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燈會的一場怪風,攪亂了長安的喧鬧。燈會最后的破敗和混亂,都在第二日被人們看得清楚。大家默默的弄干凈自家門前可能吹來的一個撕裂的燈籠,或是誰家女子掉落的紗巾。
江無情在院子里坐了一宿,淮歸手下的人來過幾次,都說淮歸追了那陣黑風去,但是一直都沒有回音??斓缴挝?,烈陽直射,江無情頭痛欲裂,往屋里去坐了坐,喝了兩口涼水,再等一炷香的功夫,才見淮歸姍姍而來。江無情無力挪動,揮動了手,示意淮歸自己坐下。
淮歸見禮坐下,剛要開口報告那黑風之事,可是江無情的臉色尤其難看,枯黃的菜秧子似的?;礆w不免擔憂起來,問:“殿下怎么了?”
江無情也是不知道,自昨夜見了那陣黑風,他就一直暈暈乎乎的,頭痛腦脹,胸堵氣短。
“沒什么,你先說說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苯瓱o情強壓住胸口說道。
淮歸便不再多問,講起昨夜的事情。
“那股黑風沒有通過六界通道,是直接撕開各界,在其中穿梭。我昨夜追出人界,到了蠻荒之地,沒想到遇見了天道山的人,我慌忙躲藏起來,也跟丟了那陣黑風。但是奇怪的是,那陣黑風到了蠻荒之地,竟然沒有引起天道山的注意?!?p> “天道山來了許多人,在蠻荒的神廟里搜尋什么東西,我等到他們走了,也入神廟去查看了一番。竟然沒了蠻荒神廟鎮(zhèn)壓的煞氣?!?p> “蠻荒是昔日未登天道山的人族混戰(zhàn)之地,冤魂死靈眾多,久而久之聚集成了一股煞氣,天道山修筑神廟鎮(zhèn)壓??晌掖舜吻叭?,卻發(fā)現(xiàn)那股煞氣已經(jīng)不知所蹤,按照我們的時間,蠻荒已經(jīng)荒蕪了萬年,如今我竟然能感覺到它的生息?!?p> 江無情已經(jīng)冒出冷汗。
“依你的,猜測,那股黑風是煞氣嗎?”江無情氣若游絲,淮歸驚詫,忙起身過去扶住江無情。江無情眼前開始模糊,看人只剩下一團影子?;礆w抓起江無情的手,觸電般放開?;礆w驚愣在原地,他忐忑的再次抬起江無情的手,灰白如膏,冰冷異常?;礆w急問:“殿下何時受的傷?”
江無情此時的意識,已經(jīng)不清,淮歸的聲音在他耳邊成了一圈一圈回蕩的回聲。他仰面想要聽得清楚些,卻發(fā)現(xiàn)眼前一片灰白,哪里還有淮歸的影子?他試圖出聲,可是喉嚨里卻有臟腑干裂的痛感,他努力的張嘴,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淮歸眼見江無情是中了尸氣了,趕忙從懷里掏出一枚冰藍色的靈元,放入江無情的口中。江無情頓感一陣清泉滋潤而來,冰涼的水帶著愜意的水聲流進他每一根干涸的血管,滋潤每一寸枯田般的血肉。他恍如置身巨大的瀑布之下,山間的水從他的頭頂灌溉而下。
“??!”江無情發(fā)出一聲舒暢的叫聲。
淮歸見此,緊張的心情才散去。
江無情再度嘗試睜開雙眼,眼眶里好像盈盈有水,清涼舒服。
“多謝了?!苯瓱o情對淮歸謝,“一直覺得不舒服,卻沒有發(fā)現(xiàn)傷處?!?p> “這就是尸氣,想必是昨夜殿下無意沾染上的?!被礆w說道,可江無情還是一副不太明白的疑惑模樣,淮歸只好又解釋說:“當初混沌,生靈彼此殘殺,死后化作一團氣,久久不散。后來有人沾染了這些尸氣,發(fā)現(xiàn)身體意識被漸漸吞噬。于是就有人想要將之消滅,可是又不敢冒險去招惹這些尸氣。這個時候,獷出現(xiàn)了,它吞掉了六界中所有的尸氣。當時的人都膜拜它,可是尸氣蠻橫,影響了獷的心智,獷變得暴躁易怒,甚至開始吃人。人們就把獷關進了南極天池。”
“獷多次逃脫,報復他曾經(jīng)救過的人,未免再有生靈涂炭,可厭殿下救下了獷,為獷凈化了尸氣,使尸氣能為獷所用。獷為了感激可厭殿下,發(fā)誓絕不會將尸氣用于冥府之人。然后就消失,少有音訊。”
“冥府為了救下當初被尸氣所傷的人,煉制了這種靈元,所幸我還帶著。”
江無情聽完,委屈好笑:“我竟也不算冥府的人?”
淮歸也笑,卻是笑江無情的關注點,竟然這樣特別。
“不過說回來,獷畢竟是為六界做了貢獻的,當時的人竟然選擇把獷的暴躁視為災難,竟然囚禁獷,要是換做是我,我鐵定把尸氣還給他們?!苯瓱o情憤憤道。
淮歸淺笑,眼前這位新冥王果然可愛,帶上面具還有些可厭殿下端莊的模樣,取下面具,就和人間憤世嫉俗的小孩子一般。
“敵人和朋友,仇人和恩人,都是在一定的時間和空間里相對的。當初天道山和須彌山合力關押獷是基于保護無辜生靈免于涂炭,冥王殿下幫助獷是因為感念獷當初英勇獻身。天道山、須彌山和冥王殿下的做法不同,也是信奉不同。”淮歸說道。
“什么信奉不同?須彌山和天道山就是恩將仇報,見利忘義的。你別替他們遮掩。我看昨夜那股黑風多半就是逃脫的獷的尸氣,咱們也別管,橫豎它要找天道山和須彌山尋仇。至于蠻荒煞氣,派人盯著些,隱秘些。”江無情說道。
淮歸遵命,旋即告退離開。
江無情這才抬起自己的手,仔細查看起來,他竟然中了尸氣而不知!幸好把孔雀送走了,否則他必然要疼的死去活來的。
江無情走到院子里,院門開了一條縫!
江無情臉色忽變,輕步走過去,越靠近院門,門縫外的人從一片衣角到整個人都看得清楚了。江無情索性拉開門,看見面前的大約三十歲的男子,他穿的是道袍,面含春風,眼露精光,仙風道骨,是有些真本事的。
江無情不知道這道士跑到自己門口來干什么,他看這道士身上有些得道的仙氣,卻依舊是個肉體凡胎。
“道長有何貴干?”江無情問。
道長微微一笑,躬身行大禮,江無情不免警惕的稍往后退了身子,道長見完禮,呵呵笑著,黑的發(fā)亮的胡子也跟著動起來。
“昨夜長安黑風,先生或許知道來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