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岳日夜守護著如梅,她平靜的時候那么乖,就像什么病也沒有一樣,只要稍微意識到楚岳的存在,立刻就開始發(fā)作。
楚岳在她的身邊,卻不能讓她看見,那真是一種常人難以忍受的折磨。
這天早晨,如梅醒來,語言清晰地問道:“我這是在哪兒?”
旁邊的老媽子停下手里的活盯著她,如梅看到了墻上掛著楚岳的玉佩,好像知道自己在那兒了。她坐起來,讓老媽子給她梳洗干凈,然后把楚岳叫來。
楚岳不敢去,怕如梅見到他又開始發(fā)作。
老媽子說:“看樣子,少夫人像是清醒了?!?p> 楚岳這才小心翼翼地進到里屋。
如梅指了指床邊的交椅:“請坐?!比缓筠D(zhuǎn)頭對老媽子說:“你們都出去吧?!?p> 屋里只剩下如梅和楚岳。面對清醒的如梅,楚岳一下子局促起來。
如梅摸了摸肚子問:“今天幾月幾日,我的孩子多大了?!?p> “二月初七,魏大人說孩子應(yīng)該有八個月了?!?p> “魏大人?”
“就是救了你的魏大人?!?p> “哦,我見過他。他叫魏啟?!?p> 楚岳此刻才相信,如梅真的清醒了。
“麻煩把我送到城外的夏家村吧,我想在那里生孩子?!?p> “不,不,沒關(guān)系的,你住在這里,我們,我們已經(jīng)成親了?!?p> 如梅笑笑,笑容在她蒼白的臉上像是玉石上的霜。
“什么時候,在我瘋了的時候嗎?不,謝謝你!我們都生活在現(xiàn)實里,我要到一個讓自己自在的地方養(yǎng)育我的孩子。”
“梅……”
“放心吧,我很堅強的,這世上真正娶了我的人是柳東進。他救了我的命,我是柳家的媳婦,我答應(yīng)他要堅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想到死?!?p> 豆大的淚珠滾落到如梅的臉頰上,楚岳伸手幫她擦拭,自己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如梅也伸手幫他擦掉眼淚:“別難過,我不怪你。如梅明白哥哥的心,只是我們兩個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岳哥哥也要堅強,答應(yīng)我不管什么時候都要堅強?!?p> 楚岳點點頭:“梅,你好了,我們就正式成親,我會對你對孩子好的。相信我,不要一個人到城外去?!?p> “哥哥武藝超群、文才出眾,是國家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而如梅已經(jīng)不再是原來那個如梅了。”
頹廢的聲音在結(jié)尾幾乎都聽不見了。
“我們成親了,就到山后郡去,過我們的日子。”楚岳誠摯地表達著自己的心意。
“我心里知道我是誰,你是誰!我堅強過,但是不能,我堅強過,但是不能,我是那么,可是,我是那么地想要活下去,可是……”
如梅哭泣著搖頭,語無倫次起來,眼睛發(fā)直,眼圈都紅了,那是發(fā)瘋的前兆。
楚岳忙站起來,如梅已經(jīng)從床上跳下來,她那么大的肚子跳到地上,“咚”的一聲,又開始瘋狂地哭鬧喊叫,一股血水順著她的腿流了一地。
楚岳驚慌失措地喊道:“快去請魏大人,快!”
就在他轉(zhuǎn)頭的一剎那,如梅跑出了屋子,到院子又跑又笑。
怕血是楚岳最大的弱點,最恥于讓人知道,但是他怎么努力都不敢去碰她。
如梅又爬到后院的馬車底下不出來,楚岳試著移開馬車,如梅已經(jīng)在馬車下面暈厥過去了。裙子和褲子上全都是血。
三個老媽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如梅抬回到床上,小聲說:“生了,像是生了。在褲子里?!?p> “怎么沒有聲音?”
楚岳呆坐在院子里,等魏啟騎馬趕來,楚岳才默默跟他進了屋??吹嚼蠇屪觽儾恋脻M是血跡的白布,楚岳又到屋子外面狂吐。老周過來照顧他,等他沒什么東西可吐的時候,把他扶到書房。
良久,魏啟來到書房,坐下說:“孩子沒了?!?p> “如梅好嗎?”楚岳艱難問道。
“你跟她說了什么?”
“成親?!背罒o力地閉上眼睛。
“岳,你為什么不能放手呢?有時候放手才是給對方一條生路!”魏啟強忍著怒氣說道。
“她瘋了,你知道嗎?我怎么能……”楚岳也莫名地生氣,沙啞著嗓子喊。
魏啟也不示弱:“她剛才差點兒死了,現(xiàn)在能不能活下去還不知道呢?你非要讓她留在你身邊干什么?互相折磨到死嗎?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你再看看她?”
“那你讓我怎么辦,讓我怎么辦?我不能扔下她,我對不起她,我不能不管她!”
“如果你還想讓她活著,就讓我把她帶走,離開長安,從此你不要再來見她,也不要打聽她的消息,好好過你的生活。”
“交給你,為什么?你是她的什么人?”
“因為我是大夫,因為我救了她,不能看著她再去死!最重要的是我不會逼著她,讓她嫁給我。而且,我不怕血!”最后那句純粹是為了激怒楚岳。
“我……”楚岳不說話了,他閉上眼睛,虛脫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半夜大家都離開了,楚岳一個人走到如梅的床前。她的臉像紙一樣白,若不是微弱的呼吸,跟死人沒什么兩樣。楚岳守著她,看著她一直到天亮。
早上他吩咐老周去叫魏啟,老周打開大門,魏啟已經(jīng)等在門外了,他進來站在楚岳旁邊。
沉默了好一會兒,楚岳徐徐地說:“你帶她走吧,好好對她,把她養(yǎng)好?!?p> 魏啟看了看楚岳,沒有說話,出去讓藥童趕馬車來,把如梅拉走了。
楚岳一直沒有出房門,老周把三個老媽子也辭退了,家里又恢復(fù)了原來的安靜。
不用照顧如梅,楚岳有了充分的時間思考,混亂的想法把自己弄得自卑、自殘,而他又是那樣嚴(yán)謹(jǐn)、清高的人,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失態(tài),每天把自己撐進衣服里,體體面面地出門,整個人卻越來越消瘦。
他對練武和職務(wù)卻不放松,時間一長,身上除了骨頭,就是肌肉,臉上也更加剛毅,一副拒人千里的冷峻。眼神也更加犀利,犀利得攝人心魄,讓人無法看到他內(nèi)在仇恨的怒火。
賽穆勒只要休息,就過來陪楚岳喝兩杯,也不勸說。賽穆勒能感覺到楚岳強烈壓制他自己不去多碰一下酒杯,他需要迷醉,但是他用盡一切力量克制。
賽穆勒真想把楚岳帶到某個青樓去大醉,他不太贊同過度壓抑,過度壓抑背后一定是大爆發(fā)或是扭曲。
他反對瑪瑞娜跟楚岳的來往,對瑪瑞娜說:“你還小,安慰不了楚岳這樣傷痕累累的男人。他是武將,你是做脂粉行業(yè)的,本身就是兩個世界,在一起不會幸福的?!?p> 瑪瑞娜低著頭,覺得哥哥的話有道理,不禁傷心淚流:“可是我就是喜歡他怎么辦,從小就喜歡,不管他怎么樣都喜歡,我怎么辦呢?”
“忘掉他,重新開始,克里斯不是一直都很喜歡你嗎?他在禮部做典儀官,人又精細帥氣……”
“不,與其跟我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寧愿自己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