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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徒

十九章 嘆命廣陵濤

唐徒 此而非 4280 2019-12-22 20:01:54

  陳權躺在驛站的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睡。他的情緒很復雜,見到了李德裕這個時代的風云人物讓他有些興奮。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計劃基本上落空了,可能如果知道那將來之人是李德裕,那他一定會躲得遠遠的。

  這是個被當今天子厭棄,百官嫌惡的老人,是的,自己只是個小人物??珊诎抵袝卸嗌偃嗽诙⒅莻€老人呢?

  自己想要往高處爬,認識了現(xiàn)在的李德裕絕對于己沒什么好處。

  還有就是包裹丟了,盤纏沒了倒還好,可靈佑交給自己的書信也沒了,這才是大麻煩。

  哎,或許自己應該回溈山,尋個時間還了俗,在同慶寺周邊弄塊地,再找個小娘成個家,生上那么三兩個孩子,就這樣男耕女織的活過這一世。

  那些護衛(wèi)到底是誰的呢?將要入睡的陳權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

  這一夜陳權睡得并不好,不僅僅是因為胡思亂想,更是這身上的錦袍穿起來不大舒服,在這個環(huán)境下,陳權可是沒有赤條條的入睡的打算。呵呵,或許自己合該是個窮困之命,享受不得這些富貴之物。

  天微亮,陳權就爬了起來,取了備好的洗漱之物,便自出去清洗了,走到屋外,卻見李德裕不知何時就已起來練著什么功夫,細看了下,大概是后世太極拳那類的養(yǎng)生拳法。

  草草的清洗一番,按不住手癢,陳權也站在一旁裝模做樣的練起了太極拳,可惜按照本山大叔的口訣,剛剛練到糊了,后面的動作就不知道了,看著李德裕瞟了一眼過來,陳權忙又把這洗牌,碼牌,抓牌看牌,糊了的過程循環(huán)重復著。

  “法師,刀可還合用“?李德裕收了架勢,緩緩的吐了口氣。

  “合用的,也只是做防身之備,尋常也用不到的”。陳權也忙停下這尷尬的晨練,回復道。

  “法師在怕”?李德裕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手帕輕輕的擦拭著臉面,似笑非笑的問著。

  “起初是怕的,后來想想便不怕了,可又仔細的推敲了一番,現(xiàn)在卻是更怕了”。陳權想了想,說出來一番有些矛盾的話來。

  “哦?法師若有暇,可否與老朽細說一番”?李德裕有了些興趣,發(fā)出了邀請,陳權自然不會拒絕,便隨著他回了屋坐了下來,剛剛坐下,那侍女不知何時準備了茶又端了過來,陳權暗自想著,就這工作態(tài)度,不升職加薪都有些說不過去了。

  “嗯,起初我是怕的,怕若是那些賊人成了事,我和杜家大郎恐也難得以幸存。可后來見到文饒公,想了想便不再怕了,文饒公雖是如今不得意,可卻絕不會為人所害,此事只是一樁意外罷了,既然如此,我二人這樣適逢其會的路人,亦不大會有何后患”。陳權仔細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為何老朽不會被害”?李德裕繼續(xù)追問。

  “嗯,文饒公還請先恕我冒犯之言,我曾聽人談及文饒公于今天子不喜之甚,便是百官亦多生怨念,可勿論是厭,是恨,亦或私下行巫蠱之事,卻萬萬無人愿做此行徑“。

  ”文饒公為今已是遠黜,恐短時亦不得回還,稍假時日公之名于世間便自會淡去??纱藭r文饒公如被害,再起波瀾,卻是無人愿見之事。

  況且,文繞公如為人所害,今天子何自處之?朝臣何自處之“?

  “哈哈,是啊,三十幾年前那武伯蒼之魂魄還看著這天下呢,此時老朽悄然去死才合了這世人之心。嘖嘖,世間人,為官者,為君者,或有昏悖之行,卻是無半個蠢類”。李德裕感慨的連連點頭。

  “可若賊子欲害之人不是文繞公,那用得了這么多官軍扈從之人必非常人,敢做下此事的賊子也自非良善,此行我與杜大郎還需在這江南之地停駐些時日,哎,這怎能叫我等不懼“!陳權嘆了口氣,事實上他有了些猜測,卻不便說出來,只是心底默默的念著,千萬別是那人就好。

  “法師無須憂慮,昨日之事只是試探之舉,成事自是僥幸,事敗那些賊子亦不會再來”。李德裕不以為意的揮了揮手。

  “不知法師二人此行欲往何處”?李德裕端起了茶微抿了一口。

  “明州,徐州,長安”。陳權說這話時緊緊地盯著李德裕。

  “哎,路途遙遠,法師當需謹慎些呢”。李德裕放了茶杯,輕嘆了一聲。

  “哎”!果真是這樣,流年不利啊,陳權聽了李德裕的話有些郁悶的也長嘆一聲。

  “先前昭度公說您去了潮州,這卻不想于此能見到您”。陳權緩了下情緒,問出了心里的疑惑。

  “老朽之罪罄竹難書,自是不能一時便理的完的,此前于東都等著后續(xù)的罪名呢,想來也快到了。老朽自是不懼,可卻累了家小要與我同受此難,本該闔家齊至謝過法師,卻因昨日受了不小驚嚇,加之這一路行難,老妻小兒俱是病倒,倒是慢待了法師二人”。李德裕一臉的歉意對著陳權拱了拱手。

  陳權自是連稱無礙,算是略過了此事。

  “觀法師言行,不似修法之人,卻不知何以遁入佛門”?兩人又稍談了些閑雜之事,李德裕方又問道。

  陳權簡略的把自己的情況介紹了一下,也好奇的問:“為何文繞公如此不喜佛家”?

  “你平日所見僧人為何等模樣?李德裕并未作答,反問了回來。

  “嗯,家?guī)熿`佑禪師自是大德之人,平日所見僧眾亦無厭行,除了學法講道便是自耕自食”。陳權想了想回答道。

  “晏子曾言:“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便是如此了。老朽亦非厭佛,是今時這大唐必須厭佛。且不論這釋教于中土之名教相悖之理,便說這會昌年禁佛所得,老朽記得清楚,佛禁之時毀寺四千六,還俗稅戶二十六萬。招提、蘭若四萬余,得稅戶十五萬,而由此所獲膏腴上田更是數(shù)千萬傾①?!?p>  “這大唐有幾個千萬傾良田?又有幾個數(shù)十萬的稅戶?世間之財過半為這滿天下的寺廟所據(jù),這佛怎能不禁“?

  李德裕的話讓陳權沉默了,前世他并無宗教信仰,可在這大唐,他在同慶寺生活了近三年,便是心里不信,卻也難免親近。然后想想又覺得,若是世人皆是錦衣玉食,嬌妻美妾,那有幾人愿意舍棄這一切呢?

  “哎,文饒公可知我昨日方是第一次見的了這錦袍。雖是一時還不慣,可若讓我換回了麻衣,確是不愿的。我不知為何這世人竟多愿避于空門,想來或如我一般,求個錦袍罷了“。陳權隱晦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啊,這大唐確是遠不如前了,百姓也愈發(fā)貧苦,生存自是不易。如此避世之舉亦有可恕??商煜轮陆K歸要去做的,總不能眼見這世人只能斷情舍義入這空門祈活,這于我輩是何等之恥啊“。

  一時間,兩人都在李德裕這沉重的話里沉默了下來。

  “文饒公,這大唐還會有盛世嗎”?沉默中的陳權不知怎的竟突然想到了黃巢,朱溫這兩人,雖是估量了這大唐可能還能熬上幾十年。自己或許不會趕上王朝末日,可自己會不會有后人呢?他們到時要在這世上如何生存?也要去做個和尚?

  “呵呵,誰知道呢,反正老朽是看不到的。今天子是個沉穩(wěn)的,手段亦是了得,或許有所救也未可知”。李德??嘈χ?。

  ”法師此番還俗后可有何打算“?

  ”嗯,我不知道“。陳權真的不知道自己還俗后能做什么呢,去鼓搗活字印刷術?現(xiàn)今雕版印刷早就不是新鮮事物了,可為什么沒有活字印刷呢?沒記錯應該是宋朝畢升發(fā)明了活字印刷術,距今應該有一兩百年吧。陳權始終不覺得這百年間無人想到活字,而是因為什么原因讓其難以實現(xiàn)。

  “既然法師已定了還俗之意,那老朽便直呼你之字度之可好?莫怕人笑,老朽便是今時仍存著滅佛之心。可惜了,今天子尚佛,這世事蹉跎幾年,卻又回了去“。李德裕有些無奈的笑著。

  ”文饒公自是隨意便是,我本就不是什么法師,便在同慶寺時,也只是個不守規(guī)矩的酒肉和尚“。陳權也巴不得這樣,自己還是別給法師抹黑了。

  ”嗯,度之可欲入仕“?

  ”嗯,呵呵,自是有的,不瞞文饒公,我確有意爭上一番,也不枉在這大唐一世。可實在是才疏學淺,自無所用,便也只做妄言罷了,倒是叫文饒公見笑了“。陳權有些不好意思,特別是面對著這樣的風云人物之時。

  ‘度之過謙了,可惜老朽現(xiàn)時便是連家小都不可保,也確是無有余力。倒是度之欲尋那人或可助之”。

  “那位李大使,哎,本是襄邑恭王六世孫,宗室之尊,也是少有壯志,可行事,卻有些疏庸,今時官拜武寧節(jié)度使,本該大展宏圖之時,卻治之不暢,恐不能久,但其人確是豪爽闊達,度之欲尋他,倒也是個好去處“。李德裕想了想,說道。

  ”哎,文饒公,昨日那人便是李大使吧“?陳權有些郁悶,想想還是把話說開了吧。

  ’呵呵,度之怎知是他”?李德裕有些好奇。

  “文饒公一路行來,河北諸鎮(zhèn)且不自提,忠武軍守衛(wèi)京畿,歷來也是恭順,自是不會此時相送觸了忌諱”。

  “宣武軍則時有亂象,雖不如河北藩鎮(zhèn)已是自立,可文饒公于藩鎮(zhèn)之事一貫以力壓之,況且,我曾聽昭度公和杜家十三郎說過,文饒公現(xiàn)今便是因已故的李紳李公垂所牽連,而李公垂于宣武軍經(jīng)略亦才過了幾年,想來宣武軍勿論公私亦不愿相送”。

  “余下行程便只剩武寧軍和現(xiàn)在所處的淮南軍了,而恰巧李公垂便是會昌六年故于揚州的淮南節(jié)度使任上,這淮南軍自是不愿再有勾連。所以,也只剩下武寧軍的那位李大使了”。陳權把自己這幾年所知的事情分析了一番說了出來“。

  ”哈哈,度之果是該入仕的。其實還有,現(xiàn)今的淮南節(jié)度使崔鄲崔晉封歷來與老朽親近,今時雖是節(jié)度任上,可亦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自保尚不足矣,哎”。李德裕感慨著說。

  “可文饒公,這李大使行事~~,嗯,似有些草率,加之這剛遇險事,我去尋他,是否不妥“?陳權忙問了自己關心的問題,自己是有功利之心,可絕不愿意為了功利把命丟了。

  ”度之可知銀刀都“?

  ”嗯,略知一些,說是徐州本地軍馬,歷來桀驁,多有亂舉“。陳權仔細回憶著杜牧書信上介紹的大唐風物,想了想回復道。

  ”是啊,這銀刀都本是王智興王匡諫所設,徐州富庶,歷來便是朝廷重賦之地,且又臨著宣武軍,淮南軍,還有因淄青鎮(zhèn)叛亂分割出來的兗海鎮(zhèn),哎,如《后漢書》書言:“潁川,四戰(zhàn)之地也,天下有變,常為兵沖”。這徐州之勢與潁川何其類之”。

  ’王智興去后,銀刀都驕悍便不能治,已成江南之患,可這河北諸鎮(zhèn)時有叛亂,于這武寧軍朝中便不好強壓恐再生亂,只能多有姑息。李廓如今治徐州,卻不得軍心,才有了昨日之變。呵呵,這銀刀都是要嚇跑這位李大使。“

  ‘可是度之,你若想入仕,一來可從科試,然度之說自己于科試一無所知,此路恐難通。二來當歸隱,假以時日若得了名望朝中自會想招。三來門蔭,但度之亦無從蔭之。再則或可舉薦,可老朽現(xiàn)時無力,杜牧之現(xiàn)今同樣不為朝中所重,亦難助之。故而度之不妨隨了李廓,先得了身份,日后若有他途再行遷調便是。此般雖是艱險,可若求功名利祿哪有不犯險的”?李德裕仔細的替陳權分析著局面。

  “家?guī)煹男偶咽Я?,李大使會接納我嗎”?陳權想了想,問出了疑慮。

  “自是會的,昨日聽四郎說度之于岸邊大罵,老朽便央了護衛(wèi)沿路去尋了,卻不知能否尋到。若是不得亦無妨,老朽自會書信于他,況且此事是瞞不得的,昨日之事必會上表中樞,李廓也自會給度之請封。呵呵,許是度之的名號不日便放在天子案頭了”。李德裕的笑容有些詭異。

  陳權想了想,呵呵,請封?和你李德裕攪在一起,不被宰了就該燒高香了,還是離你遠一點的好。

  陳權正腹誹著,那個勤勞的侍女又來叫二人用飯。

  嗯,確是挺漂亮的,自己竟有了些心動,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心下一嘆,哎,以后若是能尋個這般的小娘就自知了。

  直到陳權聽到那侍女輕聲的對著李德裕叫了聲:“阿爺”。

  他知道,自己有麻煩了。

  

此而非

本章與上一章標題引用了賈島的《送路》:   別我就蓬蒿,日斜飛伯勞。龍門流水急,嵩岳片云高。   嘆命無知己,梳頭落白毛。從軍當此去,風起廣陵濤。   廣陵是揚州的舊名,一來對應這幾章?lián)P州的故事。二來是為下面的內(nèi)容做個引子。   銀刀都,這個有些武俠氣息的名字于歷史上確實是徐州軍的稱呼。  ?、偬撛~,非實指。大唐總共也沒千萬傾!而這個虛詞是武宗滅佛后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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