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我長兄三歲的孩子,也是這樣被狗叼著,拖著,到了城外,被掏空吃盡了內(nèi)臟。我寡嫂還懷著五個月的身孕,被扔到亂葬崗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被狐貍還是黃鼠狼吃了?!鄙蛑值恼Z氣冰冷徹骨,凄涼不已,宛若孤魂游鬼的凄慘哀叫。
“沈之林,我錯了。。?!鼻鍓舾械揭魂囍舷?,她低下頭,淚水懸滴,她沒有哭聲,她的喉嚨如同灌了鉛封固,她揪著身前的衣衫,心底傳來的絞痛讓她終于明白,當初自己對沈之林說的勸慰之語是多么冷血無情,自己那時到底是哪個心竅未開,怎么能這樣的鉆心之痛用那樣無關痛癢的話打發(fā)?
她好痛,她好恨,痛的是自己,恨得是自己。
就此一句,沈之林好像恢復了瘋狂的神智,那眼底有泉水流過墨藍深淵一般沒了情緒。
清夢的雙手重重的垂下,她出現(xiàn)了幻覺,那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在耳邊喚她娘親,那個三歲的孩子,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也在耳邊叫著她嬸嬸。。。她整個人都虛脫了,昏死了過去。
沈之林感覺到懷里的人柔軟的身體,他雙目漠然,一把將她抱起,帶回車上,命車夫駕車離開。
那一晚,李府中的火光和慘叫驚動了整個長安,長安的歌舞停了,坊市停了,誰都知道這把火是在燒天策府,這慘叫也是替天策府鳴冤。
次日早起的清晨,皇帝身體不適,東宮監(jiān)國,秦王府丟了兵權。
十來天后的一個晚上,有人夜闖無情館,被一只白貓撲倒,江無情和江愁予聽到動靜連忙都穿好了衣衫,出來查看。
江愁予手里提著一只鎏金紅燈,身上披了嫩黃的披風,頭發(fā)是散著的。江無情出來后,也看見了江愁予,二人沒說話,一同到院子里去。
此時夜晚漆黑,院中只有一盞花燈點著,透著緋紅的光。那人穿著夜行服,被撲倒在地,胸膛上坐著一只白貓,悠閑的舔著爪子。
江無情走近,聲音很低:“貴客到訪,出乎意料啊?!?p> 那人摘下面紗,冷峻的神情,凌厲的眼神,似乎都在說著:我是秦王!
江無情沒有那出乎意料的神情,反而扶著江愁予,像是對江愁予在說:“夜里涼,你身子弱,進屋里說話。”
看著這副情景,秦王腦中閃過一絲冷笑,想道:這江無情確實有幾分狂妄。
那白貓見了,也從秦王身上跳下來,一躍上屋頂,不見了蹤影,秦王在院中站起來,拍了拍胸前的貓毛,猶豫著揍進廳里。
江無情似乎不是很搭理秦王,將江愁予扶著坐好了之后,取出溫熱的乳茶和梨花膏湯,看著江愁予喝了幾口后,才轉(zhuǎn)過身冷臉盯著站在廳里,身材高大威猛,十分突兀的秦王。
“我家娘子身子弱,吹不得風,受不得寒,平日里我都不敢稍大聲些說話,只怕驚著,今日秦王好大的膽子,竟敢夜里鬧出動靜,驚嚇我家娘子?!苯瓱o情忍著火氣斥罵。他的話聽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秦王也有那么些無措,看著江無情的模樣,連忙道歉道:“在下唐突,實在是落水之人,抓住稻草,沒有分寸?!?p> 江無情也顧忌這是秦王命數(shù),不好再疾言厲色,又有江愁予在場,只好消了怒氣,嘆息道:“我知秦王今日來訪,故而熄了燈火,留了院門,沒想到秦王竟然做這樣的事?!?p> 聽聞此話,秦王面上做出后悔不迭的模樣,連忙上前解釋道:“在下愚鈍,不知先生有如此本領,加之我如今如履薄冰之境,恐怕牽連先生,故而做這樣的事?!?p> 江無情并不點破他,而是請他坐下,“茶水是剛煮的,我家自做的梨茶,為殿下壓壓驚。”
秦王猶是半信半疑,客氣的端過茶杯,竟真是燙的!此人莫非真有些本領?秦王面不改色的喝下一口,覺得通體順暢,口齒留香,梨花的香甜瞬間沖上頭腦。
“殿下的處境,我很清楚,可是我也有一事不明。”江無情說道:“你兄長并非無德無才之人,并且名位早正,殿下何苦要龍虎相爭呢?”
聞言,秦王也面有無奈之色,訴說道:“往日我們兄弟也是兄友弟恭,可是從太原起事以來,兄長和弟弟與我漸漸疏遠,兄長名位早正,我本無意相爭,可是兄長卻屢屢背地里暗算于我,甚至暗結(jié)宮帷,日日與父皇說我不德言行,我起初本不在意,可是兄長也變本加厲,多次派人暗算下毒,父皇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實不知,兄長即位,我能有什么活路?”
這就讓江無情想到了與江慈悲的過往,也是他以為的兄友弟恭,可是有些時候,嫉妒是無人能掌管預料的,生疏的情分不是一朝得來的。
“皇帝遵守禮制,不忍廢棄東宮,殿下若是遵守禮制,那就是一盤死局?!贝嗽捳f到秦王心坎里,這不就是問題的所在嗎?他要師出有名,要光明正大的拿到帝位。
“殿下應該知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坊間也有話說得更通透:要當婊子,就別立牌坊。”江無情說道,這話嚇了秦王一跳,難道要他造反嗎?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殿下若想成事,必得在今年槐花開前做成,否則殿下命數(shù)將改,不可挽回?!苯瓱o情說道。
“槐花開前?”秦王低語喃喃,似乎思考,猶豫著什么。
“我再點一位貴人給殿下,保管殿下大事成?!苯瓱o情知道秦王不信自己,更知道秦王此時困境,殊死一搏是需要底氣的,江無情于是自信滿滿的說道。
秦王聞言,立刻起身要行謝禮,江無情拉住他,笑道:“殿下去找萬羽真樓,一名叫清灰的小倌,將他送到東宮身邊,一切水到渠成?!?p> “一個小倌?”秦王道謝的面容扭曲起來。江無情卻不解釋,直接要謝禮:“事成之后,殿下給我一個謝禮如何?”
看他如此勝券在握的模樣,秦王也只好半信半疑的點頭,勉強答應道:“若是真如先生所言,我必盡我所能答謝先生?!?p> “只是一具尸首罷了?!苯瓱o情揮揮手,很是隨意,“秦王快些去準備吧,晚些就要讓東宮搶先了。”
秦王還是心里打鼓,躊躇著走到院中,正要拉院門,發(fā)現(xiàn)院門真的沒有鎖上。
秦王再度驚異,這江無情莫非真有本事。
秦王稍一側(cè)頭,余光中似乎見到江無情的身軀在燭火光照之下,竟然顯出詭異的黑暗來,秦王不禁打了一個冷戰(zhàn),一個閃身,便出了院子,進了旁邊的小巷,隨即再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