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魚那天請了一天假,下午特地到男孩所在的公司門口等他上班時經(jīng)過門口,男孩揭過了王魚手中的筆記本,粉色的皮質(zhì)面,有肥皂的清香味,薄薄的,男孩也說了“好”,答應(yīng)在傍晚下班之后再打開。
王魚沒有看到男孩眼睛的笑意。在男孩晚上發(fā)短信約自己出門時,本來鼓起勇氣的王魚,在請假回宿舍拿東西的室友的一句“你要出去?你不是約了咱們副廠長的公子吧,喂,王魚,你去求人家可憐可憐你,能不能跟你牽一次手嗎?哈哈哈”——這話之后,王魚像只河豚一樣,剛用盡身體里能產(chǎn)生的所有勇氣把自己充滿,感覺自己鼓脹脹的,又一下子因為一根尖刺,被刺破,成了癱在地面上的兩層皮。
不論是自己的告白讓對方感到惡心了,自己的存在就讓對方覺得不舒服,還是對方不好意思拒絕,又可憐自己,要說一些安慰的話——兩者都不是王魚愿意看到的。
王魚那天照了半天的鏡子,看著膚色挺黃,毛孔還有些粗的自己,看著腿是“雞腿”形狀,卷起褲管還有被蚊子反復(fù)叮咬的瘢痕,而不是電視里模特那樣筆直白皙,有些亂的頭發(fā),邊緣泛黃的白布鞋,衣領(lǐng)以及松了,邊上都卷起來的T恤衫——王魚有一瞬間恨過自己為什么沒有投胎在一個可以讓自己上大學(xué),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家庭,但是想到“再不聽話,就把你扔出去叫狼叼走”——奶奶說的這句話也沒錯,要是沒有奶和爹,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肯定長不大,他們能養(yǎng)大自己已經(jīng)很好了。王魚有恨自己為什么長得不漂亮,為什么媽媽沒給自己好臉蛋,身材也不好,但是自己連媽媽現(xiàn)在的樣子都不知道,人都跑了很多年了,要恨起來,也沒個具體的人,不太好恨。
最后王魚不知道干些什么,就刷短視頻了,之后看到“久坐導(dǎo)致‘雞腿’”的視頻,對自己身材的反感更是到了極點(diǎn),想到自己的工作,讓自己蓬頭垢面,而且就一普通工人的配不上西裝革履的王子的工作,王魚就下了狠心,第二天就提了辭職。辭職后王魚也是夠狠,因為知道自己沒辦法拒絕父親的話,因為知道自己不好拒絕一直對自己很關(guān)照的主管和經(jīng)理,也不好意思面對大伯的勸導(dǎo),于是自己就換了張電話卡,直接收拾了行李就乘著火車,去了一個在手機(jī)上經(jīng)常刷到的“大城市”,在一家便利店成功應(yīng)聘了收銀員的工作。
這段無果的戀愛,和那段無果的大專入學(xué)考試,一直是王魚刻意去忽略和忘記的痛。
知道自己不夠勇敢,也脆弱地經(jīng)不起任何來自結(jié)果的打擊。
而王魚這回穿越后,再回到這個地方,見到的兩幕狠狠地打了穿越前的王魚一巴掌。王魚看到當(dāng)初諷刺自己的同事聊起自己時的歉疚,承認(rèn)是故意這么說,就是因為嫉妒王魚馬上要有不一樣的人生了才故意打擊王魚,就是因為看到副廠長公子每次都好像特意在等王魚一樣而嫉恨王魚,所以才有了平時和特別請假回來戳破王魚所有勇氣的那些刺耳的話。
王魚看到自己原來的手機(jī)亮了,就在自己曾經(jīng)睡的那張下鋪的枕頭邊,上面有兩條未讀的短信,一條是大專的分?jǐn)?shù),伴隨著一位老師“這么好的分?jǐn)?shù),這孩子怎么不報志愿呀”的嘆息,還有一條,“好”。
那個“好”的發(fā)件人尾號是1277,正是王魚曾經(jīng)每天期待會有動靜的那個號碼。
王魚傻了。
她本可以······她本來······只要勇敢一點(diǎn),努力都努力了,只要揭曉結(jié)果就好了的。她本來······王語哭了,可是漂浮在真實世界和虛無之間,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她哭了,還哭得這樣撕心裂肺。她痛恨因為當(dāng)時沒有邁出的一步,痛恨當(dāng)時的逃避,她好恨,好恨自己啊。
“你哭完了?”那個邋遢的流浪漢出現(xiàn)了,自天邊走來,也沒穿個白袍子,戴個翅膀,弄個光環(huán)什么的,就這么朝王魚走來了。
“老先生?”
“多投入一點(diǎn),勇敢一點(diǎn),你會發(fā)現(xiàn)結(jié)果比你想象中要好的。姑娘,勇敢一點(diǎn)?!崩舷壬脑掞@得很神圣,可能是因為他從天邊一步步走來的這場景特別有氣勢吧。
“我,老先生······”王魚剛要說的話,被“去吧,以上天新賜的身份,好好生活吧!記得,要珍惜,要感念,要勇敢——去吧”——
“就像是一場夢,醒了很久還是很感動?!薄豸~想到最近刷的一句朗誦。伴隨著“小姐醒了”,“語姐兒,我的語姐兒”,王魚下了一個,從今天起,她就是王語的決定。
她從來沒有活得用力過,每一次、每個決定,都在自我否認(rèn)和逃避結(jié)果中看不到結(jié)果。好不容易有了好人指點(diǎn)自己,讓自己重來一世,自己說什么也要用力活一次了!