,說著是埋怨,卻也不滿以及無奈。
“小叔會回來的。”余晉道。
“希望吧?!?p> ……
再說三笙那邊。
國際會展就在下午。
第二天一大早的,三笙陪著小愛正整理東西呢,一個電話突然打了進來。
三笙一看,是辛苑的電話,于是便接了,不料,電話里滿滿的都是哭腔。
辛苑出事了。
電話里頭問不清楚,三笙也顧不得這許多,只跟小愛說了一聲,便立馬乘了當天下午的航班飛回了杭城。
杭城依舊是那副光景,等三笙趕到辛苑身邊,她幾乎不敢置信。
辛苑在酒吧里!
她從來不去酒吧的,為了家庭、為了老家的父母,也為了他男朋友省吃儉用,別說是去老家了,為了省錢,她已經推了不少需要出差跑外地的活了,包括這次小愛的國際會展。
辛苑她,從來不會亂花錢,更不會跑酒吧如此一罐罐地喝酒作踐自己。
辛苑坐在位子上,哭得眼淚鼻涕都是,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受傷的模樣就像只小獸,三笙都不敢相信,這是她印象里那個開朗而正氣凌然的妹子。
“辛苑?”三笙小心翼翼靠近她,問她,“你怎么了?”她掏出紙巾,輕輕將紙巾遞了過去。
“我懷孕了!”辛苑幾乎是哭著說出這句話。
三笙一驚,腦子混亂了片刻,怒道:“懷孕了不應該喝酒的!你怎么這么不注意自己?”
辛苑哭了,很傷心:“可是我跟他說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提了分手!還讓我去打胎。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就是因為不合適就要狠心殺死一條命嗎?那是一條命??!”
三笙眼眶也紅了,她喘著氣,幾分的氣急:“現(xiàn)在是你要殺死它!你這樣做會讓孩子畸形的,你明白嗎?酒精對孩子刺激性很大。”
辛苑眼淚抽噎著,根本顧不上什么形象,也顧不上周圍奇奇怪怪的眼神,她用袖子抹了把眼淚鼻涕,紅著眼眶看三笙:“可是,他為什么不愿意負責任?之前明明都好好的?!?p> “他個渣男!”三笙依稀記得,記得辛苑說自己一輩子就愛他一個,他是她矢志不渝的那個人的時候說話的那個表情。
當時所有濃烈的羨慕,如今卻全部化成了對渣男的厭惡和唾棄:“我去找他算賬!辛苑你告訴我,他電話號碼是多少?”
渣男!三笙看辛苑這樣,落淚的時候也問起了辛苑男朋友的電話號碼。
“沒用的?!毙猎沸α?,“他去找他前女友了。他說他愛的一直是她,從來沒有變過,這份愛他以前覺得不可能,所以才和我在一起,但他現(xiàn)在覺得,不結婚又怎么樣,他可以為她守著這份感情,一直護著她?!?p> “三笙……”辛苑問她,“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一輩子不結婚,就為了我的孩子贖罪?我對不起它?!?p> 三笙哭了,她很難過,有種說不出的痛苦蔓延在心底。
之后,三笙陪著辛苑去做了藥流。
孩子還不大,只有一個月不到,幸虧辛苑一直牢牢記著自己的月經周期,這才不至于付出更嚴重的代價。
三笙那幾天就陪著辛苑,也親眼見證了辛苑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的模樣。
藥流,很疼,那是活生生把一塊肉從身上割下來一樣的疼。
事后,三笙問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辛苑溫婉而笑,清清淡淡的笑意,感覺人就是變了:“還沒想好,但是不是有守節(jié)這種說法嗎?我給我孩子也守個一兩年?!?p> 三笙心疼地看著她:“好?!?p> 兩情相悅在現(xiàn)如今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已經不多了,相敬如賓,你儂我儂的愛意,那樣的恬靜,你知我知的美好是需要時間的沉淀的。
辛苑跟她男朋友是一見鐘情,男方先追的辛苑。
然而,事實證明,一見鐘情不是不靠譜,而是需要時間來證明,來沉淀。
三笙很是感慨。
晚上,少年主動找她了。
“笙笙,我這輩子就喜歡她了。我,其實努力想忘記,甚至想換一個,但我想不出來!”
三笙心驟然一疼,終歸卻是綿長的釋然。
她沒有回少年,想象著少年發(fā)這句話時會有的表情,三笙沉默。
這樣的愛意,不屬于她。
她愛的人永遠沒有臉。
直到之后很久,三笙才寫下了這樣的文字。
“《你說》
你說,你大概愛不上別人了。
我沒有回答什么。
此刻的答案是,
一輩子還很長,
而你過過的日子還很短。
少年打馬,忘卻前塵,
廊外靜雨,室內安眠。
歷史滄桑,雖會掩埋真相……
而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安心如意,過完一生。
往往如意太難,安心太短。
你說,你大概愛不上別人了。
我沒有回答什么。
此刻的答案是,
一輩子還很長,
而你看過的風景還是不夠。
鴻雁傳書,天天月月,
青書錦鯉,朝朝暮暮。
孤雁南飛,卻終歸逃不了迷途……
梵音如訴,只是望著,
安心,隨心,
罷了。”
她沒有把話拿給少年看,她只是希望少年自己能夠想明白。
一輩子矢志不渝的愛情,誰不渴望擁有,但這樣的愛情往往是刺痛的。
就像幾本虐文小言,就像芥末活可樂,更像是沾了鹽的刀子捅向心間。
三笙決定忘記少年了,就跟少年回到之前是兄弟的狀態(tài)吧。我愛你,可你又是誰呢?又能是誰呢?
也許,忘了,會更好,這一次的緋聞和被人肉就是血淋淋的教訓。
公歷跨年,一年一度。今年的跨年,也不知道少年還會不會找她。如果她找他,他又會不會回。
三笙陪著辛苑,一起窩著打算跨年迎接新的一年。
電視機里是跨年演唱會直播,里頭就有余晉。沒太大計較,三笙也不是那種真的疑神疑鬼的人。
他說了他是盛奕歡,她便不想再懷疑余晉了。
再說了,一個明星,也根本不可能有交集。如果真的交集深厚才是糟糕。
三笙自卑,是骨子里帶著的,因此她一直認為,自己不應該和那樣優(yōu)秀的人產生交集。
那個人太美好,是星星,是月亮,是太陽,是漫天燦爛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