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權(quán),你本是無賴子,偽作忠讜欺瞞天子方得信重,而今你負恩昧良行此逆舉,實是豬狗不如“。
”我為節(jié)使,代天子守牧一方,必當誅了你這賊子“。
田牟的叫罵聲越來越遠,陳權(quán)有些不解。挨罵他不在意,后世的污言穢語聽的多了早就不為所動,更何況現(xiàn)在這文縐縐的辱罵實在也是不痛不癢的。不過田牟邊罵邊退是什么套路?不是該入內(nèi)廝殺嗎?
見田牟領(lǐng)著人馬慢慢的退去,盡管陳權(quán)猶在莫名不過這也是件好事,倒也未敢還嘴,怕惹怒田牟回轉(zhuǎn)便麻煩了。
雕旗都好斗,戰(zhàn)力也算不得強悍,但是那些個小斧實在討厭,一條長索拴住斧柄,如同飛刀一般被投擲出來,斧頭不大,可挨上就是筋骨俱斷。便是被長槍纏住也還有腰間的長刀的可用,好在銀刀都的殘軍不要命的貼近了廝殺,否則就憑陳權(quán)的這些個人還真是不好應(yīng)對。
銀槍都的甲胄本就不足,建都之后東湊西湊也不能人人披甲,盾牌也多是木盾。狄丘所奪倒是足夠,但今日入城為求隱秘又不敢攜帶,都留給了齊悅。所以現(xiàn)在銀槍都的士卒也只是用長槍胡亂的捅著,不求殺敵,只為拖延時間等著齊悅來援。
武雋帶著拔山都退了出去躲在外面放著冷箭,心中焦急不已,這般下去恐熬不了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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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府大門敞開著,寂靜無聲。門前的石獸旁癱了幾具尸體,應(yīng)該是猝然被害,腰間的刀都只拔出了寸余,再透過門廊看去橫七豎八的尸體擺了一地,有不少看似奴仆裝扮的手里還拖著包裹,想來是本要逃命的,稍一抬望就能看見那正堂高屋正冒著煙,檐下幾朵火苗有些慵懶的跳躍著。
這就是門槍都來到方府后所見到的一切。
齊悅的話門槍都的軍士深以為然,如果趙景還活著那就一定會來尋方昇復(fù)仇,他們可是太清楚趙景有多恨方昇的,而且陳權(quán)所在的縣令居所大火沖天,入城便可見了,那么沒理由趙景會留在那里挨燒。所以和齊悅一行分開后門槍都就直奔了方家。然而眼前的情形是發(fā)生了什么?將軍復(fù)仇成功了?
稍微商議了一番門槍都的幾個軍官便決定入內(nèi)查看,也不敢馬虎,分了一半的人馬在門口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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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戡在自家門口看到了門槍都的人,徐州七都彼此都熟識的很,甚至有不少都能叫得出名字,所以方戡肯定自己不會認錯,而正因如此,他的心涼了。
自己父親是如何坑害趙景的他再清楚不過,門槍都的人馬會不計前嫌只是來幫方家守護宅院家???更何況府中青煙漸起,血腥味便是還未近也已能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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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將軍所為”?方昇的頭被人砍了下來,殘軀裸著上身,手里還緊握著長刀,下身的縛袴也是破爛不堪,還有些灼燒的焦洞,懷里緊抱著一個幼童,就這么的死了。
那孩子有人認得,是方昇的孫子,方昇寵孫在彭城也是出了名的,而此時那孩子的胸口插著一柄斷槍,這一槍將方氏祖孫緊緊的串在了一起。
“該是吧?這是咱們都中的長槍,可將軍去哪了”?
一行人正琢磨這蹊蹺之處時門外的廝殺也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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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西門的戰(zhàn)事漸入了尾聲,黑林都的無賴們此時如同地獄之鬼面目猙獰的追趕著逃竄的世家子弟。
沒人知曉這些個無賴是如何爆發(fā)出如此恐怖的戰(zhàn)力,或許是因為不懼死,或許是因為那兩顆人頭。
當?shù)谝粋€嚇的屎尿俱流的世家子弟丟了人馬哭嚎著開始奔逃,勝負也就分出了結(jié)果,屠殺仍在繼續(xù),只不過是持刀之人換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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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牟退出了巷子,迎面就遇上了齊悅領(lǐng)著大隊人馬前來。
兩人目光相對皆由些復(fù)雜,田牟想起了自己曾寫信給齊悅挑唆。而齊悅看著這位田大使臉色蒼白渾身是血,走動都是需人攙扶,臂膀處纏著的麻布已經(jīng)染成了絳紅色。如此狼狽的情形讓齊悅不由感慨,還好自己做了個正確的抉擇。
“大使可欲出城?可需屬下遣人護送一程”?齊悅示意了韋康等人先行救援,自己則仔細的扶正了狻猊盔,輕咳了一聲笑著說到。
“呵呵,齊將軍倒是客氣,我這殘軍敗將之人怎敢勞將軍護送“。
”我知將軍世居長安,先祖也是大唐功勛,今日之事孰是孰非且先不提,只望將軍日后不妨尋空回京走動一番呢,某忘了京中父老‘。
“哦,還有,恩,這話本不該說的,不過將軍良善,我倒是要多言一番了。陳長史善謀,行事果決。如還歸朝廷必能如應(yīng)候①入秦一般登臺拜相。且今時大唐不同過往,天下安定百官皆賢,故有小亂亦不能成事的,還請將軍將此言帶于陳長史”。說完田牟輕點了點頭,便領(lǐng)著軍馬同齊悅擦身而過一路奔向了城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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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悅的到來讓榮慶樓的戰(zhàn)亂徹底完結(jié),李見的高麗同胞就如彭城百姓私下唾罵的那般,善斗卻畏強凌弱。所以見了這新來兩千多人的精甲長槍,很快便恭順了下來,甚至還有軍士主動示好反戈一擊綁了李見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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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戡未能見到自己父親和兒子慘死的畫面,他領(lǐng)人沖殺入府,可隨行之人卻是越來越少,挾馬都本就邊募之兵過半,忠義并非沒有,但也要視情形而論?,F(xiàn)今挾馬都敗亡之勢已不可逆,方家看這情形也是生了變故的,所以在忠義和生存之間多數(shù)之人都選擇了后者。
方戡在死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是父親曾經(jīng)承諾過要給自家?guī)硪患岔K服②的。現(xiàn)今卻是不知這袍服會穿在哪一人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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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槍都的軍士遇到方戡的突襲,自然只能反擊。方昇祖孫不是他們殺的,但此事他們還是認為應(yīng)是趙景所為。然而就在方戡剛死便有趙景早時領(lǐng)入城的潰軍聞訊趕來匯合,今日城內(nèi)的種種情由也都一一述說了出來。
趙景早就死了?也顧不得去想方府屠殺中的誤會,這黑鍋反正門槍都也摘不掉了,現(xiàn)今更重要的是他們這些人該何去何從?
去找陳權(quán)的麻煩嗎?他們?nèi)笋R不足,雖然不大瞧的上銀槍都的那些個新兵,可趙景死了,方家也絕滅了,這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了結(jié)了趙景的心愿。那何必還要為一死人去搏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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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之,成了,咱們成了,哈哈,這徐州終是握于己手了”。韋康興奮的跳了下馬,也不管地上滿是血污一下子跪坐在癱在路邊的陳權(quán)面前欣喜的嚷著。
“呵呵,還未成呢,這事后的麻煩可是不少的”。陳權(quán)疲憊的笑了笑。
“令平,我這實在累的動彈不得,勞煩你速速領(lǐng)人先要撲滅這城中之火,還有各都的潰兵現(xiàn)在城中也有不少,需是彈壓莫害了百姓。恩,今日之亂彭城世家也有參與,你令人將這些個世家看管起來,莫讓其生亂“。
打發(fā)了韋康去行事陳權(quán)又叫杜平帶人出城即刻去往滕縣把杜方叫來,彭城亂后事情太多,陳權(quán)能信任的人也只有杜方一個,而齊悅則是忙著打掃戰(zh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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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叔,現(xiàn)今這彭城事定,您說可還有疏漏嗎’?陳權(quán)挪到了驚嚇不淺的武雋身旁攙扶著低聲詢問著。
“咳咳,你打算如何處置李見”?武雋看著被看管起來跪了一地的敗軍問到。他知道陳權(quán)是個有主意的,心下的很多事情也是未說的詳盡,比如李見之事便是如此,以武雋的看法這些個高麗奴必不能留,可陳權(quán)卻是保了這些人下來。
“阿叔,今日之事朝廷必會征伐,我初入徐州便命人去往魏博刺殺何弘敬,便是想讓魏博生亂牽制朝廷行軍。可這還不夠,現(xiàn)今天下安穩(wěn),朝廷經(jīng)會昌年的積累錢糧亦是不缺,這必不會像之前武寧生亂時無力討伐的。所以我留了李見,是想逐了他,讓他領(lǐng)著高麗人去往兗海平盧”。時至今日陳權(quán)再無隱瞞,把自己的后手一一交代出來,現(xiàn)在他不但要守住彭城,還要去奪了徐州其余幾縣,甚至還要去奪武寧鎮(zhèn)的其它數(shù)州,而這些都要武雋來協(xié)助的。
“淄青分置后天平軍已是順藩,朝廷更是格外用心經(jīng)營。剩下的兗海和平盧雖也算恭敬,可還是時有亂舉,加之那本就是李氏舊業(yè)之地,高麗人在那兩鎮(zhèn)更是不少。所以李見去了之后無非三途”。
“其一是投效朝廷,可今日之亂田牟不會自己承擔的,我剛剛才想明白為何方才田牟自行離去了,嘖嘖,他這是要把這亂事推了出去。而李見這位參與其中的李氏后裔便是投奔朝廷也難成事”。
“其二則是再奪徐州,不過今日之廝殺李氏于徐州也該是臭了,我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那么不妨逐了他讓其領(lǐng)人去奪兗海平盧好了。李見野心勃勃,除非他愿意隱居山林,否則定不會安分,更何況這些個高麗奴平日最好生事,便是李見耐得住他的這些個同鄉(xiāng)也不會的”。
“兗海平盧原就一體,平盧北接義昌軍,西臨魏博和天平軍,這魏博又緊鄰成德。一旦生事河北河南兩道諸藩都會卷入亂局,朝廷自然不會坐視不理,而徐州這里便要借著這亂勢脫難”。
武雋看著陳權(quán)侃侃而談心中卻是一驚,大唐的驕藩幾乎都處在河北河南兩道,陳權(quán)這是要徹底亂了大唐嗎?
他原以為陳權(quán)只是起了野心想學三鎮(zhèn)自立,可自立的三鎮(zhèn)也是大唐的三鎮(zhèn)。
但如果真如陳權(quán)這般謀劃,那么大唐恐會再生一次安史賊亂的。
武雋有些猶豫,他并不是忠心朝廷,只是這大唐兩百多年了,唐人,這個名字也叫了兩百多年,哪怕他是則天皇后同族可內(nèi)心深處也是不免以唐人為傲。難不成大唐要走向末路了嗎?
“大朗,你說實話,你想做什么”?武雋拉著陳權(quán)的胳膊攥得緊緊的,有些慌張的盯著陳權(quán)的眼睛眨也不眨的低聲問到。
陳權(quán)笑著握了武雋的手,輕聲說:“阿叔,我要活著”。
①范雎,秦國相,封應(yīng)候。此間暗指睚眥之怨。
?、谔茣r軍制禮服,多為節(jié)度使或刺史所用。除了身份的象征也表示對朝廷的尊重。
此而非
這一章便完結(jié)彭城之事了。本來還打算再寫的細一些,不過前言后事都交代了清楚,也沒必要拖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