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晚上,鄧師傅早早的在河神廟門口放了一個牌子,牌子上寫著今晚有事。村民們都很識趣,那天晚上沒有一個人往哪去,倒有幾個提著東西去拜訪的外村人不甘心還想進(jìn)去,都被廟門口一個年輕小伙攔了下來說:“今天晚上,鄧師傅要化解些事情。你們還是改天再來吧。”
那天晚上,還在那間屋里,只有鄧師傅,老郭和郭祥兩口子。郭祥的女人經(jīng)過了幾天調(diào)理恢復(fù)了不少,但還是不會說話,整個人還是看著癡癡傻傻的。鄧師傅叫郭祥扶他老婆先坐在墻邊的一個靠背椅子上。又對著老郭說:“郭師傅又要辛苦你了。本來我不想再麻煩你的,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你一身正氣,屬相也合適。又是牽扯這段因果的人,所以想來想去還是要麻煩你?!?。老郭一改平時樣子也是滿臉莊重的說:“鄧師傅,有什么您吩咐就行。廟外邊我已經(jīng)讓我兒子在那兒守著了沒人能進(jìn)來打擾。”。
“還是郭師傅想的周到。這次請你來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你就站在郭祥媳婦旁邊,如果她一會有什么激烈的反應(yīng),你替我按住她,不要讓她亂動就行了?!?。鄧師傅給老郭交代完,老郭像是一個即將出征的軍人似的雙手垂立,直直的站著,眼神里還帶著一絲悲壯。鄧師傅看他的腿在不自覺的抖動,對著老郭笑了笑說:“沒事,只是求個萬全準(zhǔn)備。我在這呢,不用擔(dān)心?!?。
“好了,你倆把她抬到這兒。郭祥你跪在這兒,郭師傅你站在這邊兒?!?。鄧師傅指著供桌前面的一個地方說道。老郭和郭祥就把拴在凳子上的女人連人帶凳抬到了那里。郭祥跪在了那女人的左邊,老郭站在了右邊。“一會兒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要出聲,我不問你們,你們一句話也不要說?!?。鄧師傅對著他們交待完,又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鐵盆,盆里還有不少黑灰。
鄧師傅站在供桌的右邊,用打火機點燃了一個紅蠟燭,扭頭對老郭說;“關(guān)燈。”,老郭趕緊照做。整個屋子只剩下那個紅蠟燭的小火苗發(fā)出的光。整個屋子充滿了詭異的感覺,老郭一下就緊繃了起來,安靜,從鄧師傅里間傳出來嘀嗒嘀嗒的老式座鐘聲格外清晰。
鄧師傅站在旁邊雙手合十,看著燭芯,嘴唇不停的動著,但沒有發(fā)出聲音。燭芯完全燃燒后,鄧師傅拿起桌上的一把香,用燭火引燃,直到整把香像一束火把似的冒著微弱的火束,鄧師傅才握著走到了供桌前方,他身后兩步就是坐著的女人。
鄧師傅雙手舉香過頭頂,兩手拇指緊挨額頭,嘴里誦了一句聽不懂的經(jīng)文,鞠了一躬,又念了一句,又鞠了一躬。如此三次,才把香插在香爐里。接著又站直身子雙手合十,朗聲說到:“神明在上,世人在下,今弟子鄧國慶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甘愿為不孝子郭祥夫婦化解于其于親母仇怨,如有因果報應(yīng),本人一力承擔(dān)。”,說完又鞠了三鞠躬。
鄧師傅轉(zhuǎn)過身來,對著郭祥說道:“一會我會請你母親上來,你有什么話就說,全看你的誠心了?!薄Uf完也不理他,又轉(zhuǎn)過身去,拿起桌上的火機和一疊黃紙,扭頭蹲在了鐵盆旁邊。把黃紙往火盆里一扔,用火機點著。站了起來,一只手在身前做了一個劍指,另一只手平伸出去,在前方左右擺動,就像是個指針一樣,老郭瞪大眼睛看著。突然鄧師傅對著門外喊了一聲:“來?!?。停下了所有動作,雙手垂了下來,老郭看著鄧師傅低下了頭,也順著鄧師傅的目光看去,鐵盆里火已經(jīng)滅了,只剩下一片黃紙,而那黃紙赫然是一個人形,頭,軀干,四肢,一個不差。雖然整件屋子都很暗,但那鐵盆就在他們腳邊,他們看的是清清楚楚。郭祥也死死的盯著鐵盆,身子都在顫抖。
鄧師傅輕聲的說道:“時間太久了,你母親魂魄很虛弱,我只能把她附到黃符上有什么話你抓緊時間說?!?p> 郭祥一咬牙,先是使勁的在地上磕頭,邊磕邊嚎:“娘,我錯了。那天是我不對。我不該說你沒本事耽誤了我上學(xué),耽誤了我進(jìn)煉油廠上班,您自己一個人能把我養(yǎng)活大,能讓我娶上媳婦,都是天大的難事了,我不但不感激不心疼您,還埋怨您。我是畜生,我豬狗不如?!?。說完又使勁扇了自己一個大巴掌,又脆又響:“我沒本事,我看著別人賺錢,我恨,就把氣撒在您身上,我混蛋。”又是一巴掌,臉腫的說話都不清楚了:“娘,我錯了,我真知道錯了。但不關(guān)她的事呀,您有氣您就整我,您要我的命都行,您不能害她呀。她那天也不在家呀,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您就饒了她吧?,F(xiàn)在村里人都罵她,連她娘家人都罵她,她不該承受這些啊,您就放過她吧?!薄Uf完又開始使勁磕頭,沒兩下就癱倒在地上。綁著的那個女的還是傻傻的坐著。
鄧師傅一看郭祥已經(jīng)暈倒了,對著老郭趕快說道:“你站那千萬不要動,也不要開燈?!薄Uf完自己走進(jìn)屋子拿了條濕毛巾出來,扶起郭祥,用濕毛巾擦拭著郭祥的臉。郭祥慢慢睜開了眼睛,鄧師傅扶著他坐在了地上。自己又站回了原處說道:“好了,你不要說了。我給你媽說。”。
鄧師傅閉上眼睛,時不時會點點頭,時不時也會嗯一聲。半晌才睜開眼睛,右手成劍指指向盆里的小人喊了一聲:“散。”。然后轉(zhuǎn)過身把供桌上剩下的黃紙都扔進(jìn)了盆里,對著郭祥說:“你媽走了,你把你準(zhǔn)備的紙錢放在這個盆里拿到院子里燒了?!?。郭祥滿眼期待,嗚嗚的想說話卻發(fā)不出聲來,他太虛弱了,這么多天來的折磨再加上剛才的爆發(fā),用光了他所有氣力?!昂昧?,我知道你要說什么。這是你作為兒子為你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必須你親自做。去吧,燒完回來我會給你說的?!?。
郭祥直接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了幾口氣,然后咬著牙站了起來。按照鄧師傅的吩咐把鐵盆端到了院子里,又把他準(zhǔn)備的紙錢拿了過去,跪在鐵盆旁邊開始燒紙。鄧師傅在屋里看著外面紙錢被點燃,對著老郭說道:“開燈吧?!?,屋子亮了,鄧師傅走到桌子前用手扇滅了蠟燭。
郭祥把所有紙錢都燒完才晃晃悠悠的走進(jìn)屋子,屋里鄧師傅和老郭都在椅子上坐著。鄧師傅問:“紙人還有嗎?!薄9閾u了搖頭。
“嗯,你也坐下吧。”。鄧師傅語氣平和。
郭祥沒有動而是開口問道:“鄧師傅,我娘怎么說的。她原諒我沒有,我媳婦什么時候能好?!?。
“郭祥,你聽好,你娘給我說,她從來沒有想害你,想害你媳婦的意思。因為你是她唯一的骨肉,你媳婦是她最疼愛的孫子的親媽。”。
郭祥一臉詫異,瞪著鄧師傅急著問道:“那我媳婦是怎么回事,那發(fā)生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郭祥,你娘自己辛辛苦苦把你帶大,給你娶妻,受盡多少艱難困苦,而你不但不感激,還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把自己生活的不順全部怪罪在你娘身上。所以現(xiàn)在也要讓你嘗嘗你娘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困苦,讓你體會一下一個人想要支撐一個家是多么的不容易。這是天譴,誰也沒辦法?!薄?p> “鄧師傅,我錯了,我錯了。你救救我媳婦吧,她沒錯啊?!薄9闇喩眍澏兜貙χ噹煾狄恢笨念^。
鄧師傅嘆了口氣:“別磕了,要磕頭給你娘磕?!?。
“你娘真是疼你啊??蓱z天下父母心啊?!?。鄧師傅一陣感嘆。:“郭祥,你娘給我說她原諒你了,而且她自己也在為你向上蒼祈求原諒。以后你家不會再發(fā)生什么怪事了,你媳婦的病也不會更加嚴(yán)重了。但你必須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fù)責(zé),你以后要想讓你媳婦恢復(fù),就要看你的表現(xiàn)?!?。
那晚鄧師傅給郭祥說了好多以后要他怎么做,還給他了一個新藥方。又給郭祥算了一個下葬的日子,一直說到后半夜才結(jié)束。
5天后,郭祥母親的葬禮給整件事畫上了句號,村里人都知道了那晚的事情,也都知道了事情的緣由。出葬那天全村人都出動了,連年幼的新廠都被他媽拉著站在路邊看送葬的隊伍,一邊看還一邊給新廠說;“長大了,不孝順父母的人,老天爺都會懲治他的,你記住了沒有。”。新廠流著鼻涕正看著送葬隊伍中一個人出神,那個人是新廠育紅班的同學(xué),他披麻戴孝一只手被鄧師傅牽著,一只手拿著一個幡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新廠想了半天才想起他的名字叫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